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柒柒的聲音如鐵錘敲擊在水泥地上,帶著說一不二的強勢,秋頌皺眉望向前方,猶豫了兩秒,猛地一打方向盤急轉,開上往樂安的路。


    車停在大門左側,洛柒柒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裏麵,扶著打開的車門站定在車旁,她臉上的每一個毛孔仿佛都停止了唿吸。


    看到這副她永遠不會想象出的光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終究是沒有流下來。


    此時院裏的空地上還有正在工作的機器,那幢昨天還充滿童聲笑語的房子,已經被炸為平地。


    清障車拉出一車印有童趣壁畫的殘垣開過她的身邊,灰塵放肆撲滿她嫩白的臉龐,她沒有遮住口鼻,任那些幸福的味道往身體裏灌進更多。


    秋頌默默站在她身邊,她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隻好盡可能靠她近一些,讓她不要感到那麽的孤單和無助……


    畢竟這個洛家老宅對她和洛柒柒的意義不同,她隻是過客,可對洛柒柒來說,這卻是她的家。


    洛柒柒發了一會兒呆,提腳走進院門。


    秋頌以為她是要去鬧事,急忙上前想要拉住她,她卻突然蹲下身,撿了一顆螺絲釘放在掌心,摩挲著上麵膈應的紋路,輕聲問秋頌。


    “資助商們什麽反應?”


    秋頌如實應道:“外婆今早上一一電話問過,沒人願意繼續幫我們。”


    她頓了一秒,又問:“風翎也是?”


    “嗯!他們說,我們沒能保住洛家老宅,已經算違約,他們不會追究法律責任,但也不會再資助了。”


    “哦,知道了。”洛柒柒把螺絲釘揣進口袋,淡淡地說,“他們畢竟是商人,這麽做也無可厚非。先迴去吧!我想看看孩子們。”


    ***


    樂安洛家老宅的四十餘口人被驅逐之後,投宿在一個規模不小的農家樂裏。


    聽秋頌說,農家樂老板願意免費為他們提供三天住宿,這還是因為老板暗戀林珍多年,才得到的優待。


    但三天以後呢?他們難道要流落街頭嗎?


    洛柒柒拉住正在帶路的秋頌,望向她的眼裏帶著難於發現的絲絲愁緒,說的話卻把秋頌氣得不輕。


    她竟用了厭煩的語氣,“洛家老宅已經沒了,你丟了工作,是不是也該離開了?”


    秋頌甩開她的手,叱問道:“你把我當什麽人?”


    洛柒柒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雙手抱胸,語氣瀟灑,“正常人在這時候都會選擇離開,你有什麽留下來的必要?院裏的任何一個工作人員走了,我都不會批判你,何況是有大好前途的你。”


    “……”


    “秋頌,我不清楚你什麽來頭,我把你當朋友,認定你來這兒做義工是為了追求自由,如果這種假設成立,那你更不應該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束縛,離開,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比什麽都重要。”


    秋頌斜眼睨著她的惺惺作態,唇角邪惡地勾起,挑釁她說,“我不會走。你省省力氣吧!”


    洛柒柒撤下抱胸的雙臂,垂在身側,肌肉都緊繃起來。


    她半眯著眼反問她:“你想清楚了?換做是我,根本不會招惹這些麻煩。”


    “不消你說,我知道。”


    秋頌語氣堅定,洛柒柒聚焦在她臉上,確認她沒有表露出半點撒謊的跡象,才掏出手機,快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到秋頌的號碼上。


    “既然決定留下,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做,看你手機。”


    “把這條信息加工完善發布到網上,製造輿論,引發大眾的同情心。當我們需要大量金錢的時候,切忌不要孤軍奮戰,我們需要的是外援。而且最近大選,想盡一切辦法要引起地方官員的注意。房子被推了沒關係,隻要把地拿迴來,再拿到資金,我們依然可以重建家園!”


    洛柒柒的大計聽得秋頌都振奮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接下軍令狀。


    “交給我了!”


    “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給力一點。”


    “放心,不會給你拖後腿。”


    交代完這件事,兩人就再次起步去找林珍。


    一路上洛柒柒的腦子還在快速運轉,計算著目前手上可利用的資源。


    秦驁和蘇湳至今人鬼不分,而且與他們做交易就等同於跟死神簽訂契約,她還不能丟了自己。


    祁森是關鍵人物,如忠,她不會因這事怪罪於他,如奸,她會不惜與他翻臉。


    這麽算來,現在誰也信不得,那就隻能信她自己了,就從開發商下手,先把鬼揪出來,才能任人唯準。


    一張墨藍色的大布幔被無形的手掄開,嚴絲密封地遮住了整片天空,清鎮的夜來了。


    洛柒柒花大價錢去租了兩件像樣的禮服,然後隨便走進一家理發店做了個造型,搗鼓出來的相貌氣質也足以匹配清鎮第二美的稱號。


    為何是第二美呢?因為她的‘媽媽’才是她心中的第一美。


    林珍是一個年過半百,依舊書香清揚,優雅如畫的大美人,洛柒柒從小就覺得,她應該是哪家的富家千金流落在外,但從沒聽她提起過自己的家人,這種猜測至今未得到證實。


    林珍大多時間都穿著素雅,今天卻十分配合,拿出了壓箱底的手繡真絲旗袍,裙擺上點綴的合/歡花圖樣靈氣逼人,雖然款式年輕了些,但林珍保養得當,略施粉黛,穿上不顯突兀,霎時間還年輕了十歲,看得洛柒柒和韓老板一臉癡相。


    洛柒柒挽著林珍的胳膊,跟在韓建勝的身後.進入宴會廳,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圈子,但洛柒柒仍然刻意垂頭前行,似有不想太早露麵的意味。


    韓建勝擔心她們對這種場合難以適應,於是領她們到了一處安靜的地方,三人先吃吃喝喝一番,他也不著急去打點熟人。


    洛柒柒端著一杯果汁,淺嚐一口,親切地喚了聲身旁春風得意的男人:“韓叔叔!”


    “嗯?什麽事?”韓建勝快速迴應,嘴角的笑紋顯示出他對新稱唿的滿意程度。


    洛柒柒湊到他耳邊輕聲問:“能不能告訴我……誰是開發商啊?”


    韓建勝聽後便開始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旋轉樓梯上方的圓台處,“在那上麵呢,打藍色領結,端著紅酒的那位,他就是王家梁,王總。”


    洛柒柒不動聲色地抬眸望去,那位王家梁四十左右的年紀,麵容瘦削,氣質全無,看起來就是一副油頭光棍的模樣。


    而他對麵站著的那人就恰恰相反,不僅撐得起身上昂貴的西裝,舉手投足間也盡顯富貴。


    兩人杯酒言歡,肢體相隔的分寸卻在親密距離之外,洛柒柒拉近焦距一看,還發現了他們眼裏不時流露出的嫌惡之感。


    她頓覺有趣,又問韓建勝:“開發商對麵那位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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