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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不是早就懷著一顆報複的心腸,來接近她?


    讓她一步又一步陷入對他的躑躅流連,妄圖妄想,直至無法割舍嗎?


    ……


    她用懷疑驚歎的目光直直對準那個人,那個昔日她心心念念、為之徹夜難眠以及茶不思飯不想的傾二公子!


    葉風停忽地爬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擦了擦拭嘴角的淚滴,嘴唇微微顫抖著。


    誰知,傾水然被她反手一扳,重重地按倒在地上,她葉風停就是喜歡他,可那又如何?她喜歡他,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她吻了他很久,他不能唿吸,雙手不知安放何處,是這冰涼落滿寒霜的榕樹地板上,或是這蔓延著淺色銀月的門檻上方嗎?


    他的眸底閃過一絲驚詫,一絲慌亂無措,以及眼底沉進去的一絲寒冽,隨她雙手的鬆開而不見。


    怎麽迴事,她還留戀不舍,那唇瓣遲遲不脫落。


    他鼻翼上方的一粒青墨色的點痣,由她的發絲掃動,他被她這樣死死按住絲毫不能動彈,有生之年第一次以來,他傾二公子覺得女人兇狠發瘋起來,比男人爭奪權勢與地位還可怕。


    他既不能動,就隨她好了,反倒是占了她的便宜……


    他臉上噴薄著霧氣氤氳,以及她淚水的混雜。


    她眼眶內渾濁,含著晶瑩冰清的淚花,嘴唇翕動,卻隱約在發抖。


    她的身體也在發抖,隨之,她按住的雙手以及臂膀也在發抖,她的聲線也在發抖——她最終還是抑製不住地哭了。


    她鬆開手來,那手掌的溫度依舊貼附在涓涓白衣的衣襟上,眷戀著消散不去。


    卻一陣淺風襲來,吹散了他們剛才交織在一起的兩具軀體的溫暖。


    剩下的便隻有一番冷寂了。


    他凝眼望向她,宛若看向一個神人一般,一個如呆瓜,一個如木頭,就這般,淺視著,互通視線。


    她眼中的光痕以及臉上方才垂落而下的順流的淚痕,還是依稀可見的。


    葉風停的臉火辣辣,那是內心深處的爆發。


    “葉風停,我終究是小看了你!”傾水然攤手吐露,神色無可奈何道。


    “你沒有小看我……”葉風停道,“所謂一報還一報,你吻我,我便吻你,也許……我就是這麽直接而幼稚,愚蠢而可笑!”


    傾水然笑了一笑,喉嚨裏壓抑著的最終迸發的潺潺流水,如此時湧上心頭,鐫刻上眉尖的披在紅衣身上的月塵一般皎潔明亮。


    真婉轉動聽,好聽……


    “葉風停,我終於知道當初我為何喜歡你了。”傾水然道。


    “為何?”葉風停支撐起半邊身子,皺眉問道。


    “你總是不按套路出牌。”傾水然迴答道。


    葉風停整個人懵住在那兒,直到有——公孫楊柳的身影冒了出來。


    “你未婚妻來了!”葉風停提醒道。


    “我們最好是躲一躲。”傾水然言道,起身拍了拍一身的灰塵便不急不緩地輕掩上門,便鎖住了所有星光皎月。


    “你為什麽不直接閂上去?”葉風停好奇道。


    “我怕……我們又會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來。”傾水然揶揄道,靜嗅風聲,纖長手指擱放在那木門之上。


    花紋與紋路如此清晰,月光從雪白如玉的窗紙那邊投過來,於葉風停眼中,是梨花桃木枝映現。


    不知是不是海市蜃樓。


    等那人輕足踏來,即是他傾二公子未過門的媳婦——公孫府內的千金大小姐,名喚公孫楊柳,葉風停才知,那道映現的反射過來的倒影隻不過是那人手中端著的一個膽式插花花瓶罷了。


    她稍作停留,止了止步。


    然而卻並沒有發現他們兩個,一男一女,好一對狗男女。


    “哎……”傾水然反手合上門,栓上門閂,汲出一口長氣。


    “我們今晚就於此地歇息吧,我有些困了倦了……”


    隨後,傾二公子向前走了幾步,清白衣帶堇色輕履,落下了寬長梨花木書案,意思是他打算就在此停留了。


    “我想迴去,我還是先走吧!”葉風停垂頭低睫,掙脫他的束縛道,將他擋過來的手一把揮開。


    “你還是好好住在這裏吧!”傾水然吐聲道,仍然麵色不改,躺在書案上方。


    葉風停迴過身來,撅了撅嘴巴。


    心想,她是迴不成了,一迴去,肯定被正在夜巡的白衣女弟子撞見,到時候,翌日傾水然再說起,不小心透露了口風,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反正兩人都在這裏,明日再一起出去,這罪責無論如何也不會一人分擔,隻會怪他們兩人,而不是她一人慕容晴婉。


    傾水然於此時突然說起道:“明日還未天亮之際,我會早先一步起床……”


    “你就好好呆在這藏書閣睡一覺吧,明日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一下,說是你不小心睡著了。”


    想不到——還蠻好心好意的,體貼周到,細致入微。


    “要走一起走……”葉風停挨到案前,蹲落下身來,雙膝跪地。書香


    “不小心被人撞見,可是會遭殃的。”傾水然明察道。


    “要麽,我先走,要麽,你先走,始終有一人先一步,不能被人誤會了。”傾水然欠了欠身子,單手打了打哈欠,眯了眯眼,腦袋由抻開成兩翼的雙臂悠悠然枕著。


    “哎……”葉風停無奈地歎了歎氣。


    “如何睡?”她打算就聽他傾二少爺的吩咐,就於此地就寢了。


    “隨便你……”傾水然閉目淺息,已然進入了酣睡。


    看他睡得這麽舒服,安逸,自己卻無從下手,不知落腳於何處。


    “難熬,好難熬啊……”


    她真的無處能夠容身憩息,這裏要麽是一屋子落滿灰塵的書籍,要麽,是看不到實物的烏漆嘛黑的房梁,要麽,就是這一地慘白的白月光了。


    剩下的,也隻有那厚臉皮賴在唯一的一張書案上不起的死傾水然了。


    沉重的眼皮遲遲不肯耷拉下來,她還在想些什麽事情。


    卻沒有了以往的那種愁思,方才確實讓她扳迴一局,出了出氣。


    奈何她那樣做,如經曆一場夢一般,是瘋子會做之事,不是普通之人能幹的。


    但終歸是她騙他在先,要承擔後果,所以他那麽生氣,在乎的是她,發泄一下怨氣與不滿,理所當然,而所謂的一吻泄氣,卻並不是想要挽迴她……


    像以往任何時候,他傾水然都是為了釋放一下他自己內心的真實情緒與情感,卻毫不在意受過他打擊與傷害的人來。


    虛偽的麵具,虛偽的冷漠與毫不在意,虛偽的玩弄與揶揄,而往往被覆蓋在這層華美而瑰麗的麵具之下的——是那無論如何也愈合不了的舊傷疤。


    內心深處的傷,才是最痛入脊髓的,如三分針紮,如四分木刻,逐漸透入心扉。


    當葉風停醒來之時,才知道傾水然早已經離開,那一片空無,書案上毫無人影,隻有疏影橫斜風清淺,偌大的屋室隻剩下她一人來。


    已是翌日了。


    一切發生得那麽倉促,讓她還未緩過神來。


    他既然知道了她就是葉風停,是不是對她的態度就有所發生改變。


    “慕容晴婉,晴婉姐姐!”白衣女弟子叫道,是來自靈山的靈兒妹妹。


    然而,他對她的態度始終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扭轉的態勢。


    他看向她的目光冷冷的,仿佛他入眼的是空氣一般。


    她甚至比空氣還要微不足道些。


    “姐姐,姐姐……”靈兒叫道。


    耳畔響起,葉風停迴過神來,餘光頓時從傾二公子的身上收了迴來,才知道有人在叫她。


    一大群弟子在圓殿內做早課,無外乎是鑽研一下劍術,背背招式套路什麽的。


    “就坐在我旁邊,如何?”靈兒問起道,那雙眸清淺,果真十分好看。


    白衣上沾染的香氣,更是一種別樣的氛圍,白衣女弟子身上都有這種體味。


    輕輕,淺淺的,卻不刺鼻悶胸,十分好聞,簡直提神醒腦嘛。


    葉風停止住驚詫之聲,想不到——公孫楊柳也來了。


    她正甘之如飴地服侍他未來丈夫,全身上下沒有哪一處不是透露著神采煥發、精神飽滿,柳眉桃核眼都銜著笑意,對所做之事絲毫不感到辛勞,一介仙女下凡,煙塵絕俗,端坐在傾水然旁邊,而傾水然似乎相當滿意她的做法——他未婚妻為他做了早點,有他最愛的禦湖龍井,還有他最喜歡吃的綠豆糕,還有筆墨紙硯,一堆小山般堆砌的整整齊齊的劍術劍法古籍手冊。


    “哎,哎……”葉風停不禁又歎了一兩聲淺氣,壓抑於胸腔之內,久久不得釋放。


    眼看著丫鬟、未婚妻都一路跟過來了,可真是享福,享清福,還未半截入土,就已經安享起晚年來了。


    她自顧自地坐於一方小小書案,靈兒就坐在她旁邊。


    她又瞥了一眼,他自然是在笑。


    葉風停隨後恨恨地轉了過來,將目光落在一張什麽都沒有書寫的空白紙頁上,並不去在意他的什麽臉色、表情了。


    “慕容姐姐您是在生氣嗎?”靈兒問道,擱下手中筆墨。


    “我有什麽生氣的,他傾水然就算三妻四妾,就算……”葉風停還未動筆,就毫無興致了,“哎……”


    “你喜歡傾哥哥?”靈兒問起道,眼睛火辣發熱地盯了一眼傾水然,像火燒了一座山石,灼燒得傾水然全身上下,沒有哪一處不是火熱發燙的。


    “傾哥哥?”葉風停咯咯咯笑了起來,他傾水然又何時牽走了靈兒妹妹的心魂了?還叫做他為什麽傾哥哥……


    “難道不是嗎?”靈兒又問起,眉毛輕皺,挑眼瞥向傾水然,眼睛不知不覺當中都放著光。


    前些日子,十曜之內,葉風停與靈兒就接觸過了,相處一段時間,甚覺融洽,而靈兒,就像是她身軀之外的另外一個影子,如脫兔,勝靈狐。


    “萬萬不可以相信男人,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葉風停對靈兒說起道,“你相信誰,都不能相信你口中所說的傾哥哥,更加不能喜歡上他——他就是一個吃人的魔鬼。”


    傾水然看了看葉風停,極富有譏誚意味地笑了笑。


    他可是精通唇語,敢在他眼皮底子下說他壞話,可真的是不怕事。


    他手背泛白,骨節較勁,看似毫無波瀾地按在書案上,內力卻遲遲沒有發作。


    這葉風停真的是不怕嫌事鬧大,越說越厲害,越說越離譜。


    他倏地拍了一下早已咯吱作響的桌子,驚了左胳膊一心投入研墨的公孫楊柳。


    傾水然收迴隱約發作的內力之際,葉風停與靈兒才不約而同地囂張狂妄地對上他傾二公子淩冽的眉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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