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裏意外下起了雨。


    電閃雷鳴。


    沈曼在陽台收了衣服,進來的時候發現時柒還坐在餐廳椅子上,拿著筷子定了神,麵前的飯菜一口都沒動,貓咪在旁邊扒拉了她好幾下,她也沒動靜。


    怎麽了這是?


    沈曼將衣服放在沙發上,走去開放式廚房,倒了杯溫水放到好友手邊:“我做的飯菜不合胃口?”


    時柒迴過神:“挺好吃。”


    “好吃也沒見你吃。”沈曼拉開椅子坐在她旁邊,盯著她半晌:“發生什麽事了?感覺你心不在焉的,跟陸總在樓道裏說話,把魂說掉了?”


    風從外頭灌進來。


    迎麵吹在時柒臉上,將衣裙吹亂。她掀開眼簾望去,不見昔日燕城市中心的繁華,隻看見那深不見底的黑霧籠罩了整座都市,半點星光都瞧不到。


    “哎呀,我收衣服忘記關窗了。”沈曼起身,吐槽著:“最近天氣變化多端的,突然就下起了雷陣雨,風還這麽大,是要嚇死誰。”


    時柒眉心一點點蹙起。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隱隱有些忐忑。


    “曼曼,你想去其他城市發展嗎?”


    “換一個新的地方,很難找到像現在這個工作環境好、待遇高、老板同事們都友好的公司。我沒有遠大的誌向和抱負,就想朝九晚五雙休,拿一筆客觀的薪水養老擺爛。”


    “十七,你想去其他地方了?可時伯還在燕城醫院治療,不是說醫院的團隊已經根據時伯的身體狀況製定出了最合適、風險最小的方案讓時伯治病嗎?”


    “換一個醫院,會不會影響時伯的身體狀況?”


    沈曼一邊說話一邊疊衣服。


    許久沒聽見餐廳那邊的人說話,她轉頭望去,就看見時柒在收拾餐盤,然後一言不發地迴臥室去了。


    好奇怪。


    上午出門的時候還興高采烈的,晚上迴來就愁眉不展。


    -


    翌日。


    時柒出門時天還灰蒙蒙的。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道路濕滑,她開車到了醫院,陪老爸做了全身複查。檢查結果出來已經是下午,護工陪著老人迴了病房,時柒留在辦公樓。


    她在辦公室裏等待。


    這期間收到了唐晚的微信:“柒崽我迴燕城啦!”


    【時柒】:“身體好全了嗎?”


    【唐晚】:“一點點小傷早就愈合了,我爸媽不放心硬讓我在奧克蘭住了三四天的院。慶祝我平安迴國,晚上有空一起吃飯不?”


    【時柒】:“可以的。”


    【唐晚】:“半壁江山02包廂,晚上七點半,準時來哦。”


    【時柒】:“ok\/懶羊羊表情包\/”


    辦公室的門這會兒從外麵打開,時柒關了手機,出於禮貌本能從椅子上起身,抬頭就看見了江序熟悉的臉。


    江序拿著一摞檢查結果單,一邊看一邊朝她那處走:“時柒,在我麵前不用這麽客氣。這些檢查結果我大致看了一下,時伯身體還算不錯,化療起了效果。”


    “可是他瘦了許多。”


    “這是必然的。”江序道,“時伯七十歲了,人老了,經受不住化療帶來的副作用。所以我之前跟你說過,醫療團隊開了好幾天的會,統一給出的建議就是做骨髓移植手術,這是對伯父身體傷害最小,痊愈的可能性又最高的方法。”


    “在沒有找到適配的骨髓之前,伯父隻能繼續化療,來抑製細胞病變。伯父目前是早中期,沒有到晚期,情況還是可觀的,你別太擔心。”


    時柒深吸了口氣。


    怎麽能不擔心?


    化療了一期小老頭就瘦了五六斤,再繼續化療,不知道他能撐過幾次。可若放棄化療,那跟等死沒有區別。


    時柒問:“可以擴大骨髓的搜尋範圍嗎?多少錢我都可以出。”


    江序安慰她:“時伯是你的父親,我必定會盡全力。在確定‘骨髓移植’方案的當天,我就申請了全國的醫療數據庫,每天都在不停歇地找。”


    她知道這個東西急不來。


    燕城醫院住院部躺著那麽多白血病症的患者,他們也在等適配的骨髓來做手術,大部分的人從進醫院到死都沒等到。


    此前她與陸淮年去過京城,聽說傅太太(林淺)就是骨癌晚期,需要進行手術。傅總權傾一時,資本那麽雄厚,也沒能找到適配的骨髓。


    顯然這東西與錢無關,隻能看命。


    “我聽上午值班的李醫師說,你詢問過他,能否讓你父親轉院?”


    “嗯。”


    “怎麽忽然想轉院了?”


    “隻是隨口一提。”


    “全國最好的血液科專家都聚集到了燕城醫院,甚至連國外的名醫都來了。”江序看向她,道:“沒有比這裏更適合你父親治療了。”


    這句話上午李醫生也說過。


    時柒明白。


    沾了唐晚的光,江序傾盡所有人脈,請了能請的所有專業醫師來燕城,供她父親治病,這裏的條件已經超過全國所有醫院。


    “時柒,你現在留在醫院陪你父親嗎?”


    “我就走了。”


    “阿晚今天請客吃飯,你去她那?”


    “她約了我吃晚餐,這會兒時間還早,我去趟ifs商場取東西。”時柒說。


    “我也剛好去那商場。”江序脫了身上的白大褂,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阿晚在ifs訂了個蛋糕,讓我過去拿,我和你一起去吧,順道搭一下你的便車。”


    “今天沒開車?”


    “我有霧盲症,雨天看不清路。”江序道。


    兩人先後進了電梯。


    時柒按了負二樓的按鈕,聽著他的話,好奇地瞥了他一眼。聽說過‘夜盲症’,頭一次聽說還有‘霧盲症’的。


    說起夜盲症。


    聯係此刻的環境,時柒聯想到了2022年發生的一樁事。她和陸淮年結婚的那一年年尾,聖誕節剛過,燕城下了很大的雪。


    臨近公曆年的年關,陸總非常忙,那段時間幾乎日日加班,很晚才迴蓉園,有時候都沒迴直接睡在公司。


    出於妻子的責任,時柒會去盛唐給他送宵夜。那晚她一如往常十點多到了大廈,在他的辦公室裏等,等著等著整棟大樓的燈滅了,頓時四周漆黑。


    直通總裁辦公室內的那部電梯剛好又‘叮’地響了一聲,緊跟著那聲音來的,是‘砰’地一道倒砸聲。她打著手機電筒的光往那邊去,就看見陸淮年倒在電梯裏。


    全樓停電了。


    她擔心電梯會有危險,便跑過去費力將他拉了出來。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隻感覺他很害怕,渾身都在發抖,死死地抱著她。


    第二天他恢複正常了,麵無表情地告訴她:“我有夜盲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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