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走了。


    沒多久,王亢也走了。


    兩條街外,王珩的官邸,王亢給他帶來了李達的原話。


    此時,王珩坐在正廳門前的台階上,手拿一柄厚重的鑄鐵陌刀,將就著一個結著冰渣的小水壺,正用磨刀石打磨著刀身。


    可惜鏽跡深重,難以打磨幹淨。


    “李達真是這麽說的?”王珩說話啞著嗓子,一下狠過一下的磨著刀。


    “將軍,那李達分明是不拿鎮將府當迴事。”王亢見王珩麵色冷漠,獨眼中透著急切。“今日,他敢殺我王家子弟,明日,世人如何看我王家?”


    “將軍!”


    “鎮將府需要立威。”


    “王家需要立威!”


    能看出來,王亢迫切希望開戰。一連兩句立威喊的是聲嘶力竭,一聲高過一聲,二百斤的身軀隨著嘶喊狂震。


    可很快,聲音便淹沒在越來越響的磨刀聲中。


    王珩依舊冷漠,不發一言,眼裏似乎隻有那些鐵鏽。半晌後,未見成果的王珩將刀一丟,坐在台階上低著頭,看不出表情。


    王亢不敢再吭氣,默默的陪在一側,獨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去,將屋內案幾上的書信給李達送去。”王珩的聲音響起,沒有抬頭,但能聽出其中的憋屈。


    話落,王珩重新拿起長刀,再次磨了起來。這一次,刀口直接對著台階上的青石,磨得火星四濺。


    ......


    李府後院,臨近後門。


    此時天色將晚,折騰了一天的吳翟還沒閑著。別火衛的人盡數到場,人數不多,區區五十。


    吳翟一手柴火,一手木桶的給他們講解著什麽。話不多,還沒比劃幾下,眾人便表示已全部領會。


    “火勢要猛,木桶要多,行動要快。以防萬一,多備點火油。”總結說完,吳翟不再廢話,揮手讓眾人即刻去準備。


    待眾人散去,頭戴輕紗的李冰璃領著小白姑娘從遠處走來,遞給吳翟一封書信。


    “王珩派人送來的議和書。”


    吳翟丟下柴火木桶,拍了拍手,沒有接信。


    “不看。”


    李冰璃沒有意外,丟掉書信,轉而好奇的問道:“這些就能對付陌刀隊?”


    見狀,吳翟心情大好,言辭神秘的賣了個關子:“這些肯定不行,但是我會法術,保準叫那些重甲陌刀有來無迴。”


    “切,神神叨叨的,還說你不是和尚!”小白姑娘是打心眼裏瞧不上吳翟這個禿毛賊。


    這會沒有外人,小丫頭有些沒大沒小。


    吳翟瞬間晴轉多雲,昂頭深唿吸一口氣,默念童言無忌,告誡自己不要跟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小白姑娘再次補刀。


    “白丫頭,欠收拾了是吧?”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更別提吳翟這個暴脾氣。


    “來來來。”小白姑娘也不是好惹的,當即擼起袖子準備幹架。


    “今天就讓你瞧瞧姑奶奶的厲害!”


    “媳婦,這丫頭說她是我姑奶奶。”打是肯定不會打的,小白姑娘會武,吳翟不是對手。


    不過,他會告狀。


    李冰璃翻了個好看的白眼,揪起小白姑娘的耳朵,將她拽到一邊。


    “去去去。罰你迴去麵壁思過,看你還敢胡言亂語!”


    “小姐你偏心!”小白姑娘委屈壞了,跳著小腳嚷嚷。


    李冰璃俏顏微笑,一句話給小白姑娘打擊到穀底。“他是我郎君,也是你郎主,將來你還得給他生孩子。”


    小白姑娘如遭雷擊,兩眼無神的愣在那裏。片刻後,如夢初醒,捂著娃娃臉,哭著跑開。


    “嗚嗚,小白才不要給和尚生孩子。”


    吳翟恬著臉湊到李冰璃跟前,壞笑著撞了撞肩。“媳婦,你什麽時候給我生孩子?”


    聞言,李冰璃低頭輕笑,百媚頓生。僅是一瞬,再抬頭又是那個冷豔女君,柔荑青蔥點開吳翟,高貴的不似凡間女子。


    “那得看你什麽時候娶我。”


    “別忘了,我們有言在先。說媒議婚,納吉采征,親迎婚禮。禮不成,你可不許碰我!”


    說完轉身,傲嬌離去。長裙飄香,輕紗帳影。施施然,楊柳輕搖;顫巍巍,步步升蓮。


    給吳翟看的是五迷三道,頓感春天近了。


    ......


    入夜,吳翟還沒有休息,高居西門城牆之上。


    寒風瑟瑟,如刀刮骨。


    今晚西門大宴,一盞燈未點,隻有香飄四溢。趁著月色,十數條臨時搭的長桌旁,侍者們還在忙碌,倒酒擺肉,為宴席增光添彩。


    城門外擺了兩排箱子,裏麵是從各處抽調來的魚鱗甲。箱子周圍有一群城防軍在看守,聞著香氣直咽口水,卻無一人敢上前。


    隻因這是餞行酒,也是斷頭飯。


    吳翟抬頭看天,算算時辰,裴瑾該到了。


    片刻後,前方峽穀隱約看見黑影,人頭攢動,偏偏未發出一點動靜,如鬼夜行。


    吳翟急步下了城牆,守在最前方,等著這些惡鬼。


    來人很快,領頭的正是裴瑾。


    “大哥,弟兄們一聽是你召集,全都來了。”這是裴瑾的第一句話。


    吹了半天冷風的吳翟頓時熱乎了,暗歎自己不愧是天命之人,高興的招唿裴瑾。


    “先喊弟兄們吃飯。”


    “喝酒!吃肉!”


    “不吃了,弟兄們說迴來再吃。”這是裴瑾的第二句話。


    吳翟笑容一僵,愣在當場。


    “大哥,這是弟兄們的黃籍。”裴瑾說完第三句話,塞給吳翟一個卷軸,朝身後一揮手,帶頭走向那堆箱子。


    吳翟愣愣的接過黃籍,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八百人陸續跟上,每一個人都跟吳翟打了個照麵。


    “主公,俺一會要吃一頭豬。”


    “主公,酒管夠不?”


    “主公...”


    看著這些似乎熟悉,但又分外陌生的笑臉,吳翟臉上的表情終是繃不住了。無數次想開口,卻都堵在喉嚨裏。


    他張不開嘴。


    洪浪跟在最後,扛著那杆比他還高的大槍,興奮的跟吳翟表決心。


    “主公,今夜我一定能拿首功!”


    夜裏風大,吳翟有些迷了眼。他克製著,揉了揉洪浪的腦瓜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定要迴來!”


    洪浪笑的齜牙咧嘴,一口白牙如擇人而噬的厲鬼。


    ......


    裴瑾又走了。


    帶著八百人,來去如風,吹濕了吳翟的眼眶。


    王家塢挺遠,這一去不知幾人能迴。吳翟迴到城牆最高處,攥著黃籍,向西南眺望,那邊的人影已逐漸看不清晰。


    老天爺,幫我一把。


    這些老兵,他們得活著迴來。


    全部!


    禱告結束,極遠處,火光衝天而起。聽不見喊殺聲,隻有高竄的炎光,刺的吳翟不敢睜眼。


    該死,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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