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蒙著麵巾,站在門口,冷冷的目光從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緩緩上移到裝傻充愣的陳塘山臉上。


    陳塘山剛才一聲不吭,現在倒是知道出聲了。


    “求你,救救我女兒。”


    他聲音有些顫抖,心裏害怕極了。


    可要問他害怕什麽,他又說不上來。


    大概是害怕傅卿不會出手救他女兒,也害怕傅卿張口的奚落。


    傅卿皺了下眉,“把你女兒抱起來。”


    陳塘山沒動,就隻是這麽幹看著。


    “她還沒死呢!”


    傅卿揚起聲音,嚇得陳塘山一個激靈。


    他頓時明白過來。


    他心裏的害怕不是擔心傅卿不會出手救她女兒,也不是害怕她的奚落嘲諷。


    而是害怕得了瘟疫的女兒,會傳染給他這個沒什麽明顯症狀的人。


    陳塘山不敢碰她。


    他不敢!


    突然,陳塘山她媳婦兒哭喊一聲跑了過來,一把將身子都快要凍僵的女兒抱起來。


    她跪在地上,哀聲求著。


    “傅妹子,求你救救我女兒,求你了!”


    她心裏存著僥幸,僥幸傅卿沒聽見剛才那些話。隻要沒聽見,自己再好好求一求,傅卿一定會救她女兒的!


    “我沒有私藏藥物,我也沒必要去藏這個東西。村子是大家的,隻要有其中一個人得了瘟疫,全村人都沒得跑。我要是有這麽好的東西,為了自保我也會拿出來給大家治病的。”


    她冷眼看著陳塘山媳婦兒,“那天給村裏孩子吃的那些,是我家裏僅剩下的藥了。”


    傅卿說完,陳塘山媳婦兒的臉色煞時慘白。


    她看了眼已經氣若遊絲的孩子,頓時皺起眉來。


    那天她看見這孩子隻是高燒而已,可今天卻連臉上都起了好多血斑和淤塊。


    這孩子怕是救不活了……


    “你女兒已經不是吃一口藥就能好的事情了。我告訴你,你現在立馬迴家,把你婆母和小姑頭上手上那些招搖的首飾全都搶了,然後帶著你女兒去鎮上找大夫。現在鎮山的醫館由衙門接管,你隻要有門道,多少是能混到一口藥吃的。”


    話音剛落,陳塘山媳婦兒放下孩子就往家跑。


    陳塘山反應慢些,等他醒過神來,她媳婦兒已經跑出去好遠了。


    他心裏咯噔一下,拔腿追上去。


    “慧娘迴來!那可是娘跟妹妹的東西,你碰不得!”


    旁人聽著是連連搖頭。


    這陳塘山,真是個混不吝的。


    自己女兒都要沒命了,他竟然還想著去維護孫氏跟陳香蓮那些死物。


    “呸!這種人就應該斷子絕孫。”


    “送子娘娘到了門邊都得吐兩口唾沫再走,活該他家生不出兒子。”


    傅卿沒心思去管他們家的事情,但躺在自家門前雪地裏的孩子卻不能不管。


    做錯事情的是大人,孩子又有什麽罪過?


    她轉身喊少禹去把樂安的小被子拿來,少禹有些不願意,但還是乖乖去拿了過來。


    可還沒等走到門邊,他又被傅卿喝止住了腳步。


    示意他把小被子扔過來後,傅卿抖開,走到哪孩子跟前。


    陳塘山家這個女兒以前就瘦,現在更是隻有一把骨頭了。


    她忍著不適,輕輕的把孩子裹在小被子裏。


    “若是活不成了,下一輩子就投胎去個好人家。”


    頓了頓,麵巾下的她又歎了一聲。


    “若是能活下來,你就好好待你娘吧,別再讓她受委屈了。”


    少禹對陳塘山家這個小女孩沒多大的影響,隻記得她膽子很小,說話小聲小氣的。


    他自己就有兩個妹妹,一想到如果外頭躺著的是他的兩個妹妹,心裏頓時不是滋味起來。


    雪地冰冷,剛才她又在地上躺了這麽久,衣服怕是早就濕掉了,身子也該冷了。


    少禹跑去灶房,再過來時,手上就多了個熱乎乎的暖和。


    他沒敢走到門口,隻是把家裏的小白喊過來,讓它用嘴叼著抱著暖爐的布,送到傅卿身邊去。


    傅卿知道他的善意,忙把暖壺拿過來,輕輕塞進了小被子裏。


    “傅妹子你快迴去吧,可別傳染給你家三個孩子了。”


    “這孩子也是倒黴,做了陳塘山家的女兒。”


    人家站在遠處勸著,突然又聽見陳塘山家吵鬧起來。


    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就見陳塘山媳婦兒從家裏跑了出來。


    陳塘山跟陳香蓮追在後頭,陳塘山一直勸著,陳香蓮一直罵著。


    孫氏則是跟在最後頭,扯著那個破鑼嗓子喊起來。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光天化日的你竟然偷我們東西!”


    “喪良心的,活該你女兒要死了!”


    “快來人啊,偷東西了!快幫我抓住那個娼婦!”


    ……


    孫氏講話太難聽,大家都不樂意聽。


    又都親眼目睹剛才的事情,大夥兒也不樂意幫著攔人,甚至還主動讓開,好讓陳塘山他媳婦兒過去。


    到了跟前,傅卿才看見她手裏抓著兩個桌子,還有一個金耳環。


    耳環是孫氏在流放時就藏在腳板心裏的,膈了一路都沒敢吭聲,現在到了兩河村過上了安穩日子後才終於舍得拿出來戴著。


    孫氏口口聲聲的說要留給陳香蓮,平日裏被兒媳看一眼都要被罵是不是覬覦這對金耳環,還說她賤命戴不了值錢東西,甚至還說她隻要多看一眼金耳環就不亮了。


    直到剛才她硬生生孫氏耳朵上拽下來,憋屈了多年的氣終於是灑出來大半了。


    她一把將女兒抱起,突然暖爐滾下來,她這才注意到女兒身上裹了一床小被子。


    她感激的看了傅卿一眼,又彎腰撿起被布抱著的暖手爐,拔腿就往村口跑。


    而陳塘山跟陳香蓮已經追了過來,卻被鄉親們攔住。


    等確定她們母子已經離開,大家才各自迴家了。


    陳塘山追到村口,根本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他蹲在地上,抱著腦袋一陣歎氣。


    陳香蓮氣得使勁兒跺腳,把自己生平會說的髒話都罵了一遍,最後才轉身衝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你個窩囊廢,生不出兒子不說,女兒短命,媳婦兒還把我的東西搶了。”


    “那可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你賠我!你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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