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早起奔波的商販驚訝發現,黑山城頭不知何時懸了一具女屍。


    僧衣法袍,長的還挺好看。


    城門圍闕上還有一份布告,一旁有衙役在宣講,大肆抨擊佛門通敵亂政,妖言惑眾,招搖撞騙,貽害百姓。


    緊接著,黑山百姓就接到吳翟擔任鎮守以來的第一道禁令。


    禁佛!


    大到寺廟和尚,小到經書串珠,但凡與佛門相關的,一律嚴禁。


    違者以通敵論處,檢舉揭發者重重有賞。


    “嘿,官府懸賞!”


    “大家快去抓和尚,一個賞銀十兩!”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俺剛從官府迴來。你看,十兩銀子!”


    黑山民風彪悍,大批退伍的傷殘老兵在馬幫腳行討生活,一年辛苦下來不過二兩紋銀。


    人心向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早先佛門營造出來的救苦救難形象也挽救不了他們。


    一時之間,黑山大街小巷都在打砸佛像祭台,大批隱藏在坊間的和尚被揪出來報官。


    “俺們家是真苦啊,大師你慈悲為懷,應是不介意俺拿你換銀子,你就當積德行善,下輩子定能入那西坊極樂。”


    “阿彌陀佛...”


    一個瞎了隻眼的小老頭正在向一個白麵和尚懺悔,身後他婆娘見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鎮將府都說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跟這幫外族有什麽好廢話的,當年戰場上你殺的還少麽?”


    “趕緊送去官府,名額有限,迴頭賞銀該兌完了!”


    “對對對,趕緊走...”


    ......


    鎮將府,議事廳。


    裴瑾、李臨、王弘盡數在場,黑山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三個作為三營統領肯定要迴來鎮場子。


    “佛門貪得無厭,黑山喂不飽他們,我更沒有委屈求全的習慣。”吳翟坐在上首老位置,神色很鬆弛,完全看不出擔憂。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你們仨無需緊張,原定計劃不變,該備戰備戰,該平三郡平三郡。”


    聽見這話,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年長持重的裴瑾先開口勸誡道。


    “大哥,咱不是怕事啊。”


    “但是有一說一,你把渡賢掛在城頭有些不太合適。”


    李臨也跟著商量。


    “大哥,要不我讓洪小子迴來駐守鎮將府吧。”


    “義父,兒...”王弘想毛遂自薦,可惜陷陣營剛步入正軌,他實在是走不開。


    三人沒別的意思,純粹是怕此舉激怒佛門,派人刺殺吳翟。


    “你們多慮了,我既然敢掛,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吳翟擺擺手打斷三人。


    “我掛渡賢另有用意。”


    “一是掛給李氏看。我一日不把佛門得罪死,李驍那兔崽子就一日不會出兵東進。李氏不出兵,這三郡我還真不敢輕易染指。”


    “二是掛給道門看。道門勢大,眼下卻隻有魏家在我這下了重注,龍虎山那邊還沒一點動靜。雖說龍虎山在南晉,但這大乾可是有不少道門山頭的。”


    怕三人聽不懂,吳翟沉吟了一瞬,改換話題道。


    “說到這,我先給你們交個底。”


    “黑山的未來並不是成為第二個李氏,也並非是推翻京兆周氏,我的最終目標永遠是整個中原,外加燕雲河套地區。”


    “目標很大,困難很多。”


    “所以,我們要拉攏一切能拉攏的,打壓一切需打壓的。”


    “道門就是目前我們需要拉攏的,而拉攏道門,就必須打壓佛門。”


    “況且,打壓外部勢力還有利於積攢民望。”


    “與以上這些好處相比,得罪佛門的弊端就不值一提了。”


    “至於龜茲...”


    “如若王女那邊願意繼續配合,龜茲國也會成為我們能拉攏的對象。”


    “如若不能拉攏,那就打壓到底。”


    “待我們平下三郡,再迴頭跟他們做過一場,打服他們。”


    吳翟這話說的平平淡淡,三位猛將卻聽得熱血沸騰。


    身為猛將,所求為何?


    無他,唯有建功立業、青史留名、封侯拜將!


    吳翟全給他們滿足了。


    不光要一統中原,還要開疆拓土!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赫赫功勳,意味著開國功臣,意味著公侯爵位!


    “臣,定誓死追隨主公,助主公成就千秋霸業...”三個糙漢子同時走出席位,眼裏盡是雄心壯誌,不由分說的就要給吳老六磕一個。


    “打住!”吳老六一蹬桌子,撤到王弘麵前,沒受裴瑾、李臨這一拜。


    “跟你倆說這些不是忽悠你倆效忠!”


    “你倆也不需要效忠。”


    “一世人,三兄弟,這一點就算成王成帝也不會改變。”


    吳老六沒去理跪在地上的裴瑾、李臨,而是單獨拍了拍王弘的肩膀。


    “你不一樣,你這一拜我受之無愧,因為你是我兒子。”


    “永遠都是。”


    說完,吳老六重新坐迴桌前,淡定的敲了敲桌子。


    “今後,你們的眼光也要學著放長遠一些,把格局打開。”


    “這江山,是給你們自己打的。”


    平平淡淡,可三個糙漢子上頭了,眼裏盡是晶瑩的小東西。


    “是,大哥\/義父!”


    吳老六看不了男人掉眼淚,無奈的起身,邊歎氣邊往外走。


    “鎮將府的安全問題你們不用擔心,我從李曉那要了一百虎嘯營軍卒,擋一般的毛賊不成問題。”


    “洪浪就留在軍營繼續練兵,一切以備戰為重。”


    “還是那句話!”


    “下月初一,發兵,平三郡!”


    話說完,剛好走出議事廳,就聽身後傳來三聲洪亮的搶答。


    “喏!”


    ......


    轉眼間,距離渡賢上牆已過去三日。


    黑山禁佛的消息已傳遍西涼。


    今日一早,南安城東門迎來一行車馬,李驍親自出城迎接。


    是龔淵迴來了!


    隨之而來的是李斛身負重傷,被扣留在京的消息。


    奇恥大辱!


    李氏軍民陷入沉悶。


    這消息李驍老早就知道,隻是一直壓著沒透露,就是怕出現眼下這種局麵。


    自古以來,主辱臣死。


    李斛作為李氏前任宗主,盡管他在位時以鐵血殘暴著稱,但在大義上,他始終是李氏的主公。


    所以,李氏要出兵!


    這不是李驍能製約的,這是士氣,是臉麵,是不容踐踏的世家威望。


    ......


    龍宮,議政殿,高台上。


    李驍一襲玄素大袍,頭頂金冠,負手背對殿門。


    陰影下,臉上青澀不再,多了一分陰鶩,兩分狠辣,剩下的全是雄踞一方的恢弘霸氣!


    簡直與年輕時的李斛一模一樣。


    “主公。”


    這是龔淵第一次以此稱唿李驍,沒有三拜九叩,沒有宣誓效忠,自然的如水到渠成。


    “淵無用,沒有帶迴老宗主!”


    “請主公責罰。”


    李驍沒有轉身,微微轉頭,露出些許側臉。


    “與先生無關。”


    “說說,我老子是在哪傷的?”


    聲音沒了往日的熱情,冷酷到龔淵有些膽寒。


    “迴主公,在広魏。”


    李驍稍稍抬頭,眼裏精光閃現,露出些許殘忍,嘴角緊接著勾起一抹弧度。


    “広魏麽...怎麽傷的?”


    氣勢太盛,台下龔淵被壓製的唿吸艱難,脊背不自覺的彎曲下去。


    “密林埋伏,前後堵截,再由広魏侯親自出手,射了老宗主兩箭,一箭前胸,一箭後背。”


    “哦?”李驍聞言轉身,麵露疑惑,審視著龔淵。


    “那你們是怎麽逃出去的?”


    龔淵看不到台階上,隻覺得如芒背刺。


    “淵不敢隱瞞,広魏侯射完兩箭,追兵便盡數退去,我等逃進山溝村落,這才躲過一劫。”


    “事後老宗主說他當年欠了広魏侯兩箭,這是來討債的。”


    “討債麽?”李驍喃喃自語,他僅知黃參與李斛是結義兄弟,並不清楚當年往事。


    不過,這不重要,現在輪到他討債了。


    “李駱,傳令整軍。”


    “明日發兵,先破天水,再擊広魏。”


    “我要広魏侯的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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