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澈氣急,楚歡雋訕訕一笑,眼底透出一絲譏誚之意,淡道:“我看兄台還是太年輕了。那我今日,便告訴兄台一個道理——”


    霎時間,陸澈腰間猝然一冷,有什麽尖銳的東西擦過他腰側,劃開一道長長的血口。


    桃杳驚叫道:“陸澈,小心!”


    陸澈下意識去觸摸腰側泛起痛楚的地方,忽地摸到一片冰涼潮濕,抬手一看,是血。


    “錚”的一聲,利刃插入僅在陸澈身旁一寸的牆壁。那利刃削鐵如泥,刀麵薄如脆紙,刀刃泛著一層詭異的藍紫色微光——正是先前陸澈朝楚歡雋拋出去的那一片淬了鴆毒的利刃。


    刀鋒削開了陸澈腰側的衣裳,在肌膚上劃開了口子,見血了,鴆毒已然沁入肌骨。


    陸澈心中頓時慌亂起來,更有抑製不住的憤怒。他裂眥嚼齒地對上楚歡雋春風和煦的笑眼,更是恨得直想拔起那把毒匕,朝楚歡雋的要害刺去。


    理智在提醒他,要忍耐,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絕不是楚歡雋的對手。


    可是恨意卻如烈火燃燒一般,瞬間將陸澈的理智侵吞在炙烈的混沌之中。陸澈怒吼一聲,果真抬手拔起那把已然刺入牆壁三分的毒匕,不容分說便雙手將刀送上前去。


    可是,越是在與強大的敵人相抗的時候,越是應當保持足夠的冷靜,才能與之抗衡。


    陸澈早已亂了陣腳,無論怎麽出招都是胡亂撒氣而已,不可能有勝算。


    楚歡雋不費吹灰之力便製住了陸澈伸來的刀匕,用扇骨堪堪幾擊,便將陸澈手裏的刀揮打到了地上。


    楚歡雋輕哼一聲,笑道:“如果自己不夠強大,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就談不上去保護別人,更犯不上去擔心誰會成為誰的籌碼——這道理,兄台可記清楚了?”


    陸澈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刀落在地上,刀麵竟然碎裂成了許多片,發出清脆的鳴響。


    無煙閣特製的匕首,刀麵如鏡。那碎裂在地上的一片片,倒映著澄亮的天光,也倒映出陸澈茫然無措的臉龐。一片一片,鋒利的、刺眼的光芒碎片,溫暖地、寒冷地紮入少年的心口,痛徹心扉。


    這是陸澈與楚歡雋的第一次交手,陸澈敗得一塌塗地。


    “我還是那句話,是則點頭,否則搖頭。”


    楚歡雋依然是那副春風明媚的笑容——他向來如此,總愛惺惺作態,作一副假君子的形貌,卻總做著奸佞耍滑、狼心狗肺之事。


    楚國皇嗣,流著同樣的血脈。楚歡雋果然也是如此,他們一丘之貉,隻不過當年留下兩個無辜孩子一條殘命而已,或許是同情心作怪,又或許是別的什麽意圖而已。


    陸澈冷哼一聲,對上楚歡雋的眼睛,眼底的猩紅逐漸蔓延成一片血霧,叫他無端地又好似看見了當年的那一場無情的屠戮。


    “無可奉告。”


    陸澈一把拽過桃杳的手,從楚歡雋的身邊繞過去,不能說是狼狽而逃,但離去的步伐多少是有一些倉皇的。


    他本想跨上馬,可是腿還沒抬起來,腰上的傷口就隨著他的動作裂得更深,後知後覺的疼痛頓時蔓延至全身。


    陸澈遊曆江湖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這些小傷小痛。若在平時,忍一忍就能過去了,可不知為何,今日他卻頭痛欲裂,兩隻腳仿佛踩在虛無之上,四肢皆是一團軟綿,使不上一點力氣來。


    桃杳關切地挽住他的手臂,低頭去查看他腰上的傷口,緊張地問道:“陸澈,你要不要緊啊?實在不行,你就告訴楚歡雋吧,那刀上有毒,我們至少把毒清了再走啊。”


    “無礙。”陸澈打斷她,“我自己淬的毒,我心裏有數。”


    陸澈腰上那一塊皮開肉綻的血痕,桃杳隻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了。那傷口慘狀叫她看了仿佛自己身上也會跟著痛起來。


    陸澈現在這個情況,肯定是不能再騎馬趕路了。


    桃杳沒有思考太久,很快便轉身過來找楚歡雋,畢恭畢敬地向楚歡雋彎腰行了一禮。


    “王爺,您還記不記得承諾過我,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桃杳道。


    楚歡雋立即便意識到她想要說什麽,將扇子甩開在胸前,不耐煩地扇風,冷淡應道:“不記得。我何時說過?”


    桃杳抱著豁出去的態度,徑直上前,大膽地扯開了楚歡雋的衣襟。那一塊緋紅的咬痕頓時便暴露在空氣中。


    桃杳指了指那一處緋紅,說道:“王爺不記得,它肯定還記得。”


    楚歡雋意興盎然地笑了起來,將手中扇子一收,很頭疼似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嘴角勾起的弧度卻是藏不住的高興。


    “真是拿你沒辦法。說吧,要什麽。”


    桃杳又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隨後指了指身後的陸澈,道:“我要您救他。”


    楚歡雋笑眼彎彎,眼神從桃杳的身上緩緩轉移到她身後那個正陰沉喪氣模樣的少年的身上,心中一動,道:“哦,可——”


    可以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陸澈突然發瘋似地衝上前來,將桃杳一把拽迴去。


    “不用他救。”


    斬釘截鐵的語氣,陸澈的眼神裏透露出一股桃杳從未見過的殺氣,直叫她一愣。


    可下一瞬,陸澈兩眼翻白,直挺挺地便暈死在地上。


    桃杳驚唿著跟著跪坐到地上,雙指去探陸澈鼻息。好在唿吸尚存,隻是他已經神智不清——桃杳見過陸澈中毒後的樣子,知道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毒,如今這樣子,恐怕兇險萬分。


    桃杳急得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了,紅著一雙眼,巴巴地望向楚歡雋,祈求他道:“求求你,救救他,他什麽錯也沒有。”


    見桃杳這般模樣,楚歡雋的心似乎也跟著顫抖了一下。她居然為他求情——他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熟了?


    桃杳既然開口求了他,楚歡雋自然是不忍心拒絕的。


    楚歡雋快步走上前,將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陸澈一把扛到肩上,將人帶迴了醫館中。


    程天水此時還正半倚在那張蒲藤椅上,見門外三個人又原路折返迴來,其中一個還已經昏迷不清,不由得嘖嘖兩聲,將口裏兩片瓜子皮“噗”的一聲噴到了楚歡雋的身上,大罵道:


    “討債鬼,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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