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桃杳吐出的魚刺,眾人麵麵相覷,這才明了方才楚歡雋的舉動是為了幫桃杳逼出卡在喉嚨裏的魚刺。


    時頤遷赧顏汗下,臉上有些掛不住:“哎呀,桃杳,你這是鬧哪出呀!”


    楚歡雋迴到花桌邊,搖著扇子悠然坐下了,用了打趣的語氣,對周硯與時頤遷說道:


    “二位也真是粗心,時二小姐喉間不適臉色難看,你們如何能沒有絲毫察覺?——老時,你也真是心大,敢把女兒嫁給這樣不細致的男人照顧?今日隻是卡了魚刺,來日卡了別的什麽,救不救得過來就不一定了。”


    咳嗽了好一會兒的桃杳終於平緩了氣息,從地上爬了起來,啞著聲音反駁他道:“王爺說笑了……今日是我不小心才卡了魚刺的,以後一定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就算有,我也會自己找大夫,不至於救不過來。”


    時頤遷完全沒想到桃杳會用這麽冒犯的語氣與楚歡雋說話,立即低聲咳嗽了幾下,丟了個眼神警告她,眼神裏似乎在說:腦子又犯什麽抽,知不知道這是身份尊貴的逸親王,還不快磕頭道歉。


    他沒想到的是,楚歡雋對桃杳的“冒犯”渾不在意,反而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將桌上的一盞酒遞到唇邊細呷。


    “噢。時二小姐有這個本事,自然是好。”楚歡雋笑著,自顧自拿起桌邊酒壺又重新斟了一杯,遞到桃杳麵前,“不過今日是我救了你,你得謝我。”


    酒杯被推到麵前,桃杳躊躇著要不要擺手拒絕——若喝了,這酒中若作了手腳或是她喝斷片了肯定要鬧出洋相;若不喝,那就是駁了逸親王的麵子。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猶豫,楚歡雋又問道:“時二小姐,會不會喝酒?”


    見桃杳不說話,楚歡雋補充道:“你方才喉間卡了魚刺許久,喉管肯定被刺傷了。此酒入了名貴草藥,酒性溫和,有療愈傷口的功效,不如試一試?”


    明明是詢問的句式,從楚歡雋嘴裏說出來,卻是一種不容拒絕的口氣。


    桃杳是真的不會喝酒,所以好多年滴酒未沾——因為她猜自己的酒品肯定很差,就憑她吃個酒心巧克力都能微醺的酒量。又因著她是個能保守就絕對不犯險的性格,所以酒精這種不可控的東西,她向來是不由分說能拒就拒的。


    但是眼下楚歡雋手中的酒杯已經懟到她手邊了,幾乎是不能不喝了。


    桃杳在心裏默默地鄙視了楚歡雋一下,不知道他存了什麽歹毒心思,非要捉弄她。


    桃杳下定決心,準備假喝。


    桃杳接過楚歡雋手中的酒杯,以袖遮麵,做了一個仰頭喝酒的動作。


    殊不知,那杯中酒水隻不過在她口舌間過了一遍,又全部吐迴杯中,潑到自己麵前那幅寬袖上了。


    好在今天穿的這件衣袍袖子足夠寬大,顏色足夠豔麗,整杯酒潑上去都看不出端倪。


    桃杳垂下手臂,刻意地將浸濕的衣袖一角藏在腰側,恭恭敬敬地將空酒杯端給楚歡雋看。


    楚歡雋滿意地笑了笑,道:“感覺如何?”


    桃杳順從地點了點頭:“嗯,這酒喝起來甘甜溫潤,果然舒服多了。”


    楚歡雋眉眼間神色微轉,似乎是看出了什麽,但沒有揭穿她:“嗯,時二小姐喜歡喝的話,改日我托人,多帶一些過來。”


    時頤遷不想引起誤會黃了他的計劃,沒等桃杳再開口,忙一口迴絕道:“不勞王爺費心了。小女若實在喜歡,我差人去酒鋪子置辦便可。”


    桃杳連連點頭,這麽多時日了,這是時頤遷第一迴與她心意相通的。


    “對的對的,不勞煩王爺費心。”


    楚歡雋和時頤遷相識這些年來,時頤遷拒絕楚歡雋的送禮,這還是頭一迴。


    楚歡雋大約能摸清時頤遷心裏的打算,故而存了試探的心思,迴道:“我這酒,可不是尋常酒鋪子裏能買到的。去年父皇派我去南方尋訪時,我初到江南還不適應,苦於水土不服多日,遂前往杭州靈隱山拜訪了一位藥坊師父,才求得這藥酒方子,服用以後藥到病除。


    後來迴到京城,才知悉那師父是山中的仙道,已經多年不曾出山了,所以這方子,可謂是人間難尋,隻有我這裏還有了。今天帶著酒來,本是因為天寒地凍,想以酒暖身,沒曾想今天它正好能派上用場。”


    楚歡雋說得有聲有色的,言下之意,是想暗示時頤遷。


    他費盡心思地不惜送嫁女兒去巴結的周硯這個奸商,比起他這個逸親王還是差得遠了。


    時頤遷訕訕,也不太好意思再拒絕了。


    周硯雖然在諂媚說道上很有一手,但是沒有什麽看眼色的本事。


    他聽到楚歡雋口中說的故事,也連忙附和道:“噢,王爺說的這個師父我也是見過的,那藥酒方子我也有,確實很管用——”他說著,還自顧自拿起了楚歡雋放在桌邊的那酒盅,端在鼻間嗅呀嗅的,聞了好一陣,皺著眉頭疑惑道:“咦,怎麽感覺味道不太一樣了呢?”


    楚歡雋皮笑肉不笑地向周硯狠狠剜去一個眼刀,說道:“嗯。說明你的那個方子是假的。”


    周硯有些不服氣,還在疑惑,嘟囔道:“不應當啊……”


    楚歡雋拚命忍住了想給周硯這沒眼力見的一拳頭的衝動,僵硬地維持著自己臉上還算端莊客氣的微笑。


    周硯這一說,正好給時頤遷找著了台階,連忙又說道:“誒,既然周先生也有這個方子,我們更不應當麻煩王爺了,反正以後時府與周先生都是親家了……”


    聽到“親家”兩個字,楚歡雋有些不爽,在保持他客氣的微笑之餘,眉心還是忍不住皺了起來,直言道:“老時,我不怕麻煩。”


    桃杳感受到了他們幾人說話間的火藥味,不想再讓他們為此事爭論下去,忙不迭打斷道:“王爺,周先生,你們二位都不用費心。我本來就不會喝酒的,也不喜歡喝酒,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她話音一落,三個男人一同將眼神落在她身上,盯得她後背發毛。


    半晌沉默之後,楚歡雋悠悠開口問道:“那你喜歡什麽?”


    桃杳心裏頓時像有幾枚火藥炸開了一般,又是氣,又是有苦說不出,不免在心中叫囂道:楚歡雋怎麽說也是個看過世麵的經常出入大場麵的大人物,難道不知道說話要看場合的嗎?!


    不過,他說話不看場合也隻有一種原因,那就是在場的人他根本不放在眼裏,不值得他用心說場麵話。


    於是,桃杳隻能瘋狂忍住要朝他翻白眼的衝動,咬牙切齒地柔聲迴答道:“這個,也不勞王爺費心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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