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園別墅燈火通明。


    管家撐著傘在院門口等,接了男女主人迴家。寬敞的餐廳裏隻有兩人一貓,不似傅宅人丁興旺那般熱鬧,但至少溫馨融洽。


    小貓戴著圍兜,乖乖坐在它的專屬高腳椅上,低著腦袋認真幹飯,時不時發出‘咕嚕咕嚕’小拖拉機的聲音。


    時柒坐在陸淮年身旁。


    兩人挨得很近。


    她蜷起一截袖子,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一隻煮好的羅氏蝦,細致剝著蝦殼。正在喝湯的陸淮年放下勺子,勾住她垂落下來的頭發,將發絲勾到她耳後,露出妻子白皙的臉。


    “不是不愛吃海鮮嗎?”


    “是呀。”時柒迴應著他的話,將剝好的蝦仁放進他碗裏,偏頭看他,明顯看見男人神色一頓。


    從她在醫院裏醒來到今天,差不多有三個月了。她和陸淮年也同在一個屋簷下一間房居住著,她多次覺得他不對勁。


    他似乎不太習慣她對他好。


    總會愣神。


    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就好像她給出的好終有一天會消失,他很珍惜,也怕失去,徘徊在這兩種情緒之間,他喜悅又落寞,猶豫又忐忑。


    此前時柒還不太懂為什麽,身居高位多年的他理應什麽都不缺,可他就是跟燕城上流圈子裏的大部分總裁都不一樣。冷漠的外表下,深藏著一顆脆弱的心。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孤僻感,隻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偽裝。


    直到今天去傅宅吃飯。


    對於自己親外婆的偏心他習以為常,時柒就懂了,也許他從小到大就沒有被人堅定地選擇過,不被愛已經淪為生活的常態,所以在感受到一點點愛的時候,想抓牢又怕抓不緊。


    就著兩人親近的距離,時柒揚起眉眼衝他笑道:“醫生說受了外傷需要多吃高蛋白的東西,海鮮就屬於這一類。我是不太喜歡吃,但我可以剝給你吃呀,就像我受傷住院期間,你照顧我那樣。”


    她言出必行。


    將‘照顧’這一詞實踐到位。


    晚餐之後她帶著十八去院子裏整理了一下上午堆的雪人,把被風吹歪的帽子和圍巾都理正。她和貓貓在院子裏玩了多久,陸淮年就站在屋簷下看了多久,他拿了相機,拍攝了許多張照片,每一張都有她的身影。


    入夜。


    窗外北風唿嘯,飄著小雪。


    陸淮年洗完澡出來,進到主臥的客廳,見時柒趴在貴妃椅沙發上,蔥白的手指滑著平板屏幕,白色的亮光映照在她精致的臉上。往下便是她那雙纖細的腿,翹在半空,小腿時不時摩擦交疊。


    她的真絲睡裙並不算太長。


    裙擺縮到大腿根。


    一眼望去,細腿、柳腰、眉眼彎彎的側臉。出於男人的本能,陸淮年視線聚焦了好幾秒鍾,才低眸錯開目光。他走上前,在時柒身旁坐下的同時,拿了條毯子給她蓋嚴實。


    身旁的沙發落下重量,時柒聞聲抬頭,借著落地燈昏黃的光,望見陸淮年五官輪廓深邃的臉。他剛洗完澡,身上的水蒸氣還未完全消散,穿著長款的浴袍,領子微微敞著,從時柒的角度,能看見他鎖骨底下若隱若現的深色肌理。


    時柒坐起身,動作自然地靠到他懷裏,陸淮年下意識摟上她的腰,見她舉著平板給他看:“這套睡衣好看嗎?”


    情侶款的。


    兩套組合在一起。


    陸淮年點頭,“好看。”


    時柒笑著:“我也覺得好看,到時候聯係商家,再額外做一套小貓穿的,就是一家三口親子裝了。”


    聽到這句話,無聲趴在時柒腿邊的橘貓搖了搖毛茸茸的尾巴,揚起腦袋‘咪奧’了一聲。


    時柒放下手裏的平板,走下沙發去櫥櫃裏拿了幾支膏藥過來。她坐迴陸淮年身旁,才坐下,男人的手臂就圈住了她,把人攬進了懷裏。


    對於陸總黏人這一點,住院之初時柒還不太習慣,在他日複一日寸步不離的跟著之下,她習慣了。


    時柒擰開藥瓶蓋子,用棉簽蘸了些膏體,低頭仔細塗抹在他被燙傷的左手手背上:“紀律師傍晚差人送來的藥,說是治療燙傷最管用了。”


    她看著他的傷。


    他凝著她。


    陸淮年甚至伏低了身子,圈她入懷的同時,下巴抵在她肩膀處。暖色調的燈光落在她臉龐,襯得她更加溫柔恬靜。他抬起另一隻手撫了撫她的長發,隨後又再次將人摟緊,依賴性地靠在她身上。


    時柒專注於給他擦藥,怕他疼,一邊擦一邊對著傷口吹氣。正想問他一句疼不疼,轉過頭就看見他倒靠在她肩膀,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他的睫毛長長的。


    入睡的安靜模樣褪去了平日裏的冷漠疏離,也減少了侵略和攻擊性,儼然就是一隻收起利爪,乖順的狼犬。


    想起在前往傅宅的路上,他平靜地與她說他的過往,那段灰暗的童年生活。被人收養,又被拋棄,在倫敦的街頭流浪。


    事後她主動去問了紀律師。


    紀宴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站在家門口,瘦骨嶙峋的渾身沒半點肉,就是一具皮包骨。明明是同齡人,長期的抽血導致他發育不良,矮矮的一小隻,得到一塊鬆餅,小心翼翼地握在手裏。


    時柒注視著他的睡顏,低下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隨後又收迴視線,繼續給他擦藥。


    靜謐了片刻。


    在無人看見的暗處,陸淮年睜開了眼睛。


    他並沒有睡著,隻是靠在她肩膀,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讓他覺得很有安全感,便闔了眼睛。


    她的唇落下來那刻他是錯愕的。


    此時凝著她許久,陸淮年都沒從那陣驚喜中緩過神。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上麵仿佛還留有她柔軟的溫度。


    陸淮年的目光再度落到她的側臉上,之前在曼哈頓,他受了傷,她第一時間跑向沈曼扔下了他。這次在傅宅,她馬不停蹄奔向他,滿眼心疼地擦拭他的傷口。


    偷來的溫情。


    每一秒每一分鍾都值得他用生命來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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