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柒想了想。


    跟他分享今日的所見所聞。


    在妻子說話的過程中,陸淮年調高了車內的暖氣溫度,又把她常蓋的那條小毯子給了她。時柒動作自然地接著,攤開蓋好。


    她嘴裏的話並沒有停,還在持續說:“我們今天試了幾道新菜,其中有一道餐前點心,一個盤子裏就盛著一顆茶葉蛋,你猜那顆雞蛋多少錢?”


    “兩百?”


    “哪止兩百,1288塊錢一顆,經理說新品上市後供不應求,什麽精選塢根土雞蛋,十二個月自然發酵醬油,恆大冰泉水,蘭香花型鐵觀音,玫瑰香型祁門紅,豆香花型西湖龍井以及資深大廚師秘製調料熬煮而成。”


    “我看他吹得那麽天花亂墜,就想看看到底和普通的茶葉蛋有什麽區別。點了一個,上了餐桌,擺盤倒是精致,拿了刀切了兩半,和曼曼一人吃了一半,你猜味道怎麽樣?”


    “不好吃?”


    “一點都不好吃,還沒我自己放點茶葉加個雞蛋煮一煮呢。”時柒探過身子靠近他,笑容燦爛:“下次我來煮一個,不要1288,288賣給你怎麽樣?”


    認真聆聽著她的話,陸淮年故作思考,偏頭看了眼她如花的笑顏,一本正經地逗她:“可以,比1288實惠多了,還是時師傅良心。”


    時柒被他哄得很高興。


    她靠著車椅,抱著懶羊羊公仔的抱枕,仰頭望了望頂上的星空天花板,自我誇獎著:“我真是個善良的小女孩。”


    陸淮年學她:“你是個善良的小女孩。”


    “不準學我說話。”


    “不許學你說話。”


    “陸淮年!”時柒扭過頭,直起身子扮兇狀。男人默契配合,抬起一隻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做了個認輸投降的姿勢。


    時柒滿意了。


    笑了笑,轉過身子繼續靠迴副駕駛座的軟椅。她伸手撥弄了一下貼在中控旁的卡通貼紙,摸了摸她新置辦的小人魚掛飾。


    漸漸地,她安靜了,沒了聲音。


    車廂裏也靜了。


    邁巴赫在前方的十字路口紅燈前平穩地停了下來,按下自動駐停鈕,陸淮年傾過身子,拿住毛毯,給她蓋嚴實了些。她睡得很沉,沉得陸淮年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確定人還在,懸著的心才迴落半寸。


    他凝著她乖巧恬靜的睡顏。


    看了許久。


    久到有點失神。


    綠燈亮了,後方的車子等了十來秒鍾,試探地短促鳴笛了一下,陸淮年才迴過神。他打了一下雙閃與後車示意抱歉,隨後踩下油門駛離了路口。


    -


    入夜。


    院子裏有夏蟬在鳴叫。


    時柒迴家的路上在車裏睡著了,睡了許久,晚餐前陸淮年叫醒了她。吃了晚飯,兩人在林蔭道散步消食,在後院的人工湖釣了會兒魚。


    時柒學會了釣魚。


    今晚技術和運氣雙佳,釣上了好幾條小金魚。夜幕降臨迴了屋子,陸淮年在主臥客廳陪她看了一部評分很高的老電影愛情片,故事才到一半她就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她一天比一天睡得久。


    一次比一次睡得早。


    陸淮年將她從貴妃椅沙發上抱了起來,走去臥室,把人穩妥地放在大床上,蓋好被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留了一盞床頭的睡眠燈。


    關上主臥房門。


    白特助在走廊上等,見陸淮年出來,他跟了上去,道:“先生,視頻電話撥通了,寧小姐正在線上等您。”


    上午先生從國標大廈離開,就吩咐他去聯係寧微月。電話打過去一直占線,試了多次都無果,直至五分鍾前,寧小姐迴撥了這通電話。


    書房裏的led投影屏幕亮著。


    陸淮年進門,餘光便瞥見了寧微月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出現在鏡頭中,那頭的女人率先打了招唿:“阿年,今天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她笑著。


    笑容與記憶裏的一樣溫和。


    陸淮年進入戰公館後,聽很多人說起寧微月,她是個狠角色,對別人狠得下心,對自己更是能下狠勁兒,公館裏的男人不是她的對手,女子更是望而退卻,誰都沒膽子與她競爭,爭不過也輸不起。


    但是。


    在他麵前,寧微月雖不似溺愛秦夜那般疼愛他,卻也眼神溫和,帶著平易近人的笑容。她會親切地喊他阿年,跟他說:“我是你的親姐姐,我們同父同母,同天降生,是比普通姐弟更親的同胞姐弟。”


    隨著他在公館的時間增加,逐漸嶄露頭角,慢慢地超越寧微月。他又聽見許多人說:“不愧是親姐弟,冷漠孤傲的性格如出一轍。”


    他確實孤僻。


    這一點陸淮年很清楚。


    姐姐在他心裏是美好的,這個詞出現在誰身上都不會和寧微月掛鉤。此刻,注視著屏幕裏這張相同的臉,往昔別人嘴裏說出的那些詞匯不斷在陸淮年腦海盤旋,仿佛刹那之間就和她全部對應上了。


    “你什麽時候給小柒注射的藥?”


    “阿年你在說什麽?我聽不太明白。”


    “戰公館名下研究所出來的能讓一個人正常人快速患血癌的濃縮藥劑,寧微月,你是什麽時候打進她身體裏!”


    寧微月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僵硬,逐漸褪去。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她這個姐姐,聲音冷硬,壓製著怒火,沉冷的眼底陰森,若不是隔著無法逾越的網線,寧微月覺得他下一秒能掐死她。


    這還是她的弟弟嗎?


    曾經那個跟在她身後,努力學習趕超同齡人,就為了得到她一句誇獎的少年。今時今日為了另一個人,以仇敵的目光審視她,厲聲質問她,毫無長幼尊卑地吼她。


    他變了。


    他的心被時柒填滿,目光追隨著時柒,全然看不見其他人了。


    寧微月深吸了一口氣,注視著屏幕中眸底陰冷至極的人,她沒再和他周旋,上午阿夜告訴她陸淮年的助理打來電話的時候,她就知道他發現了。


    他比她預估中發現得早。


    足以想見,他真的很在乎時柒。時柒有些許的不同,都會引起他的疑心,他會去立馬調查,想著她,護著她。


    寧微月坦然:“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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