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


    萬家燈火逐漸熄滅。


    外頭的雨也漸漸停了。


    書房一片寂靜,窗簾緊閉,冷色調的屋子裏略顯壓抑。陸淮年坐在辦公桌前,對著電腦將一份臨時的項目文書看完。處理完工作上的事,他低頭捏了捏鼻梁。


    閉目的那瞬間,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今晚在茶館的那個局。席上大家閑聊,把他當成話題,訴說著時柒對他的情深。


    剛來燕城的時候,沒有根基也沒有人脈,傅家也未曾伸出援手。為了應酬,喝酒加班都在所難免。很多時候都是忙到淩晨才歸家,家裏空無一人,陸叔會提前把晚餐做好放在保溫櫃,他吃的次數不多。


    後來盛唐起勢了。


    他成為燕城圈子裏吹捧的新貴,老太太便提著東西登門拜訪,拉著他的手,說她這些日子昏了頭,外孫兒迴來了都沒發現。


    老人帶著他迴了傅家,給祖宗上了香,甚至還把他那被宗祠除名的母親的名字重新寫入族譜,立好牌位放入了傅氏祠堂。


    外婆偶爾會給他打個電話,叮囑他照顧身體。


    就是這一則關心,他就可以接受老太太的請求,為傅家其他人開路謀生。參加各種商政的局,四處奔波,雖然疲憊,但至少他不是一個人,世界上還有他的親人,即便這些人的關心摻雜著私心與利益。


    有一天。


    老太太想讓他去聯姻。


    旁的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著老人,唯獨婚姻不行。於是他就找上了那個在燕城大學有過兩麵之緣,瞧著很順眼的女孩子。


    他並沒對時柒抱有任何期待。


    便定了兩年婚期。


    剛和時柒結婚那會兒,他對她沒太多好感,隻覺得她長得合心意,乖巧聽話,是個通情達理又溫柔體貼的妻子。


    直到下半年。


    陸淮年記得很清楚,那是22年的年底,聖誕節剛過,燕城下雪的一個夜裏。盛唐大廈斷電,他被困在電梯,內心苦痛之際看見的人是她。


    她費盡力氣將他從夢魘的沼澤裏拖拽出來。


    她一聲聲地喊著他。


    也是從那天開始,陸淮年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對她關注度的提高。他開始觀察她今天穿什麽衣服,米白色的小裙子。戴什麽首飾,月亮形狀的耳釘。噴什麽味道的香水,木蘭香味。


    她的頭發長長的,黑色的。


    摸起來很是柔順。


    她不怎麽化妝,麵色紅潤,皮膚白白的,像個剝了殼的雞蛋。她笑起來特別漂亮,坐在梧桐樹底下的秋千上一搖一晃。


    她很愛他。


    每天送他出門上班,傍晚在院門口接他。仰著小腦袋望著他,一口一個老公地喊,從來不吝嗇她的心疼,日日說他辛苦了。


    喝酒傷身,老公以後要少喝一點,身體比賺錢重要多了。


    他記著了。


    再受邀參加局會,有熟人在,給麵子就是不超過三杯,其他時候都是滴酒不沾。就像今晚在茶館裏有人說,他開始愛惜自己的身體,因為知道有人在愛他關心他,他不舍得讓她擔心,他想和她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


    ……


    陸淮年緩緩睜開眼睛。


    視線裏倒映進冷清單調的書房景物,他低眸看了眼手腕上那隻江詩丹頓的腕表,隨後給白特助撥了個電話:“把後三天的行程延期,訂皇家私人遊輪的票。”


    “好的。”


    “唐晚出國的原因是什麽?”


    “我詢問了唐家的人,似乎是因為那位姓裴的先生。他在南島卓越峰雪山救了唐小姐,前段時間唐小姐為了他跟家裏人吵了起來,唐氏夫婦就把她送出國反省了。”


    不是紀宴救了她嗎?


    當時在離開雪場迴皇後鎮的途中,陸淮年收到了紀宴的信息,說唐晚滑野雪摔了,他把她救了,之後兩人都斷聯了。


    詳細的事陸淮年也不太清楚。


    將時柒安置好之後,他就帶著救援隊去了卓越峰,找到紀宴的時候,周圍沒有一個人。沒有唐晚,也沒有江序帶上去的救援人員,就隻看見紀宴倒在一望無際的冰川雪原裏。


    那廝現在也還躺在倫敦私立醫院。


    不知道何時才能醒。


    陸淮年沒多問,隻是吩咐白特助:“你把這番話轉述給時柒。”


    “唐小姐出國的原因嗎?”


    “嗯,免得她以為什麽事都是我做的。”


    -


    入住蓉園的第二夜,時柒依然失眠。


    夜裏睡不著。


    早晨天蒙蒙亮就醒了。


    雨後的早上空氣裏有股土壤與青草混合在一起的氣味,時柒坐在臥室另一側的飄窗上,看著遠處靜謐的人工湖發了許久的呆。


    太陽升起。


    日光透射進來刺了她的眼睛,傭人們各司其職在院子裏忙進忙出,門外駛入了一輛皮卡車,拉著一車的樹,似乎是金桂樹。


    “咚咚!”


    房門被人敲響。


    管家來喊她下樓吃早餐,時柒禮貌迴了聲好,從飄窗下來,去浴室簡單洗漱,對著鏡子梳了梳昨晚才做好的頭發。


    他竟然說挺好看。


    他是不是被對家公司的老板下了什麽蠱毒?


    神誌不清了。


    時柒沒再多想,大清早的想到陸某人心情都不好了。她開門下了樓,沿著樓梯往下走,沒走多少步,遙遙望見了坐在客廳裏看書的陸淮年。


    他今天沒去上班。


    衣服也沒換。


    穿著一套藏藍色的家居服,沒了平日裏那高高在上的威嚴感,慵懶的姿態倒是平添了幾分隨和,有了些人間煙火氣。


    時柒看向他的時候,男人也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抬頭望向她。隔空對視了幾眼,時柒率先挪開了視線。她繼續往下走,走到一樓,陸淮年已經在樓梯口等她了。


    他低頭看她:“晚上沒睡好?”


    時柒:“嗯。”


    陸淮年去牽她的手,還沒碰到她的手背,她先一步躲開了。男人懸空的手指無聲蜷了蜷,無名指上的男士婚戒動了幾下。


    他收迴了手。


    沒生氣。


    就那麽安靜地走在她身後,走了四五步,主動找話題:“白棋跟你聯係了嗎?”


    “發了信息。”


    “所以我沒動唐晚。”


    “要給你頒個獎嗎?”時柒抬頭往後看他:“良心發現好人獎?”


    陸淮年:“可以。”


    時柒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收迴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大步往餐廳方向去了。陸淮年神情淡然地跟上,仿佛她罵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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