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落下,遠山頂尖上漫漫的紅霞有些刺眼。


    著素樸粗布衣的二丫一下又一下翻著泥土。


    黝黑的小臉上附著些黑乎乎的泥灰,淩亂的頭發有些打結,她的眼神黯淡無光,機械般的重複著手上的動作。


    她的男人,那個白發夾雜著些許黑發的老頭,拎著一條魚迴來。


    老頭迴來,見二丫恍若沒看到他一樣,很不悅道。


    “怎麽,沒看到我迴來了?趕緊做飯去。”


    說著將手裏的魚徑直扔到二丫的身上,也不管她接不接得住。


    二丫眼神有些空洞,就這樣看著不大不小的魚撲進她剛剛翻開的泥裏,有些滑稽,就像她一樣。


    “廢物,連個魚都接不住,也不知道娶你迴來做什麽,一天天擺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我看都看厭了,還不如外頭窯子裏的姐兒有味道。”


    老頭心有不滿的抱怨一通,才走進屋裏。


    二丫麻木的蹲下身子,抓起那滾滿泥土的魚,又麻木的走向那十分不像話的廚房。


    廚房破敗不堪,下雨時常漏水,也遮擋不住稍大一點的風雨。


    二丫將魚洗幹淨去鱗破腹後,挖去一些不要的內髒,就放鍋裏清蒸。


    ……


    “娘,你好沒好啊?”


    前段時日,安溪悄悄去鎮上置了一間一進的院子。


    一個主臥兩個次臥,剛好主臥留給莫氏住,一個偏方留給尚未歸家的安逸,至於剩下的一間,則安溪跟安孌一塊住。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會客廳,一間茅廁和廚房。


    一進的院子雖然不大,但好歹五髒俱全,該有的也都有,倒也還不錯。


    如今正是搬家之際,照安溪的想法,那些盆啊瓢啊什麽的就不要帶上了,到時候重新去買一套新的迴來。


    “快好了快好了。”


    莫氏的聲音從屋裏頭傳來。


    安溪有些歉意的朝車夫笑笑道。


    “大叔,麻煩您在久等一些了。”


    車夫大叔憨厚一笑。


    “這有什麽,我還要感謝你給我賺錢的機會呢。”


    等莫氏出來,安溪才知道她拿了些什麽,有些哭笑不得。


    “娘,不是說這些都不帶走嗎?你咋都帶上了?”


    莫氏嗔怒了安溪一眼,“這都是錢,而且也好端端的,我們也才買迴來用沒多久,咋就不要了?嫌錢多?”


    “那,那包裹裏那些衣裳又是怎麽迴事,這些就不要了吧,重新買過好了,而且那麽舊……”


    莫氏走過去,伸手點了點安溪的腦袋,佯怒道。


    “你以為娘不知道?你那鎮上的院子一買,咱家現在也沒多少銀子了,等有錢了再換也不遲的,先湊合用著吧。”


    莫氏這話確實說的對,這院子一買,就仿佛一朝迴到解放前,又變成窮嗖嗖的人了。


    這麽一想,安溪也覺得是,那就都帶上吧。


    吳嬸是知道安溪一家今天要搬遷的,便早早趕了迴來。


    “哎呦,你們這是要走了?也不等等我,我還說送一下你們的呢。”


    趕迴來的吳嬸看著即將坐上牛車的三人打趣道。


    “吳嬸,你迴來啦?”


    小安孌甜甜一笑喊道。


    “嘿,還是孌丫頭嘴甜,等著啊,吳嬸進去拿些東西出來。”


    再出來時,吳嬸開口道。


    “納,拿著,路上吃,今天趕早起來給你們做的饃饃,也不知道你們早上吃飯了沒有。”


    安溪接過饃饃,笑著答謝道。


    “謝謝吳嬸的饃饃,我們早上吃過啦,就是想著路途也不近,所以就吃了飯再走的,你看我娘,大包小包的,不然可能你就見不到我們了。”


    “哎呦瞧這小嘴說的,這是埋汰你吳嬸我來的晚呢,不過你娘這麽做也有她的道理,隻是啊,你們這一走,我這心裏倒有些舍不得了。”


    吳嬸依舊樂嗬嗬的打趣道,但眼神卻是有些不舍。


    安溪也有些感慨,從穿來到現在,也經曆了這麽多事,對這個村子確實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情,但終日與是非之地的全氏一家相隔,她是十分不願意的。


    想了想,還是覺得逃離此地是正確的選擇,她抬頭,眉眼彎彎,朝吳嬸燦爛一笑,眼睛裏淨是明媚。


    “嬸兒,我們也會想你的,有空可以常來鎮上看我們呀,我們一定好吃好喝招待您呀。”


    “你這麽一說,吳嬸有空一定去,到時候啊,要拉著你娘坐下來嗑瓜子聊天。”


    莫氏也朝她微微一笑,這段時間,兩人就如同知己閨蜜一般。


    如今相視一笑,啥也不用多說,兩人都懂的。


    “好了,你們上車吧,路上注意著安全,餓了久吃我給你們做的饃饃,裏麵的餡料多,頂飽的。”


    “好,那再見了。”


    三人乘坐上牛車,還有被抱在手裏的乖小兔。


    三人跟吳嬸揮了揮手,吳嬸也一直站在那兒目送著她們離去。


    她的心裏不由感傷起來,以後能夠說話的人,怕是沒有了,唉。


    而躲藏在窗後麵的那雙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家人離去後,眼睛裏有羨慕,但更多的是深惡痛絕,抱怨上天深深的不公平。


    憑什麽她安溪可以輕輕鬆鬆就擁有她安白蓮想要的一切?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安溪一家搬走,激起了村子裏眾人的波瀾,人們心裏的平靜被撼動。


    不過,在村子裏的人農忙迴來之後,人家安溪一家就搬走了,所以想問出口的話,也不知問誰去。


    停留在眾人心中的疑問,她們是上哪裏來的錢?怎麽做到在短短時日裏從一個窮破敗,到去鎮子上買房去了呢?


    安溪一家帶給他們的衝擊恍若隔夢,不可置信又不得不接受。


    而最難以接受的就是王氏和全氏一家。


    為此,王氏在家裏大發了脾氣,抓了安老頭來罵又抓安得來罵。


    罵來罵去無非就是安老頭沒用廢物,跟他這麽多年除了受苦啥也沒得到。


    罵安得來則是之前安得來偷拿了她藏起來的十兩銀子,還用了個幹幹淨淨,罵他敗家子,不惜財。


    安老頭被罵的默默抽煙,對於王氏的撒潑,他早已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


    王氏見他如此,又想奪去他的煙杆子,但是又想到他已經煙癮根深,萬一病發了還要拿錢治,不得雪上加霜?便打消了奪煙的打算。


    而至於安得來,則滿眼陰騖,他已經聽不見王氏的罵喊聲了。


    他頭腦中想著一個人,她纖細修長的腰肢,白皙的小手,惹人憐的麵孔,可麵目猙獰後竟也可以這般的醜陋。


    他嘴角不自覺笑的瘮人,想著怎樣才能將她置於死地,徹底折掉她驕傲的翅膀好教她做人,讓她認清楚她自己本就是個麻雀!


    他心裏暗暗嘲諷,我們本就是一類人,不是嗎?所以你也隻配的上我,也隻能配我!


    王氏罵罵咧咧不止不休,眼睛不小心瞥到安得來那抹瘮人的笑容,不禁啞口,臉色慘白。


    這兒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陌生了?她心裏想道。


    她不禁有些惶恐。


    而全氏一家,尤其當家做主安白蓮的爺爺,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全氏則一樣罵罵咧咧,指桑罵槐的將安溪一家罵了個遍,就差把安溪家的祖宗也罵上了。


    臨到嘴邊,才想起來,罵安溪祖宗不也等於罵自己家的祖宗嗎?這才不情不願的收嘴。


    “你說,老婆子,如果當初我們沒有把她們趕出去,是不是我們也能去鎮上過好日子了?”


    全氏嘲笑道。


    “嗬,她以為搬家了就能擺脫我們?別忘了我們是她的祖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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