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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真從醫館出來,去了剛剛的布行,也去訂做衣裳,順便從登記簿上瞄了眼剛剛取衣裳的是何人,不是順便,是專門去查看登記簿的。


    登記簿上記著時間,姓名,沒寫地址,姓名那行寫著“吳氏”。真是謹慎,什麽信息都沒留下,看來此人不簡單。


    他想起跟蹤她的人去的是萬花樓,抱著試試的心態,賀真也去萬花樓。


    運氣不錯,進去轉了一圈,就看見那個人的背影,旁邊是一個女子,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女子就下樓出門。


    哈,運氣是真的好!那女子剛出去,他正欲動身,就看見一樓角落裏有個人跟著出去。


    他心道:“這都什麽啊,跟蹤?被跟蹤?全被我撞見,這什麽運氣!”


    感覺沒啥大意思,他隻是對那個人好奇,有一種特殊的感覺而已,不想攪入別人的是是非非。這樣一想,就走出萬花樓,直接返迴自己的住處。


    賀真迴到客棧,在櫃台要了一壇酒,就上樓迴房。


    他一邊喝酒,一邊迴想往事,想著喝,喝著想,沒多久就感覺腦子亂糟糟的。


    那年,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跳下斷崖,卻沒來得及救迴她。


    她是個明媚又如風一樣的女子,善良、聰慧。鵝蛋臉,柳葉眉,眉眼如畫,笑若夏花;動若脫兔,靜也若冬風,蹦躂的比男孩子都厲害,她的祖母也很是無奈。


    她不是賀倫達部落的人,卻從小就生活在賀倫達部落,她每天都在馬背上過活,跟部落的人賽馬、打架,不服輸,輸了也不氣餒,就是打不死、也不要命的那種人。


    部落的女子漸漸地都變得跟她一樣,打架、賽馬、摔跤,樣樣行,那時部落的人都說她嫁不出去,有一個男孩在一邊不遠的地方守護她,在心裏說:“嫁不出去最好!”


    他想到這些的時候,忍不住又灌自己一大口酒。


    再大些的時候,就常常看不到她,聽阿爸說她迴家了,她的家裏有個王宮,果然,她是個公主。那時候他就在心裏發誓,一定要成為最厲害的勇士,要保護公主。


    慢慢的,看見的次數就少了,她不再與部落的人摔跤、打架。阿媽說她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跟男孩子混為一團。所以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他覺得到最後連他是誰她都不記得。


    但是他不會忘,永遠不會忘,那個小女孩跟自己一起在藍天白雲下、策馬奔騰的時光和樣子,他會記得一輩子。


    哪怕她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自己記得她就好,不需要她也記得。


    後來會長達數月不見,見也是遠遠的望一眼,那時候她的祖父還是部落的王,身份尊貴,平民無法靠近。她穿著漂亮的裙子,梳著好看的頭發,變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她那明媚的笑臉沒變,笑若夏花。


    雖然與她逐漸成為平行的兩條線,但是想保護她的心從沒變過,還是要成為這草原上最強的勇士,隻為保護她。


    所以他逼迫自己努力,煉武的時候至少花比別人多三倍的時間練習,通讀兵書,磨練陣法。徒步在草原上與馬賽跑,練速度;寒冬在冰河裏憋氣,練忍耐力;太陽升起之前推著巨石上山頂,練臂力......


    逼著自己變強大,讓自己有資格站在她身旁,隻為保護她。


    什麽都不想得到,遠遠的看著就好。


    終於,他漸漸地變強,能打贏部落的人,能打贏隔壁臨近部落的人,能靠近她的祖父,但是沒怎麽看見過她。


    直到有一天,賀倫達部落的王對全部落的人說:“誰能帥部落精兵助北宛一臂之力、迎戰大原賊人,殺敵數多者,就繼位我賀倫達部落的王座!我老了,拿不動刀槍,這王座本就屬於強者!”


    那時整個部落都亂了,敢迎戰的不少,但大多是有去無迴,成為敵人刀下的一縷冤魂。


    賀加德是這個部落的武士,當有去無迴者越來越多,他既心痛又氣憤。賀真想到他心中的那個承諾——保護公主,心急如焚,於是向阿爸覲見,提出上戰場的請求。


    賀加德對自己兒子的能力是知道的,老大擅挽弓飛箭,箭無虛發,百步穿楊不在話下,被稱為“箭狼”;老二擅大刀長戟,是出了名的“刀狼”;小兒文武精通,雖還沒幾位兄長那麽有名氣,但是他心裏清楚,那才是這草原真正的一匹狼。


    狼兒子向自己提議可上戰場,整個部落望下去,也屬他還有迎戰的勇氣。一拍即合,不是奔著王座,是奔著保家護國而去的。


    賀倫達部落依靠北宛生存的,北宛王後還是這部落之主的嫡女,兩者關係理不清,一方有難,當鼎力支援。唇亡齒寒的典故都聽過,但願也都懂。


    戰爭長達數月,經久不下,最後狡猾的大原人挑起王室內部紛亂,出現叛徒,廢舊立新。大王和王後皆命喪於叛亂中,隻有公主逃出來,憑著一股仇恨,一匹白馬,一柄長劍,衝向沉沙關。


    他還記得,狼煙四起,戰鼓雷雷,兩軍對壘,悲愴又激烈。一聲馬鳴,悲壯的響徹雲霄,一匹白馬,飛踏而來,馬脖子前的鈴鐺,響的歡快又刺耳。那鈴鐺聲,他熟悉,在草原部落聽過,在夢裏聽過,一聽就是十載。現在都還能聽見,在心裏。


    眾將士看清來人,驚唿後是悲壯的哭泣。一襲淺色青衣,已經破亂,滿是汙痕,想必逃出來極其不易。長劍在手,眼神狠絕,整個人都包裹在戾氣中。


    他從沒看見過她這個樣子,不寒而栗,那一刻,他覺得好像從沒認識過她,明媚不見了,夏花不開了,他痛心棘手,但是他別無他法,滅國喪家之恨已生根,會成參天大樹。


    眾將士紛紛勸她迴去,賀加德安排副手保護她。


    她說,鏗鏘有力的說,“既來此,就沒想過迴去!”


    賀真那時候才知道,仇恨竟然可以讓人如此無畏,不過他早已知道,她就是那種不怕死、不要命的人啊!


    所以自己能為她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鎧甲脫下扔給她,跟她同仇敵愾,與她並肩作戰。


    她抓住扔過去的鎧甲,望了他三秒,什麽都沒說,把鎧甲套在自己身上,鎧甲在她身上掛著,能看見大大的空隙。他想這身鎧甲不合她身,以後重新做一身給她。


    哪有什麽以後,那以後有的隻是生離死別。


    他將整壇酒舉起來,猛地往嘴裏灌,那種嗆辣到要窒息的感覺真好,比沒日沒夜的想念一個再也見不到的人好。


    風聲鼓起戰旗,哀嚎,發絲朝著風的去向紛擾,他看見她充滿戾氣的眼睛變得哀愁,定定的望著敵軍。他順著她的視線,就看見對麵那個人,褐色戰馬上一少年,戴著盔冒,也能看得見他泛光的眼睛,那眼神不全是敵意。


    那一刻,他明白了,恨意更甚。


    他看她的嘴角扯出一個幅度,那是痛苦的笑,絕望、哀傷,愛恨情仇全都在這強扯出的一絲苦笑裏,最後化為一滴眼淚,被風吹落,落在風沙裏。隨著低頭,一聲嘶聲裂肺的“駕”,人馬如離弦的箭,一眼萬裏。


    他是最先反應過來跟著衝過去的人,其他士兵緊著他。


    他揮鞭狠抽馬臀,離箭而發,他還是隻看見她纖瘦的背影飛奔在狂風裏。


    她那決絕的背影停格在記憶裏,是他這一生的絕想。


    刀光劍影,戰馬哀鳴,團團的將士將她圍住,她拔劍死命抵抗。他趕到了,從她身後殺出一條血路,終於靠近她了,兩馬背向而立,他還是隻喊的出一聲“公主”!


    那一刻,他不知道怕是什麽,痛是什麽,血也隻是一種顏色!


    他隻知道,要保護她,成她最好的勇士,是她最好的鎧甲。戰場混亂,拚死保護,可還是......


    睥睨敵軍,出手兇狠,招招見血,拔劍向來人就砍,管他是誰。他看見她殺紅了眼睛,盡管發髻歪亂,盡管滿是血汙,他也覺得好看。


    直到敵軍一聲怒吼“少將軍!上啊!”她才停手看了眼那個人,那個人遲遲未動,主帥盛怒,命令他出戰。


    終於還是來了,那人踏馬而來,馬鳴劍響。


    她也隻是愣了一瞬,抓緊韁繩,白馬嘶鳴揚踢,從眾士兵頭上跨越出去,直奔那人。


    兩馬靠近,勒繩馬止,恨意叢生,拔劍就刺,那人隻是擋劍,並不出招,二十來迴合都是如此。


    敵方見如此,大批人馬向她湧去,賀真要瘋了,他擺脫不了跟他混戰的一群人,眼看她快被包圍,隻恨自己出不去。


    寡不敵眾,他從餘光中看見她被刺了一劍,劍出血飛,拚死奔過去,可還是無濟於事。


    口吐鮮血,處處是劍傷,涔涔冒著血,青衫成紅衣,簌簌滴血,白馬染成紅駕,哀鳴震驚天魂。


    她還是拚盡最後一點力直刺向那個人,那人不偏不倚,旁邊將士震驚又惶恐,舉劍就刺向那隻纖纖血臂。


    他被這一幕唬住,大喊“不要!”


    那人對著將士吼:“不要傷她!”


    她笑了,靠近那人的劍,從她指尖滑落,翻轉、翻轉,最後直直墜地,插入塵土。


    “不要!”


    不知是那人喊的還是自己喊的。


    一柄長劍直直落在她肩頭,她整個人險些墜馬,她看了一眼肩頭的劍,手臂緊繃,劍彈出去老遠。


    她看著他,笑!


    賀真還在與自己身邊的大將殊死搏鬥,餘光看見她周圍的將士停止進攻,隻是將她團團圍住。


    “那是敵國的公主,生擒,可領賞銀千兩!”


    一個聲音擾亂了暫時的平靜,接著就是騷亂。賀真隻覺不好,生生從腹部運起一股內力,攻擊對方數人,傷了敵方,卻也傷了自己,一股熱乎的甜腥的液體漫向喉嚨。


    他顧不得那麽多,他隻有一個想法,救她,不能讓她被捉住,直直奔向她。


    敵方突然傳來捷報,“北宛王室已降,新王赤倫哈爾登基,兩國結番邦之盟約,重歸於好......”


    她聞言,還是笑,望著那個人,然後迴望她身後的眾將士,諷刺的、絕望的、狠狠的,但現在沒了哀傷。


    那些想活捉她的人蠢蠢欲動,她忽然收斂笑意,隻剩怒意,從混亂的頭發裏摸取一根釵,狠狠的刺入馬臀。


    一聲嘶吼,馬瘋了,橫衝直撞,硬是衝出一條血路,帶著她狂奔。


    狂奔一路,馬背上的她搖搖晃晃,賀真在她身後追,敵方也好多人在追,一時之間,如天崩地裂,馬蹄聲響徹荒野,風聲馬鳴聲皆是哀嚎怒吼。


    奔至關外三十裏斷崖,馬蹄停,嘶吼哀鳴,她俯身緊貼馬兒,撫摸它,血從她手臂流下,順著流過馬兒的臉頰,馬兒顫抖,耳朵綿綿,口中哼出哭泣的聲音。


    她說:“我的好馬兒,我現在隻有你!但是我不能再陪著你了,走吧,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要被捉住。”


    翻身下馬,扶著馬背才站穩,後退,後退,趔趔趄趄的,馬兒也跟著她移動,她想摸它,但是抬不起手來,用頭去觸摸馬兒的臉,馬兒低泣,歪頭靠著她,眼睛微眨,兩行淚水就越出眼眶,落到她的臉上。


    她對馬兒吼:“不準哭!跑!快跑啊!去哪兒都行,不要被捉住!”


    行至崖邊沿,縱身一躍,直直地、靜靜地墜落,賀真趕至崖邊,伸手,什麽都沒觸碰到,絕望將他包裹的死死的,感覺不到唿吸,心塞、心痛,一口鮮血噴出,順著嘴角下落。


    “公主,不要!”


    “不要!”


    “......”


    一滴血,滴落在她的手臂,她看著他,擠出一絲笑,那一刻,咽喉梗痛,眼睛酸澀。


    一行淚,終是從她眼角溢出,她看他,嘴角張合,好像在說:“賀真,來生見!”


    噙滿淚水,那個人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他想去拉她,卻被身後的兄長拉住,怒喝“你瘋啦!”


    是瘋了嗎?他想,要是能瘋也是好的。


    她最後望著另一個人,無聲無息,直至落入無盡的深淵。馬兒嘶聲哀鳴,在懸崖處轉圈,仿佛在向眾人求助,可惜沒人靠近它。


    仰天長嘯,悲慟的撕心裂肺,而後低頭抽泣,望著她消失的地方,縱身向前,竟是尋著她去的。


    ......


    賀真把自己灌醉,仰躺在地板上,想想這些年,想想那個人,還是心塞,一股熱淚渾濁了視線,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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