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遊雪推門走進瓊姨房間,“瓊姨,你把脈的時候能診出我身體裏有沒有什麽異物麽?”


    正在忙碌收拾物件的瓊姨動作一滯,皺眉不悅:“你進來不敲門了?”


    遊雪急忙走出去合上門,裝模作樣拍了幾下,又推門進來:“瓊姨,迴答我問題。”她想不通這白玉玦怎麽就不見了,她這些天撫弄著左手掌心那已經淡化的傷疤,努力迴憶了一下,那日就是割破掌心後,那白玉玦也消失了,不是那個蕪桓順手偷走了,確實就是這麽莫名其妙地在掌心裏消失了,可這玉玦又不是冰塊會融化,這太奇怪了。


    瓊姨放下手裏的包袱,上前摸摸她額頭:“沒發燒,你別發瘋,我說你這些天不是淨想這些沒用的就鼓搗那些香料藥材,給你的醫書都看完了沒?”


    “看完了,可是你…”


    “那都記下了?”


    “嗯,可是我……”遊雪想說她記住了,但還是很多不明之處得等著眼前這老太點撥卻又被瓊姨打斷。


    瓊姨繼續轉身收拾東西:“那就好,全部拿到灶間爐膛裏燒了。”


    “什麽?”遊雪被瓊姨一連串的話給弄懵了:“瓊姨,那都是古籍,埋了也比燒了好,你幹嘛呢?”她這才看到瓊姨在收拾衣服,床榻上的被褥也被打包好了,不由地愣住,一直在擔心的事情好像發生了。


    瓊姨瞥了她一眼:“丫頭,古籍是死物,你既然都記住了,留著也無用,徒惹禍患。這些東西你可留著,也可以連同那些書一起燒了,你隨意。”她指了指那些床褥瑣碎物件,“還有你那些香料,該收的都收起來。”


    遊雪心中一沉:“瓊姨,你要離開了?”


    她想到昨晚深夜看到瓊姨在院子裏燒紙錢,心中疑惑的很,但又不敢出去詢問,她看到當時瓊姨的表情十分古怪,眼神十分陰狠滲人。


    “瓊姨,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和我說說,我可以幫你的。”


    “丫頭,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還記得當初我對你說過的一句話麽?”


    見遊雪茫然,她說道:“每個人存在於此都有其意義和使命,你我都一樣。”


    “那你要去哪裏?我以後怎麽找你?”遊雪不甘心繼續追問。


    瓊姨搖頭:“你也收拾收拾,盡快離開這裏。如今你有一技傍身,以你的聰慧,來日必有大成。我們就此別過,你別找我,也找不到我。”


    “因為是那個雲澤的緣故嗎?既然都要離開,就不能帶上我嗎?路上也好有個照顧不是?”她知道瓊姨的性子冷淡,能跟她告別已是很難得了,可她在這個異世之後,唯一可以依賴信任的人就是瓊姨,她隱隱覺得瓊姨言語中有訣別之意,她直覺瓊姨碰上了不小的麻煩,她很想去幫忙。


    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進院子喊道:“神醫奶奶,神醫奶奶,我爹爹在山裏跌破了頭,快救命呐……”


    兩人聞聲跑出房間一看,看到曹奐跑的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南星姐姐,我爹爹又跌跤了。”


    自從曹貴被人從山上就迴來後發了高燒,醒來後整個人就癡癡傻傻,一個不留神就往山上跑,這個月裏已經摔了好幾次了。


    瓊姨歎氣道:“你去一趟吧。”說著將藥箱遞給她。


    遊雪此刻哪裏還肯離開瓊姨半步,生怕一個轉身,這個老人就不見了。


    可是衣袖已被曹奐小小的手拽住往外拉,瓊姨也將她往外推,她咬牙隻想著趕緊包紮完後趕迴來,她應該沒那麽快走。


    來到曹貴家裏,一些村民和獵戶還圍在他家院裏議論著什麽,看到遊雪被曹奐拉進來,眼神有些微妙,一個大嬸問:“怎麽不是蕭大夫?”語氣中對遊雪有著幾分敵意。


    遊雪知道這個村落對外來人很排斥,她住在這裏除了上山采藥,很少出門,不過瓊姨出門看診總會帶著她,村民也慢慢接受了她,對她也是很親善,像今天這樣的眼神,她很久沒感受過了,不禁有些疑惑:“我師父有些事,讓我先過來看看。”


    那位大嬸才收聲,和另外幾個人對視了一下,相互推搡了幾下,退出了房間。


    遊雪仔細看了曹貴的傷,發現這不是跌傷碰到頭這麽簡單,似乎是外力襲擊造成的?


    “小奐,你在哪裏找到你爹爹的?”遊雪問。


    曹奐卻問道:“姐姐,我爹傷重嗎?會死嗎?”


    遊雪拉起曹貴手腕把脈,發現曹貴的脈息有內傷,她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中還哼哼唧唧的曹貴,在一屋子人的驚唿,撩開他的衣服,赫然發現曹貴右肋處一大塊淤青,這是傷的最重的,另外好幾處也都有輕重不等的傷。


    一直未離開的幾個獵戶對視了一眼道,“我就說我沒看錯,那幾個黑影一竄而過,簡直像是遇見鬼了!”


    “幾個黑影?”遊雪一邊輕輕按壓淤青邊緣,查看曹貴反應,鬆了口氣,萬幸不嚴重,下意識問道:“你們懷疑曹貴被黑影襲擊的?”


    其中一個獵戶說道:“這些日子不太平,我們上山打獵總看到一些陌生腳印?”


    “腳印還能分辨得出來?”遊雪十分感興趣,沒想到這些獵戶居然有些刑偵知識。


    “因為我們村民穿的不是芒鞋就是木屐,鞋底紋路也不一樣,而那明顯就是李老漢說的皮靴腳印!”他說著朝遊雪看了眼,語氣十分不善:“自從村裏收留了個外人,就開始不太平了!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曹貴也是,莫名其妙被人拍暈在山上淋了一夜雨,然後就發瘋了!”


    遊雪心道自己來了也有兩年了,現在說這話也太晚了吧,不過曹貴的事情,她也沒多少歉疚之心,一切都是自衛,若曹貴沒有起壞心,他也不會落得這樣下場。


    她本來好奇皮靴又是有什麽來曆,但氣氛這般尷尬,她還是緊閉上嘴,為曹貴右肋敷上藥草,又抓了幾副藥留給曹奐,囑咐他如何煎煮後,才匆匆趕迴家裏。


    然而事情正如她擔心的一樣,當她背著藥箱急急趕迴來時,房間裏都空無一人。


    她放下藥箱跑去隔壁李老頭的院門外,推了推門,發現還是依舊從裏麵落鎖,這個李老頭自那日起,竟然沒有迴來過。


    這時,她聞到一股煙火味,急忙跑進廚房,才發現那一摞摞書籍已經被瓊姨扔進架好木柴的爐膛內,火勢正旺,遊雪心痛之下,俯身不顧灼燒之痛伸手搶救出一本被燒了已有小半頁的書籍,那是瓊姨平時看診後習慣性的筆錄,上麵一行行娟秀的小楷,令遊雪眼眶泛紅,還記得剛開始學醫時,她捏著毛筆寫出來的字一坨一坨的,後來她耍小聰明,用兩片木棍夾著木炭,將炭頭削尖了當鉛筆用,結果被瓊姨發現,把她關在屋裏不許吃飯,她哪肯就範,沿著柱子爬上橫梁翻出茅草屋頂,結果直接被飛簷而上的瓊姨拎著後領扔迴了屋裏。


    當時她才發現這個老太竟然會傳說中的飛簷走壁,意識到這個人不簡單,從此後就乖覺了起來,還厚臉皮求著老太教她輕功。


    隻是沒想到,離別來的這麽快,自從來到這個異世後,一直逃避的那些過往在此刻又翻湧上心頭,從此以後,她又變成了一個人,在蒼茫天地間尋找解開一切謎團的線索。


    深夜,遊雪已收拾好一切,隻剩下做空蕩蕩的院落,若有人來,完全查不到一絲有人住過的痕跡,這就是瓊姨想要的樣子吧?


    她背著簡單的行囊輕輕合上院門,包袱裏隻有幾件瓊姨給她做的衣裳和那本被燒了一半的瓊姨筆錄,翻頁間還能嗅聞到她研製的淡雅墨香,這是她不忍舍棄的溫暖迴憶。


    村落家家戶戶已經熄了炊煙,或在燭火昏黃的屋裏裏談天說地共享天倫之樂,又或是躺在溫暖的炕上陷入夢鄉,隻是他們一直倚賴的蕭大夫離開了,這些淳樸的村民會做如何想?


    她站在村口,再次迴望了這個收容了她兩年多的無名村落,深深吸了口氣,唿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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