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太,”紅石抱拳施禮,“在下古紅石。”


    “紅石,不必多禮,我們又不是初次見麵。”


    莫逆上下打量著紅石,盡管笑容可掬,紅石還是覺得不自在,像被一群蜜蜂團團圍住,無處可藏,無處可逃。


    “你怎麽也會光臨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方?以前我一直以為你這樣的公子哥是不會到我們這裏來的。”


    莫逆想要關心紅石是不是有什麽事,在紅石聽來卻是一種奚落,源於對自己過去的羞愧。


    “師太,求師太救紅石一命!”徐妙錦忽然跪在莫逆師太麵前。


    “妙錦,起來!”莫逆扶著徐妙錦的手臂,“紅石怎麽了?”


    “他中了一掌!”徐妙錦痛苦萬分,仿佛那一掌打在她的身上。


    “我看看!”


    在兩個女人麵前,紅石實在沒有勇氣撩起自己的衣服,徐妙錦善解人意的轉過身去。


    莫逆看到藍玉的掌印,倒吸了一口涼氣:“無戒門!”


    徐妙錦顧不上紅石的感受,陡然轉過身來:“師太,無戒門是什麽幫派?這是什麽掌?有的救嗎?”


    “無戒門是一個隱蔽的幫派,江湖上很少人聽說過它,更不用說了解它了。從它的名字‘無戒’就可以知道這是一群膽大妄為的無恥之徒。這一派的武學根基就是無戒。他們的武功毫無法度,招式很毒,陰險卑鄙。他們所做的事我難以啟齒,總之惡貫滿盈,無所為戒。”


    莫逆的臉上籠罩著一層烏雲。


    紅石怔怔地望著莫逆師太,忘了自己裸露的胸脯。


    沒想到朝廷中戰功卓著的藍玉將軍竟然加入了無戒門,或許皇權的鬥爭與江湖並不隻是遙遙相望。


    他想起了水路法會時,那個引誘毒蛇去咬朱元璋的和尚,想起了謝夫人有毒的霞帔,太子馬鞍裏的狼砂和扇子裏的神農頂。


    他還想起了阻止他和徐妙錦進京救太子的人,想起了躲在他的身後,令他毛骨悚然的魔鬼。


    在這些與朝廷有關的事件裏,他看到了江湖的身影。


    “師太,”聽完莫逆的話,徐妙錦憂心忡忡,“紅石中的是什麽掌?有的治嗎?”


    “不知道,”莫逆搖了搖頭,“我聽說他們有十套掌法,藐視一切清規戒律。比如無齋無素、無慈無戒、無規無律……至於具體是什麽樣的,怎麽傷人,有多大威力,我也不知道。”


    “師太,救救紅石!”徐妙錦又一次跪在莫逆的麵前。


    “妙錦,你別逼師太了。師太有辦法的話,怎麽會不出手相救呢?”


    紅石感激妙錦,不過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他關心的是還有沒有機會完成自己的心願。


    “師太,請實言相告,我還能活多久?”


    莫逆的目光從徐妙錦的臉上移到了紅石的胸前,好像它看到了最兇殘的邪惡。


    “此掌施加的陰氣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它擾亂了人體的陰陽平衡,陰盛陽衰,最終……陽盡而亡。從目前的樣子來看,可能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吧。”


    “一年多?”紅石皺著眉頭,他原本指望在兩三年的時間內報仇雪恨。


    徐妙錦驚慌失措,好像紅石應該再活五六十年,而突然變成了一年多。


    “師太,陰盛陽衰,那麽可以增強陽氣嗎?我,我有陽氣,我是女子,用不著那麽多陽氣。”


    “妙錦,你以為這是東西,可以借來借去的嗎?”紅石笑了笑,想要趕走他們之間的愁雲慘霧。


    “可以借。”莫逆一語驚人。


    紅石和徐妙錦不敢再吱聲,緊張地望著師太。


    “不過要有獨特的方法。”


    “什麽方法?”徐妙錦急不可耐。


    “妙錦,記得我和你說過嗎?雙蝶戲蜂掌可以療傷。”


    “記得,師太,我記得!”


    “施掌者可以把自己的陰氣或者陽氣傳給別人。”


    “師太,真的嗎?”徐妙錦欣喜中夾雜著遺憾,她曾經練過一招半式,如果當時知道將來可以救紅石的性命,她就不會半途而廢,輕易離開峨眉山。


    “我繼續練!”徐妙錦擼起了袖子。


    莫逆搖了搖頭:“你當時練的陰式,因為我想讓你和度印配成雙蝶,她練的是陽式。就算你當時練的是陽式也無濟於事。雙蝶戲蜂掌五年具形,十年乃成。”


    “師太……”徐妙錦沒有說出口。


    莫逆和紅石都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讓莫逆幫紅石療傷。


    “我給你們說兩個故事吧。”


    莫逆平靜的望著山林間的雲霧,那裏藏著她從未對人言講的悠遠記憶。


    “三十多年前,峨眉派的掌門是我的師父東呂道長。他是一個武學上的奇才,身形奇異,雙手過膝,雙肩比常人寬一半,小腿長於大腿,雙足長蹼。因為這些特點,他在武學上達到了別人無法企及的造詣。”


    “同時,他聰穎絕倫,創立了許多新的掌法和劍法,雙蝶戲蜂掌便是其中之一。他招收弟子的標準非常嚴格,無數聞名而來,想拜在他門下的人都掃興而歸,他們中不乏武林高手。”


    “他們不知道師父為什麽看不中他們。最終,師父收了兩個徒弟,師兄和我。”


    莫逆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當時我們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兩個如此幸運。師父給了我們兩個道號,師兄叫白年,我叫莫逆。初到峨眉山的時候,我們兩個人的功夫都不太好,師父日複一日,耐心教導我們。在我們練了十年之後,武功大有長進,在武林中算得上是佼佼者。那時,師父才開始教我們雙蝶戲蜂掌。”


    莫逆的語速越來越慢,甜蜜的迴憶讓她心神蕩漾,她像是在對自己訴說,忘了麵前的兩個年輕人。


    “師兄練陽式,我練陰式。那時我和師兄互有好感,這種好感對雙蝶戲蜂掌有極大的幫助,這是師父後來告訴我們的。盡管如此,我們也練了十年。雙蝶戲蜂掌在我和師兄的手裏出神入化,江湖上無人可敵。在這十年中,我對師兄的感情越來越深,我不知道是不是雙蝶戲蜂掌催化了我的情感。可是……”


    莫逆忽然收迴了在山林之中漫遊的眼神,直直的盯著紅石和徐妙錦,好像在一瞬之間發現麵前多了兩個人。


    莫逆啞然失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嘲笑命運。不過她很快就恢複了常態。


    記憶畢竟是記憶,她已經把它放在了某個角落,重新拿出來的時候,除了感慨,她還能怎麽樣呢?


    “師兄對我的感情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增加,他隻是把我當做師妹,他也關心我,疼我,可是是對師妹的關愛。他最愛的是武功,他癡迷於武功,對男女之事毫無感覺。當時我真傻,明知道如此,還是不甘心,向他挑明了我對他的感情。”


    莫逆在徐妙錦的心中的形象越來越高大。


    她從不曾因為莫逆是峨眉派的掌門,不曾因為她高深的武功,像此時這樣敬重她。


    莫逆突破了禮教的製約,勇敢地麵對自己的感情,這深深折服了徐妙錦。


    “師兄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他說,等我打得過他的時候再談感情。”


    “不像話!”徐妙錦狠狠跺腳。


    紅石有些難堪,就好像徐妙錦在為女人代言,而他這個男人雖然不是當事者,但多多少少也有些罪過。


    “妙錦,別生氣。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莫逆微笑著,可她的眼神裏分明有遺憾和氣惱。


    “後來,師父過世後,師兄也離開了峨眉,去了少林和武當。他想學盡各門各派的功夫。”


    “他現在在哪?”徐妙錦氣衝衝的問道,有種要揪出殺人兇手的氣勢。


    “五年前武當出了叛徒,武當掌門死於非命。臨死前,他求師兄留在武當當掌門。因為師兄正直不阿,而且武藝超群,他相信師兄可以替武當除掉叛徒,並且將來發揚武當派。”


    “那他現在在武當派,有一天我也要去替師太討迴公道!”徐妙錦忿忿不平。


    “嗬,妙錦,感情是世界上最沒有公道的東西,吃虧了就是吃虧了。”莫逆苦笑。


    “我從前不肯認輸,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莫逆的眼睛濕潤了,“這就是我要和你們說的第二個故事。”


    徐妙錦不敢再吱聲,她從未見過莫逆流淚,深知這第二個故事一定比莫逆和白年無疾而終的感情更令莫逆傷心。


    “為了師兄的那句話,我費盡心思從弟子中挑選出了一對心意相通的孿生姐妹度閑和度印。我要把雙蝶戲蜂掌教給她們倆,讓她們倆打敗師兄。她們倆打敗了師兄,也就是我打敗了師兄,因為她們的武功都是我傳授的。”


    “為了不讓她們倆分開,我隻教度閑陰式,度印陽式,並且不準許她們之間相互傳授。她們倆很爭氣,五年的光景就練得了九成,不過我還是沒有出手。師兄在少林武當一定學了許多我不知道的絕世功夫,沒有十成的把握,我不能冒險。”


    迴憶令人錐心的過往是一件耗費體力的事,莫逆的額前冒出幾顆豆大的汗珠,她的嘴唇蒼白得像是翻在水麵上毫無生氣的魚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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