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會殺人麽?早上我在乾寧城外買了一根油條、喝了一碗羊肉湯,買早點的是個小娘子和一個小女孩,小孩有七歲左右,幫著他娘打點。”


    江大川一愣,你這殺人不眨眼、出手如奔雷的娘們,怎麽跟我說起這個了,他老老實實坐在香蝶夫人身邊,安安靜靜地聽著。


    “小女孩叫婉兒,見我吃了根油條,說娘娘你不嫌油得慌麽,吃一塊燒餅吧。我就吃了一塊燒餅。問她,這早點鋪子怎麽就你和你娘倆個人?婉兒說,她爹去奉武宗打仗了,她們本是乾寧城內畢家的奴隸,她娘是在後廚幫工的,小孩是負責替後廚阿大每天晚上暖腳的,他爹是開門的護院,畢氏被滅門之後,他們一家沒法糊口,就試著在城裏支個小攤子,他爹做點奉武宗的活計,因為他家的羊肉湯實在、燒餅好吃,生意就好起來了。我問她爹現在在什麽地方打仗,小女孩說他爹每月都在不同地方,如今在黃山郡,上個月寄給家裏十兩銀子;婉兒說,他娘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一下子就哭了,問奉武宗弟子說他爹是不是死了,因為平時月錢是五貫,後來才知道,他爹沒死,而且因為殺了人頭有賞錢才這麽多錢的。我問,這小吃店能賺到錢麽,她頗為得意,一個月能賺到兩貫都不止。這時候有奉武宗弟子巡街,這小孩居然送了燒餅過去。我就奇怪,你為什麽不怕奉武宗弟子,婉兒反而很奇怪,她說,這些弟子說話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有時候還有人帶糖果給她吃,關係可好著了;我就和她娘絮叨了幾句,他娘說這裏的所有小攤子,都不繳稅錢,賺多少都是自己用,現在就是保佑男人能好好打仗,不要死,過幾年迴家買個房子。”


    香蝶夫人這麽一說,就跟話癆似的,喋喋不休。


    “我去了黃山郡,在一個阿婆家,阿婆家前屋後都是種的菜蔬,坐在門口納鞋底,和村上好幾個老太太小媳婦在閑聊,我偷偷聽了,這些老太太談的,東家長李家短的,很自在。有一個小媳婦大著肚子,長得頗為俊俏,說是等丈夫從駐馬郡迴來,給孩子取個名字,身邊一個老太太就說,不如讓你那公公取,那公公年輕時候也是帥小夥。”


    “眾人笑嘻嘻的,不知道怎麽的,我突然笑了。我躲得比較遠,突然想起了好多年前我的父母,我已經好多年想不起他們了,但模糊記憶中,他們很嚴肅,很冷峻,我從沒有見他他們笑過。”


    香蝶夫人似乎並不傷感,她低頭看著流淌的麗水,輕聲說道,“這些年,縱然是我義父在世,我也沒見到義父露出歡顏,更別提在玄陽宗、蝕月宗,何況我是個棄女,又被宗門所棄,玄陽宗、蝕月宗都視我為叛徒,自入武道多年,未曾展顏一笑。”


    她轉頭看著江大川,問道,“我這幾年最喜歡待的就是太妙山,裏麵歡聲笑語。你是怎麽做到的,你的名字明明叫虎煞。”


    江大川捏捏鼻子,“這就是我的武道吧。不瞞你說,在雲山關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小隊長,手下也有十來個兵,他們都死了,隻剩下瘸子;入了武道之後,在蒼狗部,年前陰魂不散的雍無涯贈我妖刀虎牙、自小就跟著我的何六娘死在我眼前、看到身份低賤被虐待的彩雲姐、看到公孫弈滿門被殺、看到青蓮自棄識海被江洪峻攝魂殺人、看到安安的父親白一塵弑師殺妻棄子、看到破支一族好吃少女無名指,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武道之途竟然會如此的不堪,諸多所謂武道高人,踩著堆積如山的屍體一步一步攀高登頂。我時常想,弱者,或者是不入武道的老百姓就該死麽?其實,無所謂七嬰石相聚,無所謂天道崩塌,我走的武道,是要天下太平,是讓老百姓有好日子過,就是這麽簡單。”


    香蝶夫人低頭不語。


    “我曾經在落星峰下,第一次真正興起了長生的欲望,但,隨著我奉武宗進入西岐,看到了西岐老百姓過的日子,就想著,長生與我,無所謂有、無所謂無,我自有我的道。家有客來再沽酒,醉笑妻兒嗔怒去。這不是挺好的麽?”


    香蝶夫人說道,“嗯,讓月嬋宮主那笨蛋替你買酒?”


    江大川哈哈哈一笑,站起來說道,“天道縹緲。長生為道,長安亦為道。我寧守煙火夜長安,不願孤影任長生。”


    香蝶夫人細細念著江大川的話,半晌,“你來就跟我說這個的?”這話說的,不是找你有事麽,再說了,你不是碎碎叨叨說這麽多。


    江大川笑著說道,“我已經拿下駐馬郡,如今山西郡、太常郡境內,我奉武宗橫掃各縣鎮,朱雀王隻剩下南離一郡龜縮不敢前,他勢必要反撲。我已令弟子潛入南離郡,請香蝶夫人施以援手。”


    “就知道你沒好事。你為何不去?”


    江大川苦笑著說道,“容城一戰是要敲開南離郡北大門,於圩關一戰是要打通南離郡東大門,這兩處我必須要盯著。”


    “怎麽每次都是你求我辦事?我至今求你辦什麽事了麽?”


    “殺偽日輪之人算不算?”


    “當然不算,你既然是九日輪之人,這是你的職責所在,再說了,我那是用土嬰石和你換的。”


    “好吧,就算我再求你一次。”


    “什麽叫就算,你求我幾次了?去朱雀王後宮鬧騰一次、去南離山鬧一次,這次再去南離郡,就是第三次了。”


    “算的這麽精確。”


    “當然,我和你非親非故,還是算仔細點好。何況你還差我一次承諾。”


    “行吧。你答應了?”


    “我能不答應麽?”


    “這個,這個,那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我最近沒有去抱玉宮,看到那笨蛋生氣,介象坐蓮我修不精進,你幫我順順?”


    “這個,這個,這個等以後再說吧。”江大川汗都要下來了,他娘的,我讓你去南離郡護著我的弟子,你讓我跟你雙修,這弟子們要是知道,不要笑死本宗主,不過,也不是不可以。


    “瞧你這汗津津的樣子,想和我雙修?做夢吧,我就不信沒有男人就修不了了。”


    江大川笑著說道,“這個,你先試試看。”


    香蝶夫人站起來,說道,“升品以來,我一時間無敵手,也沒心情去其他方界,你和我試試手。”


    江大川大急,“別別別,香蝶夫人,你這一出手我哪能頂得住。”


    香蝶夫人嫣然一笑,“你抗揍。”身體動都不動,突然一亮,跟著頭頂一個圓月、一個半月陡然凝現,飛速盤旋;江大川愕然,“原來是彎月的,怎麽變成半月了。”


    香蝶夫人緩緩推出一掌,說道,“月降星落。”那頭頂的半月突然對著江大川墜下,似乎就是那半空高掛的半月、似乎把頭頂星海也給扯了下來,月華凝聚在其掌心,無數能量匯聚。


    江大川大驚,“落星術?”


    他當即身體微微下蹲,右掌輕輕斜著向上推出,半空中雲層陡然讓開半月,天地為之一亮,“砰”的一聲,雙掌一觸即退,跟著“轟”的一下,兩人周邊炸開一層層氣浪,麗水倒流、雲層消散。


    香蝶夫人點點頭,“問天?”


    江大川點點頭,“乾坤六道掌之第四掌問天。”


    香蝶夫人皺著眉頭說道,“你元炁不顯,居然已經是元虛六境?”


    江大川說道,“臥虎崖下我已經是元虛五境,這幾年一直在修習嬰石上的功法,至於升品破境,我不急。”


    香蝶夫人說道,“確實不應該急。我在元虛七境待了五年,你待了三年,確實比我快。”


    江大川苦笑道,“如果我和你再拚幾招,就不是你對手了。”


    香蝶夫人眼睛一亮,“再來?”


    江大川知道這娘們說來就來,急忙塞給她一個小紙條,一邊跑一邊道,“不不不,我走了,我有事了,南離郡的事還請香蝶夫人上心,弟子們今天已經出發了,到了南離郡如果想要找地方落腳,可去紙條上著地方尋人。”


    香蝶夫人看著江大川抱頭鼠竄的身影,半晌,又是微微一笑,抬頭看看高掛天空的半月,“孤影任長生,又有什麽好?”身形似月華,緩緩消散。


    把香蝶夫人忽悠去了南離郡,江大川徹底放心了。大軍休整一個月後,十月底,江大川下令奉武宗在容城外以黑騎五十萬、安北軍五十萬,和扶隱決戰。


    容城,成了朱雀王的南離郡北門最後一道防線。


    太常郡的三十萬赤甲軍被滅之後,太常郡內的世家豪門,逃亡一空。這一次逃亡,扶氏基本上逃向扶桑帝所在的大禹城,因為沒人相信朱雀王支撐得下去,就是南離郡已經有不少世家逃亡西方三王境內。


    所以,黑騎在太常郡範圍內隻用了不到一個月,就把各地世家殘留人員給滅了,幾乎看不到抵抗的;老百姓反而高興,奉武宗每到一處都有人領路。


    一個月後,奉武宗已經實際控製了太常郡,隻剩下這容城而已。


    容城號稱有大軍六十萬、於圩關和安南城號稱五十萬,其實這都是豬肉注水。


    在山西郡,為了抵擋扶隱大軍攻入麗水郡,僅僅是黑虎堂弟子就死了三萬,玄甲軍死了五萬人,瘸子光是補兵就補了八萬;更何況奉武宗是防守,扶隱是衝鋒,在奉武宗的火器威力下,扶隱死傷三十多萬,哪裏能有一開始的一百一十萬部隊。


    奉武宗且不管容城號稱多少,以百萬大軍兵圍容城。


    從十月底到十一月,一個月的時間內,陸續拔除城外據點;其中以安北軍的十萬步兵為前鋒,元毓已經成了百夫長,他竟然獨自衝上了牆頭,連殺十三個宗師境高手。不是公孫弈鳴鑼,元毓直接就不下來了。


    隨即,大軍對容城北門開展了最為猛烈的炮擊,火炮之前,有安北軍的步兵設下阻擊陣;黑騎軍圍住城東、城西;大軍棄南門不攻。


    江大川親至陣前,令天機堂弟子拉出百門火炮,要求連續轟擊,不管城牆是什麽做的,就是鋼鐵築城也要被轟爛,在北城牆沒有被炸開前不得進攻。


    這有多爽。


    轟了一天一夜後,郅壁虎令十萬步兵人人耳朵裏塞棉花,連元毓都覺得受不了,炸得人腦殼疼。


    百門火炮不斷轟擊,炮口紅熱了,立刻換炮;無限製提供彈藥,就可勁炸吧。


    轟了三天後,城牆垮塌;郅壁虎過來請示,宗主,可以攻打了,再轟下去兄弟們耳朵都聾了,對麵北城已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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