入夏的時節仍有些寒涼。


    兩人合撐一把傘,並肩走在青石甬道上,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激起了片片小水花。


    婉棠穿了高跟鞋走不快,池域似是有意放緩了腳步。


    雨絲洋洋灑灑,婉棠微微側臉看他,他原本就長得極好,一雙眉眼仿佛也染就了這園林的山水墨色,溫柔地仿佛能掐出水來,與她印象中的霸道總裁模樣截然不同。


    她隻當他是擔心老夫人的病情,柔聲安慰道:“你放心吧,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我一定好好配合你,讓老人家早點好起來。”


    池域聽了,低笑著轉過頭來。


    “原來老板娘除了罵人還會安慰人。”


    婉棠一腔好意被狗吃了,不由得氣結,“你……你不識好歹。”


    池域的笑容在雨幕裏擴散,“怎麽不識好歹了?我這明明是誇你。”


    婉棠學著他的語氣道:“原來大佬誇人也這麽別出心裁。”


    池域也不惱,深深看她一眼,她的臉在傘下清透生光。


    “冷不冷?”


    “嗯?”


    “上車吧。”


    池域打開副駕座的車門,看她上了車,才收了傘坐進了主駕駛。


    黑色的車影穿梭在雨幕中,雨點打在汽車的擋風玻璃上,又很快被雨刷刮了去。


    車裏特別安靜,在這種情況下連人的唿吸都會被放大,婉棠有些不自在,一上車就在包裏翻來翻去,很快翻出一個黑色錢包遞給池域。


    “差點忘了還你。”


    池域示意她放到一邊。


    婉棠見他隨意的模樣,不由得開起了玩笑,“你就不檢查一下,萬一少了什麽東西呢?那張支票……”


    她話未說完,就感覺車子突然停下了,池域的手離開了方向盤,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然後朝她附身過來,低聲叫她的名字。


    “來婉棠。”


    好好的三個字,不知怎麽從他的嘴裏念出來,就有一種唇齒留香的旖旎感。


    婉棠莫名有些緊張,身子本能地往後一縮,臉微微偏了下。


    “那什麽,我開玩笑的,那張支票好好的,我一點也沒動。”


    池域的手掌撐在她的座位上,兩個人靠的極近,溫熱的唿吸拂過她的臉頰。


    “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婉棠看向他,他的眼底雲遮霧繞,不知藏著什麽。


    池域身量高,將她半圈在座位上,垂眸看著她。


    二十出頭的女孩,鵝黃小衫配緊身牛仔褲,隱隱露出一段小蠻腰,此刻正緊張地背靠在車門上,眼梢一顫,便如蛺蝶振翅一般牽人心魄。


    “我是說你忘了係安全帶。”


    他收迴了視線,低頭拉過安全帶替她係好。


    就在婉棠偷偷鬆口氣的時候,他的視線又與她對上。


    “你剛才在緊張什麽?”


    “誰……誰緊張了?”


    “那你臉紅什麽?”


    “你……你車裏太熱了!”


    池域哦了一聲,又看了她一眼,才坐迴自己的座位,係上安全帶,車子重新滑了出去。


    車外瀟瀟雨,車內自成一方世界,連溫度都有些微熱,婉棠深吸口氣,盡量忽略那股暗暗湧動的曖昧。


    兩人一時無言,婉棠扭頭,隔著窗隙去看烏沉沉的夜色。


    雨聲小了些,但越發擾人,淅淅瀝瀝澆得人心頭煩悶。


    好在池域沒再說話,隻專心致誌地開車。


    婉棠緩緩吐了口氣,垂著頭,餘光看著池域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得不說,這雙手還是蠻好看的,修長有力。


    她看了好一會才收迴心思來,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頓時心裏急得抓肝撓肺。


    很想跟池域談一談,但又怕他不同意,畢竟自己跟人家也不是什麽深厚的交情,很有可能一開口就被她撅了迴去,但不說吧心裏又憋得慌。


    她思忖了一陣,眼瞅著快到家了,於是心一橫,故作輕鬆地開了口。


    “池總,你收了我家飯館那邊的地皮,要用來做什麽?”


    “唔,還沒想好。”


    “沒想好你收了做什麽?”


    “那地段風水好,我收了先放著,以後想起來再說。”


    這是哪門子道理?


    婉棠很想飆一句“住口,你個有錢人!”,但還是忍住了。


    罷了,跟有錢人講道理講不通的,打又打不過,隻能使出糖衣炮彈來了。


    她撓了撓頭,扯出一副笑臉,朝他身邊湊了湊,活像一隻乞食的哈巴狗。


    “池總,你既然沒什麽用,不如把那個小四合院轉給我吧。”


    “給你?”


    “嗯,我付錢,按市場價付錢!”


    “理由?”


    “嗯……風水好算嗎?”


    婉棠沒敢說實話。


    真實理由當然是她舍不得自己經營了三年的小飯館,那地方確實地段好,對麵是商業區,後麵是住宅區,還挨著一個很大的菜市場,人流極大,每逢周末假日生意好的不得了,再說她在後院整整住了三年,早把那裏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出於私人感情她也不想搬離,但小四合院的產權證捏在別人手裏總讓她不放心,有種隨時會被人攆走的感覺。


    可她怕自己照實說了,池域就會像那個劉大頭一樣,仗著自己對飯館的熱愛,不肯把小四合院轉給她,雖然他看起來不像是那樣的人。


    但是誰能保證他就是一個好人呢?婉棠與他相識不深,實在不敢冒這樣的險。


    婉棠覺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轉念又安慰自己防人之心不可無,一時間臉上的表情十分糾結。


    池域聞言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沒說實話。


    劉大頭鬧事的那天晚上,他就感覺事情不對勁,所以立馬讓張源去查了,第二天他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為了護著這個小丫頭,池域思忖再三,特意讓張源從劉大頭手上買下了那小四合院,甚至為了掩人耳目,他還買下了整條街,對外的官方理由就是用來做新項目。


    但小丫頭不跟他說實話,他心裏莫名有一絲失落,淡淡道:“我想想再說吧。”


    婉棠沒聽出他話音裏的氣餒,隻當他真答應考慮,於是越發地雀躍起來。


    “池總,你人真好!以後你來店裏吃飯,我給你打八折,不,打五折,好不好?”


    “不過,我一下子拿不出那麽多錢,分期付款行不行?”


    “首付得多少?我得趕緊湊一湊錢。”


    她的小嘴又開始叭叭個不停,池域心裏那點子剛升起來的鬱悶被她嚷的煙消雲散,笑著看她一眼。


    “沒錢你也敢開口?”


    婉棠的小臉紅了紅。


    “誰說我沒錢?有錢,就是不大夠。”


    “我這三年還是掙了不少錢的,真的!好歹我也是一個網紅,不掙錢怎麽對得起我這身份。”


    “但我一直想給我爸媽換個大房子,他們現在還住在老市區,房子又小又破,所以我得把那部分買房錢預留出來,這樣手頭的錢就不大夠買小四合院了。”


    車子正好經過一個紅燈,池域停下車來,靠在椅背上笑。


    “沒看出你這麽有孝心。”


    婉棠白他一眼,“隻準你孝順老夫人,就不準我孝順父母了?”


    “既然小富婆你這麽有錢的話,就把欠我的小錢先還了吧?”


    婉棠瞪大眼睛,“我什麽時候欠你錢了?”


    “容我提醒你一下,上迴你發微信的時候罵髒話了,一共罵了四次,總計四百元。”


    “臥槽,你認真的?”


    “五百,我不收現金,隻接受轉賬,請小富婆麻利點。


    “麻利個你妹啊……”


    “六百,對了現在銀行利息是多少來著,等我算算!”


    池域說著真的掏出手機,調出計算器要算賬。


    婉棠一把按住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大佬,給個活路,行不行?”


    池域低頭,她纖細的手指正按在他的手上,相貼的地方傳來異樣的溫度。


    他唇角一勾,“好吧,明天你來家裏陪奶奶吃飯,我就饒了你。”


    婉棠嘟嘴,“明天不行,明天我媽生日,請了親戚朋友在我店裏吃飯慶祝,改天行不行?”


    說著綠燈亮起了,她抽迴手。


    池域的唇角又耷拉了下去,麵無表情地握著方向盤朝前駛去。


    “哦,對了,你的外套洗好了,我什麽時候給你送迴去?”


    “我不急著穿,哪天有空我自己過去拿吧。”


    到來家飯館的時候,雨又開始大了起來,池域撐傘送她進了店,然後就迴到了車上。


    卻久久沒有重新發動車子。


    他點了一支煙,安靜地坐著,眼睛盯著來家飯館。


    飯館的門口貼了一副對聯。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寥寥十個字,在蒼茫大雨裏越發地醒目。


    車裏煙頭明滅不定,池域的思緒也隨著那雨絲飄遠了。


    他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婉棠,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夜。


    那年他十八歲,父母遭遇車禍驟然離世,奶奶悲痛之下一病不起,兩個弟弟還年幼,原本準備留學的他毅然報考了本地的大學,一邊讀書一邊照顧家人,還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整個池林集團的管理。


    那個時候公司正好遇到困難,資金周轉不開,他賣了除老宅外的所有房子車子,才勉強維持運營,還要頂著一張稚嫩的臉到處周旋。


    當你跌落泥地的時候,很多所謂的朋友都會往你身上踹一腳,唯恐你再站起來。那時候池域不大懂怎麽做生意,吃過很多虧,也被很多人嘲笑過,但他始終咬牙硬撐著。


    隻有一次,他撐不住了。


    那是在一個大雨之夜,他開著一輛二手小破車,隻身赴一個飯局。在場的是池林集團最大的客戶,池域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被灌了許多酒,但生意最終還是黃了,因為那個客戶覺得他一個毛頭小子靠不住,轉手把訂單給了別人。


    池域腥紅著眼大吵了一架,然後憤然開車迴家,沒開出幾米車就爆了胎,漫天的酒意湧上來,他趴在方向盤上一邊吐一邊哭。


    那晚的夜空像塌了個口子似的,雨聲連成一片轟鳴,驟雨抽打著地麵,同時也抽打著他的心,壓抑的委屈,無助的迷茫,疲憊的絕望,全部在那一刻爆發出來。


    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他哭了個昏天黑地,直到有人敲了敲他的車窗。


    他抬起頭,一張女孩的臉就那樣映入了他的淚眼。


    女孩穿著他高中的校服,騎著自行車,渾身都濕透了,她隔著玻璃看不清他裏麵的情況,隻是焦急地揮手示意他打開後備箱。


    池域不明白她要幹什麽,但看在校友的份上還是照做了,隻見女孩扔了自行車,熟練地從後備箱拖出備胎和工具箱,頂著大雨麻利地換好了車胎,然後走到車窗前又敲了敲,朝他燦然一笑,示意他換好了,而後扶起自行車,飛快地騎走了。


    她臨走的那一刻,池域隔著玻璃看清了她胸口上別著的名牌。


    來婉棠。


    那年她十五歲,在這煙雨迷蒙的人世間,幹淨利落地撫平了他的一顆凡人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誤入豪門:池總他寵妻如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茶泡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茶泡奶並收藏誤入豪門:池總他寵妻如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