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華貴的府邸中,一個人坐臥在輪椅上,雙眼如鷹,鬢邊花白,眼角的皺紋給他增添了一絲歲月的沉澱。


    黑衣人俯首在下方,向他白報告今日發生之事。


    “迴主子,大梁那邊已有動靜,不日便抵達京畿。”


    那男人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反而勾起嘴角:“那女人跟過來了?”


    “是,找我們打探到的消息,大梁皇帝,並未有想與大晉為敵的打算,此次借著給成武帝祝壽,實際上是為了與大晉結盟!”黑衣人如實迴答,等待著上方人的暴怒。


    不料,那人並未生氣,逐漸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我還真是小瞧了大梁皇帝,畢竟這人也是執掌一方國家的掌權人,確實不好糊弄。”


    “這件事情不急,他想要與大晉迴歸於好,卻不知道我早已知曉他的打算,這一次的壽宴,定不會讓他們如意!”


    黑衣人還是摘下了他的麵罩,露出一張清俊無比的臉,赫然是當初的陸醫官!


    可是此時他的臉上卻不當初那般的天真,多了幾分陰狠及毒辣!


    “父親,如今,我們該如何?”陸文軒問道。


    忽地,那男子如鷹一般的眼睛直視陸文軒,嚴聲道:“你叫我什麽?”


    陸文軒急忙改口:“是屬下逾矩了,請主子恕罪!”陸文軒整個人跪在地上,甚至來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那男人盯著他許久,隨後才道:“記住你的身份,別妄想你不該得到的!”


    “是……屬下明白。”


    “小姐今日是去參加宴會了?”


    “是,謝小姐去了尚華郡主府上,如今宴席應當差不多結束了……”陸文軒道。


    “尚華郡主……這個女子的來曆你可查到了?”


    陸文軒將頭埋得更低:“屬下已經查了許久,隻是除了她顏氏家族家主的身份之外,並無所獲,但是辛言曾於那女子有所交集,屬下認為,是否讓那人交代些什麽……”


    “這麽說你是什麽都沒有查到了?”他的聲音已經出現了不耐煩,瞧著陸文軒的眼神也逐漸鋒利起來。


    陸文軒支支吾吾道:“請主子,再給屬下一點時間,屬下——”


    “好了,沒用就是沒用,再給你機會你也還是個廢物,下去吧!”


    “是——”


    陸文軒起身之後,又用餘光瞥了一眼坐在上方的男子,卻見那男子早就比起了眼睛,心中忽地難過起來,在父親的心中,他這個私生子,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他的心裏。


    離開書房後,他重新將麵罩帶上,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侯府……


    他,陸文軒,是一品軍侯謝承安的私生子,外人都以為謝承安隻有謝含之一個獨女,卻不知道,他還有一個私生子……


    自從懂事開始,陸文軒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見不得人的,他不得已隻能於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


    母親改嫁他的繼父,然而他的繼父卻是個酗酒逞兇的酒鬼,在一次於人逞兇鬥狠中,被人失手打死了。


    那時候的陸文軒其實並沒有任何傷心的感覺,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至少母親不需要再被困在這段失敗的婚姻中,可是母親的笑容還是沒有出現,她鬱鬱寡歡,從未有展露笑顏的時候,在那個時候,陸文軒還是不知道她的眼中包含著什麽樣的感情。


    直到她七歲那年,有人找上門來了……


    那人找到了母親,於母親再房中談了許久,那人離去之後,他遠遠瞧見母親笑了——


    不管他怎麽努力,母親從來都是愁容滿麵,那個人不過是與母親說了一會話,就讓他瞧見了母親的笑容,她們究竟是談論了什麽事情,是什麽事情讓母親這麽高興?


    當天,母親少有的與他談心,他也感受到久違的母愛。


    母親問他:“軒兒,你想你爹嗎?”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母親口中的“爹”是誰,以為是那個整日打罵他的男人,讓母親遍體鱗傷的男人。


    他堅決的搖搖頭:“不想,軒兒不想要爹,爹爹隻會打母親何軒兒,軒兒討厭他。”


    聽到他這麽說,母親反而怔住了,然後緊緊的抱住了他,在他的耳邊低語:“對不起,對不起,母親對不起軒兒,對不起你,以後就會好了,軒兒,我的軒兒啊——”


    聽見母親的哭聲,陸文軒覺得自己要像個男子漢一樣,保護她。他輕輕的,卻又笨拙的拍著她的背,就像他瞧見被人家的母親是這樣的安慰自己哭泣的孩子。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柔弱、且有怯弱的人,她做不了重活,也說不了重話,也不會與人爭辯,更加不會記仇。


    隻是她的命一直都很哭,外麵的流言蜚語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對她母親的惡意從來就沒有斷過。


    這一切,都源於她母親年輕時曾時青樓的歌姬……


    盡管母親從未輕賤自己,可是再別人的眼裏從來不是那樣。


    那日——


    那個男人就這樣出現了,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說:“從今天起,你還是陸文軒,隻是你還有另一個身份,我的兒子!”


    陸文軒道:“你不是我爹,我爹已經死了。”他還記得他說了之後,母親慌張的捂住自己的嘴。


    一臉惶恐的瞧著眼前的人:“侯爺、請侯爺恕罪,軒兒他還小,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


    謝承安凝視著她:“你,出去。”


    “侯爺——”


    “我說的話,不想說第二遍!”


    她緩緩地放開抱著陸文軒的手,陸文軒還是可以看出,她的身子還是止不住的顫抖,可是眼神中,卻還是那樣的堅定,那個時候,他還不懂他母親究竟是下了什麽樣的決心……


    等到她離開之後,房中就隻有陸文軒和謝承安。


    謝承安問他:“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陸文軒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單看他的穿著,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這種衣服的料子一看就很好……


    他答道:“我想要成為可以保護母親,保護她受欺負,讓那些欺負我們的人都受到懲罰!”


    “那若是,你成為不了那樣的人呢?你知道,你若是繼續現在這樣下去,你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嗎?一事無成,每日隻能掙著那微薄的銀兩,連你母親病了,都看不起大夫……你同樣,阻止不了那些在背後說你母親壞話的人,也懲罰不了那些暗中欺辱你們的人,你什麽都做不了。”


    被人這樣的否決,就算陸文軒心中對他仍有恐懼,還是忍不住的反駁:“我可以,這世界上還是有公道的。他們總會得到報應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說出來,他卻沒有絲毫的底氣。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絕對的公正嗎,真的有公道嗎?


    若是有,為什麽隔壁的李大叔,明明是一個好人,明明從未做過什麽事情,卻要被人汙蔑是小偷……


    若是有,為什麽那一夥作惡多端的地痞流氓,壞事做盡,官府卻從未派人去抓他們,還和他們稱兄道弟……


    聽見陸文軒的話,謝承安還是笑了:“你當真這麽覺得?”


    “我……”陸文軒在謝承安威嚴的逼迫下,他的信念還是被擊敗了……


    他沒有辦法的肯定說出來,因為他覺得,他的世界,已經一點一點的崩壞了,這個世界,已經不是黑白分明了……


    “如果,你想要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想要讓欺辱自己的人,輕賤你的人,都得到應有的代價,那麽,就到我這裏來,成為我的棋子,為我所用。那樣你就會知道,你要的答案,究竟是怎麽樣得了!”


    直到謝承安離開,陸文軒的腦袋還一直迴響著他說得話。


    若是要討迴公道,就讓自己強大起來,讓自己強大到別人都沒有辦法欺辱自己的地步,讓別人自能仰視自己……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那枚令牌,那令牌上麵赫然印著一個“鐵”字,冰冷的觸感,讓陸文軒異常的清醒。


    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陸文軒就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他成為了謝承安手中的一枚棋子,為他收集各種消息,為他鏟除異己,為他……殺人!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殺人時,滿手的鮮血,鐵鏽般的味道彌漫在空中,失去生機的身體,漸漸冰冷,那人的瞳孔漸漸的放大……那種感覺陸文軒說不出來,因為死的那人,他並不認識。


    盡管不認識,他卻終結了對方的生命,他知道那人還有妻子,還有……孩子,原本他們的家庭狠溫暖,很溫馨,讓人覺得羨慕,覺得……刺眼。


    他知道自己越來越不對勁了,在殺人的同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心中有什麽漸漸崩壞了……


    在那個時候,他不知道他為什麽選擇了當醫官來掩飾自己的身份,其實他還有別的選擇。


    一個殺了那麽多人的人,卻做這種救人的事情,實在是可笑極了!


    可是,在救人的同時,在見到那些原本被死神判了刑的人,重新鮮活起來,他又覺得自己心中失落的地方被填滿了。


    漸漸的,他也分不清楚,那個在黑夜中殺人不眨眼的人是真實地自己,還是那個會為自己救了一隻小小地動物就歡喜不已的人,才是真實的自己……


    在這錯綜複雜的感情中,他逐漸的迷失了自己,他將自己分裂成兩個人,似乎那樣,承受的痛苦就會有所減少。


    他一邊期望著被謝承安中重用,希望他能夠看重自己,能夠承認自己是他的兒子。另一方麵,她卻無比的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兒子,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去做那些事情,希望——他的父親隻是一個凡人,而不是權傾朝野的軍侯。


    他瞧過他對待自己“唯一”的女兒的樣子,那是從未展露在他麵前的樣子,是一個父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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