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一路上,桃杳都在迴想著陳老爺子在茶爐邊說的那番話。


    是啊,這世間之事,清濁不分、顛倒黑白之事常有發生,與其憂心忡忡地懷疑真理何在,不如順應這個時代社會的規律,反而還能覓到一處能棲息的良所。


    譬如陸澈,明明是因為殺伐屠戮之事才失去了親族,也是因為殺伐屠戮才走上複仇之路,可為了複仇,他又不得不進入無煙閣做殺手,做殺手,他兩手也早已沾滿鮮血,行的不也盡是自己所憎惡之事嗎?


    是非清濁,又有誰能真的將其界定得涇渭分明?


    迴到清水鎮的時候,已是三更半夜。向來養生的程天水今日竟出奇的沒有早睡,大半夜還站在那二樓露台上等候著夜歸人。


    遠遠的他便看見楚歡雋的馬車,在露台上麵叉著腰就開始叫罵起來:“這麽晚還不迴來?也不傳信告知一聲?家裏有個老人也不惦記惦記?!”


    楚歡雋打著哈欠跳下馬車,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道:“就算是老人也知道自己上床睡覺吧,難道還要我來伺候您老人家?”


    程天水一路小跑的從二樓跑到一樓門口,將手裏的蒲扇狠狠地拍打在楚歡雋的頭上:“你個沒良心的!”


    桃杳也下了馬車,跟在楚歡雋的後麵。程天水的目光從楚歡雋的臉上慢慢轉移到桃杳的臉上,見她麵色緋紅,非比尋常。


    程天水忽然想到了什麽,訕笑著問道:“誒?大侄子,你們今天不是出去找陸澈那家夥去了麽?人呢?沒找著?”


    楚歡雋聽見陸澈的名字頭都要大了,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冷道:“死了。”


    “死了?!”程天水驚叫出聲,“死了也得帶個屍首迴來吧?不然他又沒親人朋友的孤魂野鬼一個,連塊墳地都沒有,多可憐啊!”


    楚歡雋沒什麽耐心地找了空當閃開了,悠哉悠哉地迴他買下的隔壁脂粉鋪子上房。桃杳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轉過頭對程天水露出一笑:“還沒死呢,他開玩笑的。”


    宋知守停好了馬車,又搬來許多馬草喂完馬,才找了空當到醫館大廳裏候著。桃杳剛沐浴完,身上披著一件外袍,正巧來大廳找油燈,驀地看見宋知守一個人直挺挺地坐在大廳裏,冷不丁被嚇了一跳。


    她一邊將手指壓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邊放輕了腳步踱下樓梯,走到宋知守麵前,低聲道:“這麽晚了,宋大人怎麽還不歇息?程大夫都已經睡下了。”


    宋知守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局促的笑容,他手裏捏著一個緊梆梆的拳頭,拳頭裏疑似抓著什麽東西。


    “時二小姐……”


    桃杳搖了搖頭,笑道:“宋大人,我們都那麽熟了,你叫我桃杳就好了。”


    “哦……桃杳姑娘……”宋知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將捏得緊梆梆的拳頭向桃杳伸了出去,緩緩地攤開手掌,“我知道這麽做可能有些不厚道……但是我這幾天想了許久,還是想著應該把這東西交給你最好。”


    桃杳的目光落到他的掌間,那是一片紅布條,在花神廟會時係在大柳樹上用於許願的紅布條。


    桃杳將宋知守手中的那一片紅布條輕輕拈起來,上麵的字跡已有些模糊了,但依舊能看清其中寫著什麽內容。


    “花神娘娘在上,敬祈諸位神靈,願阿諾此生順遂,平安無憂。”


    紅布條上除去心願以外,沒有落款。桃杳將那紅布條緊緊地捏在手中,不覺掌心發汗,汗水浸透了薄薄紅布,將其上本就已經有些模糊的字跡暈染得更加模糊。


    宋知守長舒一口氣,道:“交給姑娘,我這顆心也暢快多了。那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他說罷,正要走,又忽然想起什麽似地迴過頭來,又補充道:“對了,姑娘,這件事情你千萬不要告訴王爺,如果被他知道,非宰了我不可!”


    桃杳有些勉強地勾起嘴角,衝宋知守笑了一笑,道:“宋大人放心吧。”


    宋知守走後,桃杳又一個人在大廳裏坐了許久。她捏著那一片薄薄的紅布條,將上麵那一排歪歪扭扭的字跡看了又看。


    怎麽會?怎麽會是這樣的願望呢?


    那天她全然沒有懷疑過,篤定陸澈許下的願望一定是關於複仇的。所以他們求到了兩根上上簽,陸澈臉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沒有那種意料之外的驚喜。


    陸澈明明那麽相信神靈,他為何不將他認為最重要的心願告訴花神,祈求花神的助力呢?


    為什麽是關於她?


    桃杳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的心緒就像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


    不知站了多久,桃杳覺得雙腳有些發麻,正想挪動腳步,忽然有個小小的方盒從身上外袍的荷包裏掉了出去,砸在地上叮當作響。


    是先前桃杳答應過楚歡雋,要替他修好的那隻白玉瓷盒。


    桃杳小心翼翼地將白玉瓷盒撿起來,瓷盒剛剛摔落在地,磕碎了一個角。桃杳連忙伏在地上想去找那缺失的一角,卻怎麽也找不著。


    沒有辦法,桃杳隻好趕忙找來油燈,亡羊補牢式地開始修補起來。


    桃杳修這個最是擅長三下五除二便修理好了。末了,還去找了一點香油,滴在圓盤底座下麵的機關縫隙裏,充作潤滑。


    桃杳試著撥動圓盤,那金絲孔雀果然轉動起來,在跳躍的燭光下,絲絲雀翎都閃爍著冶麗的光芒。


    桃杳將白玉瓷盒小心地合上,揣入衣裳內袋裏,輕輕推開了醫館的門。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經近了淩晨,濃墨一般深藍色的天幕上漸漸泛起了一點兒昏黃的白。桃杳跳窗進了隔壁脂粉鋪子裏,躡手躡腳上了樓,以飛快的速度十分精準地找到了楚歡雋休息的臥房。


    門沒有落鎖,桃杳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房中靜悄悄的,沒有點燈,楚歡雋應當還在睡著。因為屋內漆黑,桃杳什麽也看不見,隻好匍匐在地上到處摸索著前進。


    她本打算將修好的瓷盒放到楚歡雋的床頭,便立馬離開,可是摸索著摸索著,卻覺得愈發不對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爺!權謀非戲,擺才是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伊織居芭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伊織居芭芥並收藏王爺!權謀非戲,擺才是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