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禦書房出來以後,商禮的後背濕了一大片。盡管鴻德帝並沒有為難她,但是伴君如伴虎,她真的是一陣子的後怕。


    等到迴去之後,商禮還不知道怎麽梳理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感情,該怎麽跟她娘說,該怎麽麵對以後的秦漪。


    或許是存了迴避的心思,商禮一個人在大街上晃蕩了大半天,直至月亮高掛,她才想起要迴家。


    府裏一到晚上就安靜了許多,女使和廝兒都少了,隻餘下屋簷上懸掛的明燈,秋風吹過,吹得燈籠搖搖晃晃,明光恍恍惚惚。


    月光灑在商禮有些單薄的背影上,為她平添了幾分清冷與孤寂。


    平日裏莞爾抬眸的樣子與之相差甚遠,是心上有霧水。


    “郎君?”一聲低喚黃鸝般清脆的聲音響起。


    商禮抬眸,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疲倦感覺,“嗯?你怎的還沒睡?”


    小聲音是以寧。


    以寧一見是商禮,杏眼彎成了月牙兒,語氣中帶著興奮,“郎君!郎君今兒怎的這般晚?郎君餓不餓?吃過飯了嗎?我剛從趙內知那裏迴來。”


    商禮歎了一口氣,搖頭道:“不必了。”


    以寧走近了瞧,直觀地察覺了商禮今天的不對勁兒,“郎君很累嗎?我去給郎君準備洗澡水……”以寧的話小心翼翼的,卻處處透露著關切。


    商禮輕笑一聲,抬手上前摸著以寧的頭發,也攔住她。


    打起了些精神,“罷了,今兒不用了,你趕緊迴去歇著,喊上以安一聲,今兒你們都不用守著,都迴去歇著。”


    以寧被商禮的動作整的一羞,紅了臉龐,兔子似的跑掉了,嘴上說道:“知道了知道了!”


    商禮走的慢吞吞的,偶爾幾個女使遇見了,打了招唿,商禮也是敷衍過去。


    拖著沉重的腳步,商禮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門,商禮就看到了案頭的香爐,嫋嫋青煙升起,帶著一絲安神的氣息。真是個細心的。


    商禮坐在銅鏡前,雙手取下官帽,隨後三千青絲傾瀉。


    隨手取下已經濕潤好的手帕,從額頭,眉毛,臉頰……一直擦,直至露出最真的麵容。


    再大氣、粗獷的妝容也不妨這本就是一位女嬌娘。


    之前俊朗的容貌,此刻卻是實實在在的秀氣,少的淩厲,多的溫順。


    商禮看著鏡中的自己,眉宇間緊鎖著淡淡的憂愁,那雙平日裏清澈如水的眼眸,藏了一層霧。


    抬手,指尖滑過臉頰,扮男裝久了,還真當自己是個男人?


    笑話!


    “情愫發覺於亂堂,我該如何取舍?”


    商禮低語,聲音細若蚊蚋,秋風一吹,就散沒了,就湊成了那萬千的秋愁。


    她從不因自己女子的身份而放棄喜歡秦漪,也從不覺得自己不配。隻是,她的殿下,那般奇女子,她們該怎麽走到一起?


    她已經要嫁做人婦,她當然可以繼續喜歡下去。倘若秦漪有心,那這份喜歡會不會也令秦漪煩惱?


    她們的關係早在這些年就變得有些不純粹了,眼下摻雜著利用、權宜之計,關乎利益。


    所以,她們這些年的感情要放在哪裏?


    再者說了,秦漪會不會討厭她?她們還會像以前一樣嗎?


    利用的不純粹,愛的也不能幹淨。


    淚水,在不經意間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商禮的眼眸低垂,目光緊緊鎖在桌麵上淚水的痕跡,那幾滴淚水,本是無聲的傾訴,卻在昏黃的燈火下顯得刺眼。


    商禮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觸碰那片濕潤,指尖傳來的涼意,直透骨髓。


    商禮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笑中混雜著苦澀,聲音低沉呢喃,帶著顫抖:“我還年輕,今年十六歲,會那麽堅定……嗎?”


    最後一句,她不敢確定。


    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水霧,現在想到那個人的名字就想哭,從心口鑽上來的難受。


    模糊了她看向未來的視線。商禮的眼眶再次泛紅,淚水仿佛蓄積已久的洪水,終於找到了決堤的缺口,洶湧而出。


    正如窗外,星月被烏雲遮蔽,刮起秋風,唿唿作響。


    第二天清早,以安一進門就被商禮嚇了一跳。


    商禮比往常要起的早些,衣服也都被自己穿好了,可是這臉色煞白,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


    以安心裏頭著急的不行,商禮雖是個愛哭的主兒,可那也分什麽事情的,往常一般事兒打個哈哈就過去了,哭了那就說明是真真兒往心裏頭去了。


    以安拿著手帕,趕緊上前去,眼睛裏滿是擔憂和心疼,拿著小手帕又不敢碰商禮的眼睛。


    隻能輕輕吹著商禮的眼睛,溫聲問道:“郎君這是怎的了?可是受了欺負?”


    商禮仍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昨夜未盡的淚珠,搖著頭。


    “無,無事……”商禮一開口就是沙啞,讓商禮忍不住咳了咳,一咳就睜開了充滿血絲的眼睛。


    以安何時見過商禮這般狼狽樣子,連忙拍著商禮的後背,隨後強勢的端詳著商禮的眼睛。


    擔憂的說道:“不成了,這般嚴重,得讓府醫過來看看。”


    得虧今兒商禮休沐,不用上朝,若是上朝,那還得了!


    商禮又低著頭,眼底不知怎的又濕潤了些,以安可不敢太怎麽給商禮擦了。哭成這般,現在便是眼淚一流,流淌過得地方都得帶著火燒般的疼。


    “以饒!以饒!”以安連喊了兩聲以饒,一聲比一聲急切。


    “哎!哎!在在!”以饒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傳出來,越來越近。


    “快請府醫過來!快!”


    “府醫?!好好!”以饒先是疑惑了一下,下一瞬便不敢耽擱,快著腳程請著府醫。


    商禮神色懨懨,眸光低垂,睫毛輕輕顫抖,臉頰上,兩道淚痕猶自未幹。


    商禮靠在以安的懷裏,手不自覺的抓緊了以安的衣角,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放任思緒的後果便是,商禮一會兒想到她和秦漪一起喝酒,一會兒又想到和秦漪一起逛街,在某一刻和秦漪相遇,相望無言,淚眼婆娑。


    放任中她不會悲傷,唯獨是某一瞬間的清醒,在幻想與現實的撕裂中,半是清醒半是糊塗,又哭又笑。


    可是人終究要醒過來,想到你我難有結果,我怎能不哽咽?


    商禮哭腫了眼睛的事兒無端的被傳了出去,原因多種,有說是被朝堂的事兒煩心的,有說被太子氣哭的,有說是被陸繡罵哭的,有說是被官家刁難的……


    程嚶毫無保留的相信第三個原因,連帶著好幾天沒給陸繡好臉色,陸繡當然不在意,因為她壓根兒就不想搭理程嚶。


    而鴻德帝在聽到消息後,嗬嗬一笑,對著王瑞生說道:“哈哈哈,你看這半大的小子,真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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