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股掌


    遊雪冷眼看著場中的鬧劇,默然轉身正要離開,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喬裝打扮的青陽。


    顓雲澤不是忙著仲雩祭麽,怎麽隨侍左右的青陽會在這裏?


    她腳步飛快掠上三樓,見青陽閃入一間雅室中,她想了想,便上前敲門。


    門很快就應聲而開。


    毫無意外是青陽麵無表情的臉,他默默看了遊雪一眼,讓開側身請她入內,自己卻走出雅間,將門輕聲合上。


    顓雲澤正跪坐在黑白棋局前,側頭微微含笑朝她招了招手。


    自昨夜分開後,也隻是隔了一天的時間,這個人仿佛哪裏變了似的,遊雪說不上來,她按下心中的異樣,上前問:“你怎麽來了?”


    “稍後要進宮見王兄,你可要隨我一道?”


    遊雪驚訝地笑了笑:“是打算進宮,和你一道倒是省了力氣,那我繼續當你的小跟班吧!”


    顓雲澤以拳抵唇輕咳一聲,笑意卻止不住漾起,仿佛昨夜根本沒出現什麽尷尬的事情一般雲淡風輕,倒叫遊雪有些愧意。


    遊雪落座,把玩著杯盞:“一樓的情況你也都看到了吧?”


    “多年不見,他越發是有意思,萬福樓的新玩意是從三個月前才興起的,可從他這麽熟稔的手段玩法來看,可不是十天八天就玩得轉的。”顓雲澤淡淡輕笑。


    “這麽說,他早就來了王都了?”


    “南海王能征善戰絲毫不遜於先帝,其野心難測,這一次,獨子公然在這裏鬧出這種動靜,以南海王府的家訓,應是故意為之,若不是你和元姑娘暗中插手,應該會出現什麽更有意思的人物。”


    遊雪揚唇一笑,很不客氣地指節敲了敲棋盤,“瑞王爺,這是熾黎盟的地盤,要惹事也不可以在這裏。”


    “你呀,”顓雲澤無奈笑道:“你以為我為何會在這裏,放心,若你們沒出現,我也有辦法讓他吃癟的,不過,你倒是和元姑娘說了什麽,青陽說她當時笑彎了腰的樣子很誇張。”


    遊雪嘿嘿一笑:“煙卿是不會輸的,而這個南海王世子自己送人頭過來,我們作為仁慈的良民,隻要他脫光衣服滿城跑一圈,高唿自己是南海王世子即可。”


    顓雲澤一怔,心情十分複雜地看了對麵洋洋得意的女子一眼,不知道她這麽惡趣味的事情是哪裏學來的。


    不過,雖然粗暴野蠻,效果應該是更好,雙贏!


    “他可不是真的傻子,你莫要被他的偽裝騙了。”顓雲澤正色道,視線卻落在她把玩白子的修長白皙的指尖,籠在袖中的手動了動,迴想起昨夜的事,他心中歎息,終究還是不再逾禮。


    遊雪狡黠地笑了,一副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高深模樣。


    顓雲澤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眸光微閃,點了點頭,“別玩過頭,南海王此人,深不可測,雖然早年遠離王都,可依舊是樹大根深。”


    “放心吧!”


    顓雲澤這才起身,自然而然地對她伸出手道:“走吧。”


    遊雪看著他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掌,歪了歪頭輕輕一笑,伸手朝他的手掌輕輕一擊,“我先去易容換裝!請王爺稍等片刻。”


    夜色黑沉,空氣潮悶,令人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不過第一次能在黑夜裏光明正大踏入宮門走入前殿,還是很美妙的。


    遊雪跟在顓雲澤身後,有點小小得意的狐假虎威,揚眉看青陽,輕聲問:“你最近怎麽這麽奇怪,難道是鞭傷複發了?”


    青陽默默看她一眼,又扭頭沉默不語,繼續麵無表情。


    帝王這一次是在禦書房中等著他們。


    三人向帝王見禮後,遊雪意外地沒有看到昧升的人影,看來顓雲澤已經將他的事解決了。


    “南海王,鎮西侯,琯襄王,還有諸國使臣今日都已經在桐吾園下榻,聽聞鳩羅幽召了兩次禦醫,你可知?”


    “兩次都是陳上醫,臣弟一直派人盯著,並無異常。”


    “伽羅國使臣自到王都起,就遞了三次求見的折子,都被寡人按下了,他們在桐吾園落腳後,並沒有前往漪瀾殿見鳩羅幽?”


    “自孑洛城大將斯堯潰逃西北,與天九戈大軍匯合後,伽羅國王室對鳩羅幽已經態度鮮明,似乎是任其自生自滅不再過問,臣弟以為這是他們做出的假象。”


    “王後今日朝後對寡人建議,解了鳩羅幽的圈禁,讓她自由行走桐吾園。”


    顓雲澤看了眼帝王的表情,皺眉道:“請王兄三思,此女身懷妖術,心懷不軌,將她圈禁漪瀾殿已是國君仁慈。”


    顓騰風神情淡淡,不置可否。


    這兩個人在她麵前商議國事都不避諱她,遊雪額頭有些冒冷汗,但還是凝神靜氣給帝王把脈之後收迴手,打開袖囊中的小木盒,將一粒泛著金色光澤,散發著沁人藥香的藥丸推到帝王麵前。


    見幾人驚訝地眼神,“這是第一顆,還要看大王服用的效果再增減配方,請大王今夜入睡前服用。”


    顓騰風點點頭,沒有絲毫疑問地親手將盒子蓋上,收攏在袖中。


    遊雪鬆了口氣,正要借機告退,隻聽帝王將桌案前一張用細狼毫筆勾勒出線條工整的圖紙遞給顓雲澤,“這是鎮西侯這次遞上來的北疆孑洛城的重建圖。”


    顓雲澤接過未經細看眼中閃過驚豔之色,“藺子健倒真不愧是奇才。”


    帝王淡淡一笑:“繪製此圖的是他新招攬的門客,叫玉明軒。”


    遊雪心中一突,偷眼看顓雲澤神情,見他麵色不變,隻是看著繪製的草圖聚精會神,才暗暗鬆了口氣,心中猜測這麽迂迴的將玉明軒抬上明麵,莫非是瑞王和藺子健暗中籌謀?


    看來顓雲澤也是個戲精。


    不過玉明軒動作很快嘛,而且沒有把自己供出來,很好!


    “等明日祭祀畢後,寡人會在朝會上將此事交給工部著手推進,此事迫在眉睫,多拖延一日便是北疆隱患,屆時由你親自監察一切事宜,若有違抗,黑甲軍可行先斬後奏之權。”


    “王兄,黑甲軍耳目混雜,整軍還需要時間,臣弟可否先行從奧山調派人手編入黑甲軍中,執行王令?”


    “一切由你全權調配,無需事事稟奏,”顓騰風頓了頓,又說道:“這個玉明軒雖出生商賈世家,倒頗受鎮西侯推崇,若真如他所言,你可破例提拔,借此一事整肅幹淨,邊疆重城,不可再出一個涼之慶了!”


    “臣弟領命!”


    這時,緊閉的殿門外傳來悶雷震震,道道閃電在雕花棱窗外乍隱乍現。


    遊雪站到顓雲澤身邊,忍了忍,還是問:“民女有一事不明,若是明天下大雨,祭祀依舊進行嗎?”她雖不是神棍,但觀今夜天象,明天肯定是個雨天,也許今夜後半夜就會下起大雨。


    顓雲澤看了帝王一眼,心中也是憂慮。


    帝王卻點點頭說:“若真是大雨,則是天降福澤,是好事!”


    遊雪無奈,“大王確定能在大雨滂沱中完成兩個時辰的祭祀儀式?”


    她話說的很不客氣,但在場幾人都沒有責怪的意思。


    顓騰風淡淡一笑:“寡人信得過你。”她知道,所以特意深夜潛入宮中來送藥給他。


    遊雪內心翻白眼,不客氣地把瓊琦拉出來做幌子,“此藥出於瓊大夫之手,她老人家言明大王服此藥必須心靜安和,不能操心受累,否則很難能發揮藥效。”


    “瓊大夫傷勢好些了嗎?”


    “可以下床行走了。”


    顓騰風起身淡淡一笑,“這便好!”


    他也不再就此多言,隻是看向顓雲澤:“明日是你七年來,第一次隨寡人登上祭天台,從明日開始,寡人會恢複你一切權力和尊榮,該怎麽做,你可明白?”


    顓雲澤臉色一變,當即跪地,“王兄,此時不宜,無論臣弟是何身份,都會竭盡全力協助王兄大業,隻此一事,請王兄收迴成命!”


    帝王深深閉了閉眼,“在寡人心中,你先是兄弟,才是臣子。”他伸出枯瘦蒼白的手,輕輕按在顓雲澤肩頭,“如今,當時兄弟同心的時候。”


    他眯眼看著殿外沉沉夜色,眸色亦沉沉:“既生於帝王家,承天下黎明蒼生之責,縱然萬死不可辭,你骨血裏流的是王室血脈,就算卸了兵權,甘被奪褫了爵位,你依舊逃不了該肩負的責任。”


    “王兄…”顓雲澤常年遊曆在外,已經習慣了暗中輔助帝王行事,根本不想再涉朝政勾心鬥角之地,他緊皺著眉,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遊雪卻明白,當初因遊泓一役大敗後,若是顓雲澤沒有責躬引咎,一心遠離朝廷隻為帝王尋訪神醫仙藥,帝王也不會時至如今虎狼環伺步步維艱,他忍受著民間對他這個大王的種種非議,如履薄冰地製衡朝廷各方勢力,頒布策略,他犧牲了所有私愛,與後族周旋角力,又維持著與王後的相敬相愛的高難度演技,他縱然被病痛折磨的體無完膚,都清醒地牢記著自己身為帝王的責任和使命。


    而如今,他堅守了這麽久的戰場,終於要開始不動聲色的政權移交了嗎?


    是不是就算她不忍言明,顓騰風自己也意識到就算治好疾患,也沒有幾年的光景可以虛耗?


    就在她天馬行空發散思維的時候,聽到帝王清冷地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寡人知道當年皇姑母之死和遊將軍的滿門伏誅,是梗在你心中的一道刺,你傾心瀞禾,多年來你逃離王城,遠走江湖,皆是為她之故吧!可是,斯人已故,這執念該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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