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紅石和道衍趕忙跑到朱棣身旁,一人扶著他的一隻胳膊。


    “紅石,殿下這是怎麽了?”道衍瞧了瞧朱棣扭曲的臉,又瞧了瞧他不安定的肚子,“這才走了幾個時辰,殿下,接下來……”


    朱棣使勁的搖了兩下頭,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我沒事,一會就不疼了。”


    “殿下,這兩日你是不是又食生禽了?”紅石皺著眉頭,他知道朱棣為什麽犯病,語氣上頗有責怪之意。


    “我,我真不該在這出征之前……”朱棣悔得腸子都青了,可惜腸子再青也代替不了肚疼。


    紅石掏出一粒驅蟲丸放在朱棣嘴唇上,故意用力往裏一拍。


    驅蟲丸在朱棣的喉頭打了個滾,朱棣的脖子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這粒救命丸咽下了肚。


    “殿下,你不聽我的勸阻,一直偷食生禽,是想讓蟲子在你身體裏安家嗎?”紅石毫不顧忌朱棣尊貴的皇子身份。


    在這件事上,他理直氣壯地嚴苛對待朱棣。病人不聽大夫的話,大夫可以堂堂正正地像教訓兒子一樣教訓病人。


    “我已經為你驅過兩次蟲了,驅多少次倒無所謂,可是每驅一次,你的身體受了損傷不說,蟲子越來越精明。它們知道怎麽對付驅蟲藥,不會再被輕易趕走,它們豪情萬壯的打算吃了你的腦,吃了你的肝,還有你的心!”


    “真的這麽可怕?”道衍不安的撚著佛珠。


    “紅石,我錯了,以後再也不吃了。”服下驅蟲丸後,朱棣的臉色漸漸恢複,萬分慚愧地看著紅石,可是戒掉生禽的決心卻並不強烈。


    “殿下如果不戒掉生禽,恐怕難再有子嗣。”紅石沉著臉。


    “好了,好了!殿下堂堂一個王爺,怎能說話不算話?他肯定會戒掉的!”道衍打著圓場,“對了,殿下,西安大慈恩寺的暗探已經安插進去了。他會定時給我們飛鴿傳書。”


    “好,我倒要看看這西安大慈恩寺裏藏的是人是鬼,是妖是仙?紅石,鄧氏的皇後衣偷偷摸摸地進了大慈恩寺,又出乎意料地到了父皇的手裏,他們會不會想置二哥於死地?”


    朱棣趕緊把一個新的包袱扔給紅石,免得他老是抱著自己的錯處不放。


    “不好說,皇權之爭……”


    “姐夫!”大老遠,徐妙錦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妙錦,你怎麽來了?”朱棣見到徐妙錦喜出望外,殘留的痛楚一掃而空。


    “妙錦!”紅石和道衍同時驚唿。


    徐妙錦愕然地看著兩張陌生的臉,不過,很快她就找到了熟悉的眼神。


    “石頭!你……怎麽了?大師!”徐妙錦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妙錦,沒事,我挺好的,以後再慢慢和你說吧。你怎麽會突然來了呢?”


    紅石走到徐妙錦麵前,想替徐妙錦擦去眼淚,又不敢斷定他們之間是否一切都沒有變化。


    道衍笑嘻嘻地緩和著氣氛:“丫頭想你了唄。”


    “石頭,太子病重,他的侍衛碰到我,說太子可能中毒了!我答應他想想辦法。”


    “大哥!”朱棣轉過身來,緊緊抓著徐妙錦的雙臂,“大哥怎麽了?他怎麽會中毒?”


    “我也不知道……那,那個侍衛說,禦醫們都沒說太子中毒,太子也不許他提,可他就覺得這其中有問題。”徐妙錦生怕自己說不清楚,急得手舞足蹈。


    “侍衛?難道他比禦醫更懂?”朱棣低頭沉思片刻。


    “不管這侍衛說的是真是假,紅石,你趕緊隨妙錦去吧,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萬一大哥真的中了毒,有你在,我也放心。三保,你同將軍和郡主一起去,好好照顧他們!”


    徐妙錦、紅石和馬三保一行三人馬不停蹄地朝南方趕去。午夜時分,他們才迴到了北平。


    “將軍,郡主已經來迴趕了三四百裏的路,小人擔心郡主的身體,還是休息一夜,明日再趕路吧。”馬三保對紅石說道。


    “也好,妙錦,要不要迴王府休息?”紅石看著憔悴不堪的徐妙錦,心中萬般憐愛。


    “不要迴去,姐姐說不準又不讓我出來了!”徐妙錦一個勁的搖頭。


    “行,那我們去找個客棧。”紅石道。


    “將軍,郡主,你們住北平最好的迎春客棧,明早小人去客棧找你們。小人得迴王府一趟,向王妃和家姐交代一下,以免她們記掛。”


    “好,你迴吧。”


    吃飽喝足之後,徐妙錦和紅石倦意全無。四年沒見,他們對彼此都有太多的好奇,太多的問題。


    最醒目的問題首先躍上桌麵。


    “石頭,你的臉……”徐妙錦伸出手去,眼淚默契的開始行動。


    紅石一把抓住徐妙錦的手,眼皮抖動了幾下,翻滾的心潮幾近湧出,轉瞬又猝然退去。


    “已經很長時間了,早就習慣了。還有別叫我‘石頭’了,我現在叫‘古紅石’。”


    “石頭……不,紅石,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的名字和你的相貌全變了?”


    徐妙錦聲音哽咽,紅石越是滿不在乎,她越心疼。


    紅石咽了一下口水,眼睛茫然的盯著桌麵,舊事重提,尤其是痛苦的迴憶,需要極大的勇氣。


    他胡亂的搜索著記憶的箱子,全是淩亂的片段,不知從何說起。


    “紅石,因為李家的事對不對?”徐妙錦鼓起勇氣抓住了紅石的手。


    他的手冰涼濕黏,粗糙無力,像是荒涼的石壁,又像是井底的枯葉。


    徐妙錦淚如泉湧,使勁搓著紅石的手,想給他一點溫暖,一點力量。


    隻要她有的,她都願意給紅石。


    紅石咬了一下嘴唇,鼻子抽動了幾下,展露了真心的笑容。


    “妙錦,謝謝你!我已經走出來了,我現在真的沒事了。我在為燕王做事,我有很多很多……事要去做。”


    他把自己的手從徐妙錦的雙手中抽了出來,輕輕的拍了拍那一對給了他溫暖的手。


    “我改變了名字和相貌是為了不讓一些人認出我的身份。大師也一樣!”


    話題轉移到大師身上,紅石的聲音變得輕快了許多。


    “你看見他那好笑的樣子了吧?他那再也長不出頭發的腦袋上天天頂著假發套,笑死我了!剛開始的時候他常常帶反了,哈哈哈,像個沒臉的女鬼!”


    紅石嗆了幾聲,不停的咳嗽。


    徐妙錦不想再帶給紅石傷心,趕緊接上了話茬:“你們倆倒好,現在沒人認識你們了,那你們欠別人的都不用還了?”


    “別人欠我們的也要不迴來了,還不是白搭,什麽便宜也沒占著!”


    “嗬嗬,我也想換張臉,這張臉我都用膩了!”


    “哈哈,你?”紅石打量著徐妙錦的臉,他的目光好像是一把懂得分寸的刀子在徐妙錦的臉上比劃著,尋找適合動刀的地方。


    從上至下,從眉眼到下巴,刀子找不到用武之地,不情願的收了迴去。


    紅石搖了搖頭,可惜的說道:“嗯,太好看了,下不了手!”


    徐妙錦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她的難為情變成了一大把豆子,劈裏啪啦的倒向紅石。


    “胡說,我娘說我眉毛太短,眼睛太小,鼻孔太大,鼻子不夠高,兩頰沒肉,下巴往外翹,還有……”


    “還有?”紅石假裝驚恐的張大了嘴巴,好像他看到的是一個怪物。


    “還有耳垂不夠厚!”


    “你娘不是嫌你不夠好看,是嫌你不夠命長吧?”


    “我哪裏好看了?”徐妙錦低下頭,好像被“好看”這座山壓得抬不起頭來。


    燭光下徐妙錦的睫毛隨著光亮靈動撲閃,小巧的鼻子和線條分明的紅唇相得益彰,皙白又透著紅潤的肌膚像出水的芙蓉。


    徐妙錦美得沉魚落雁,美得不可方物。


    紅石癡傻的盯著徐妙錦,眼睛沒法從她的臉上移開。


    徐妙錦猛然抬起頭來,她的目光天真無邪。


    紅石慌亂的張大了嘴巴,絞盡腦汁尋找些不痛不癢的話,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可以為他遮羞呢?


    “你,你想換臉也行,除非別人因為你太醜了不娶你了,我就給你換。”


    “哼,看你現在的樣子,我隻會被你越弄越醜。別人不娶我倒也沒什麽,別讓小孩見著我都能嚇哭了。對了,石頭,你的名字,紅石,為什麽叫這個?”


    “沒為什麽,就這麽叫。”紅石還不想告訴徐妙錦自己的身世,他尚且沒有想通的事,何必與別人說呢?


    “嗯,不順口。”徐妙錦緩緩搖了搖頭,好像做了一番深思熟慮。


    “我的名字還要你叫得順口才能起呀?叫不順口就叫石哥哥吧。”


    “呸,想占我便宜?以前沒叫哥哥,現在叫什麽哥哥?”徐妙錦嬌俏地瞥了紅石一眼。


    紅石咧著嘴嗬嗬傻笑,心中喜不自勝,他絕不願意徐妙錦叫他哥哥。


    “妙錦,你什麽時候離開峨眉山的?”


    “有兩年了。莫逆師太非要我練她的那些絕學,戲蝶掌、花落花開、百鳥朝鳳……”


    “哈哈哈,我說過了吧,妙錦,莫逆師太要收你為徒。”


    想起歡快的鬥嘴,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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