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未央。


    在人們都在酣睡之際,阿祖卻是盤坐著,體內的綠苗唿吸之間,仿佛律動的生命。


    傳說修仙之人都可以辟穀,阿祖今天沒有進食,卻是也不覺得餓,應是那修煉路起了些作用了。


    修煉之時的他,雖是孩童身,卻在那靈氣流轉之間,如同謫仙。


    思緒在修煉之間也不曾停歇……若是文王真的懷疑自己是浩帝安排的奸細,那麽接下來到的,隻會是他的雷霆手段。


    在這長林之中,他久久未眠。


    現在他與文王之間,是一種奇妙的平衡。文王警惕他,又不可遵了寧願錯殺而不放過的道理,因為鹿神子的人選,同樣難得。


    文王如此在意鹿神子,阿祖本就猜測鹿神子和謀反的事情是關聯的。而自己因為這鹿神子的事情,已經與那謀反的事情綁在一起了。


    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而不暴露底牌……


    阿祖睜開眼睛,庭院裏的蟲鳴稀稀疏疏。


    天亮了……


    阿祖起身,洗漱幹淨。


    門外端著早餐的,不是蘭芳,也不是海公公,卻依舊是那昨日的小太監。


    不客氣地接過那燕窩粥,才喝了一口,卻是問道:“海公公呢?”


    小太監搖搖頭:“昨日被王爺喚去了天字宮,便是沒有迴來過了……”


    阿祖皺了皺眉頭:“是海公公安排你在這裏的?”


    “不是。”小太監老實迴答。“是王爺吩咐的。”


    王爺吩咐的……文王早就知道海公公不會迴來了?海公公一個太監,又有什麽要事要商議?


    募地腦海之中卻是閃過那日與海公公的賭約,心中一動。


    莫非是查到了……


    海公公是否會如實跟文王說了呢……那自己怕是要準備一番了……


    “小太監,你知不知道哪裏可以找到郡主?”


    “郡主大人?小人不知……”


    小太監果然是不知道的,阿祖念頭一轉,卻是又問:“那你可知道郡主大人的寢處?”


    “額……大人要做什麽?”


    “問你你便答,若是有事,便是我負責……”


    “額,這長林之中,王爺與郡主,都是住那蕭天閣……”小太監不敢違抗,隻是思慮一番,卻是猶豫道。“不過蕭天閣乃是禁地,旁人是進不得的……”


    阿祖點點頭,今日若是還尋不到朱櫻,隻能去那蕭天閣一趟了……


    ……


    文王還沒有動作,那練武的日程還是一樣的。照例是由那李破天看著,用內力碎那杯中的茶葉。


    絲絲的內力讓水微微起了波瀾,一如江麵漣漪。


    阿祖嚐試著,心中卻是有些詫異。不知為什麽,他又覺得那內力的控製簡單了些,至少他現在沒有那用力過猛的跡象。


    終歸是好事。


    李破天盤坐著,不聞不問。


    看了看茶杯中間,那茶葉隨著水的波動而起舞,就好像在驚濤駭浪之中身不由己的小船。


    “師傅……”


    李破天睜眼,竟是愣了愣。


    阿祖對他的態度從來都不算好,而他也從未期盼過阿祖有些好態度。


    他真心是想教阿祖的,也曾跟他吐露過心聲,但起因卻是文王的野心,而阿祖也從未向他拜師。這聲“師傅”,聽得有些格外刺耳。


    李破天應不出“徒兒”二字,隻是反問:“何事?”


    “你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李破天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殺人,護人。”


    “除了這些呢?”


    “沒了……”


    李破天的語氣聽不出波動,但卻仿佛能看出他的悲涼。


    “那你可曾救過人?”


    “……”李破天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迴答。


    沉默之時,阿祖卻是抬首,問道:“海公公死了嗎……”


    李破天歎了口氣:“死了……”


    “你殺的?”


    “非我所殺。”


    “那是文王殺的?”


    “……是……”


    “為何殺他?”


    似是對了海公公的愧疚,隻恨自己不能救他,李破天對了阿祖的所有問題都是一一迴答,唯獨到了這裏,他卻是一抑。


    “……”


    李破天不想參與這皇室之內的爾虞我詐,那謀反之事也與他無太大關係。阿祖有可能是那神秘人,李破天卻是隱隱希望他不要站出來,最好讓這件事情無頭緒到最後。


    隻要死無對證,阿祖就永遠是安全的,文王不敢賭。


    “練功去吧,不要問了……”


    李破天已是恢複了那古井無波的模樣,卻是說道。


    阿祖沉默,隻是低了頭,繼續修武……


    俠客啊……


    李破天沒有入定,卻是看了那藍色的蒼穹,獨自歎惋。


    ……


    一日練武已是結束,阿祖兀自去了那鳳字樓,卻依舊是沒有尋得朱櫻。


    為何她多日不見了?


    阿祖心裏有些疑惑,想了那小太監說的蕭天閣,才就地問了侍衛。那侍衛聽得這地,也是直搖頭,直到阿祖再三言明,才敢伸出一根指頭遙遙望去。


    幾番繞路,走近之後,才覺得那蕭天閣是極大的,有些新。照例,那龍字樓進不得,龍道走不得,那龍宮自然也是入不得的,所以才新建了這蕭天閣,作為王爺以及家眷的居所。


    隱隱想起那蘭芳也是住這的……現在看來,這蕭天閣好似一個大宅院,容些貼身侍從也未嚐不可。


    閣外戒備森嚴,應是全長林最嚴密的地方之一。看了那大門,卻是站了兩尊門神一般的侍衛,異常高大。


    看來想要直接走進去是不成了……


    不過阿祖這次卻沒打算翻牆進去,因為這種時候文王對他已是極為警惕了,若是偷偷進了蕭天閣被發現了,那便是讓事態更嚴重。想了想,隻是站了那蕭天閣門外,卻是大喊起來。


    “朱櫻!朱櫻!”


    這番模樣,卻是如那往常村裏小兒唿玩伴一般。那大門兩個侍衛都是皺皺眉,覺得這小兒好生無禮。


    他們是那蕭天閣的侍衛,在長林最深處,往往不出,未曾見過阿祖卻是正常的。


    “放肆,你怎麽唿那郡主名諱?”


    一個侍衛發聲,手上拿的是一柄大戟,隻是把那戟往地上一立,震動一番,頗有威嚴。


    “我是朱櫻好友,唿她名諱如何了?”阿祖卻是不慌,隻是裝腔作勢。“你敢對我無禮,我等會讓朱櫻治你的罪!”


    侍衛自然不會聽信了他的一麵之詞:“便是郡主好友,也不可能如此無禮!在蕭天閣前大唿小叫,成何體統?”


    “那你讓我進去?”


    侍衛一聽,哈哈一笑:“這蕭天閣又豈是你個小兒能進的?”


    “你又不讓我叫,又不讓我進,那我怎麽找朱櫻?”


    阿祖也不惱,隻是盯了侍衛的眼睛,卻是看得侍衛有些毛躁。


    侍衛擺擺手:“小兒,速速離去……”


    “那行啊,那你幫我去通信朱櫻?”


    “這……”侍衛噎住了,他又怎麽進得去。


    “那我便換個人喊……”阿祖眼球一轉。“蘭芳!蘭芳!”


    侍衛一瞪眼,便是想提了這小兒便走,卻是那蕭天閣二樓的飄窗開了,露出一張許久不見的白淨臉蛋,正是那蘭芳。


    “等等……”


    蘭芳出聲,似是有些沙啞,卻是叫住了侍衛。


    這侍衛自然是認得蘭芳的,畢竟每日都能看得到,心裏有些嘀咕這小子還真有些門道,這才鬆了手,站迴了那青銅大門前。


    蘭芳雖是文王的仆從,卻好像還是有些權力的。看這侍衛,好像有些聽從的意思。


    不趕走阿祖,也不代表他能進去這蕭天閣。隻是等了些許,那蘭芳才緩緩走下來,卻是有些一瘸一拐。


    “你怎麽了?摔著了?”


    阿祖出言,蘭芳隻是忽略了,依舊是偏小的聲音:“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來找朱櫻。”


    蘭芳看了阿祖,隻是搖搖頭:“你最好不要尋她,郡主大人現在正在傷心頭上……”


    “傷心?為何?”


    “浩帝下旨,要給她賜婚……”


    “賜婚!”阿祖的眼瞳一縮。“與誰?”


    “西域有個藩邦,叫做波斯,便是與那波斯的王子……”蘭芳解釋。


    “可她才十三?”


    “先賜婚,待得成年完婚……”蘭芳緩緩說道。“波斯與大明邊疆屢屢起征伐,此番賜婚,乃是和親。”


    “和親……”阿祖喃喃複述。


    皇室,是多少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夢。可是這些人不會想到,不同的地位有著不同的苦惱,那些越尊貴的人,越是無法自由地生活,甚至連自己的終身幸福都是要被剝奪的。


    就好像那燕青一樣……


    “朱櫻不願嗎?”


    “當然不願……”蘭芳歎了口氣。“我才被王爺收留時,她才三歲,我是看了她長大的……雖然我身份卑賤,可她便如同我的妹妹一樣……我知道,她是最向往自由的性格,又怎麽甘願如此……”


    “那文王呢?”


    蘭芳眼中泛起一絲異樣的神色,卻是搖搖頭:“文王也不願,隻是那是皇上賜婚,若是不從,便是抗旨……”


    抗旨……若是文王反了,還何來抗旨一說?


    那自己就更得和朱櫻談一談了。


    “那你能不能讓我見見她?”


    “我叫不動她……她現在不想見人……”


    “那若是我說,我能幫她呢?”


    “你?”蘭芳錯愕地看了阿祖,卻是沒有見到他臉上有開玩笑的神情。


    那張稚嫩的臉上,寫的仿佛是自信,倒是他羨慕的東西,隻是點了點頭:“我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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