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鐵舒、涼和農青雲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


    神農宮弟子躊躇沮喪,大多是因為他們感到自己的前途未卜。


    他們原以為宮主迴來了,神農宮又將恢複昔日的風光。沒想到宮主已經麵目全非,他尚且無法自保,又有誰會理會到他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弟子呢?


    送行的隊伍稀稀落落,鮑田奴、李子岡和雍門廣心不在焉地跟在馬車後麵,直到馬匹飛馳起來。


    又是七天七夜的馬不停蹄,農鐵舒、涼和農青雲終於趕到了應天。


    其時已過午夜時分,他們匆匆忙忙找了一家客棧。


    農鐵舒讓涼在客棧裏守著農青雲,自己則到軒轅寺等待寶通。


    涼要求農鐵舒留在客棧,自己去找寶通。農鐵舒堅決否定了涼的建議。


    深夜的軒轅寺沉寂得像是長埋地下的神殿。


    香燭的氣味在萬籟俱寂中穿梭,此時它們是軒轅寺的主人。它們甚至降服了黑夜,黑夜在與它們的纏綿中昏昏欲睡。


    農鐵舒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她靠著廊柱,望著忽明忽暗的寺院。沒過多久,她就迷失在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微光輕柔地撫摸著農鐵舒,卯時的鍾聲驚醒了農鐵舒。


    她騰地坐起身來,覺得頭疼欲裂,就像後腦勺挨了一棍子似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頭,揉了揉模糊的雙眼,匆匆趕往方丈室。


    寶通正從屋裏出來。卯時兩刻寺院即將開啟早課。


    “法師!”農鐵舒神色焦急,滿臉愁容。


    寶通微微一笑:“施主,何事?”


    “我爹中毒了,求法師想想辦法!”


    “施主莫急,請將事情的原委與老衲說來一聽。”


    農鐵舒簡略而不失重點地敘述了一遍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農宮主離開軒轅寺後竟經曆了此番苦楚。阿彌陀佛!”


    “法師,您可有方法救救我爹?”


    “老衲沒有這個本事,不過姑娘的一位友人可以解救農宮主。”


    “友人?誰?”


    “石頭。”


    “石頭?他能救我爹?”寶通點點頭,始終淡如清風。


    “他救過徐將軍的夫人和小姐。她們身中奇毒,渾身潰爛,生命垂危。禦醫束手無策,幸得石頭救治。”


    “啊?還有此等事?”農鐵舒大吃一驚,她沒想到石頭竟有如此神通。


    “謝法師,我立即去找他!”


    自從李善長從牢獄迴來之後,石頭天天在家陪著他,以往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陪伴家人的重要性。


    爹和娘仿佛在一夜之間變得弱小了,他成了李府的一家之主。


    石頭對農鐵舒的到訪非常訝異:“你怎麽找到我家的?”


    “有我農鐵舒找不到的地方嗎?你忘了我是到處流浪的小乞丐嗎?”


    提起這件事,石頭沉下臉,他一直為上過小乞丐的當耿耿於懷。


    “那你找我什麽事?”他冷言冷語。


    “我的一個朋友身中劇毒快死了,求你去救救他。”農鐵舒沒有告訴石頭中毒的人是農青雲,試圖先把他騙到客棧。


    農鐵舒心思玲瓏地用了“求”這個字,打破以往一向高傲的姿態,希望石頭心軟。


    果真,石頭在出乎意料之中,連是誰中毒都沒有問,便答應一同前往。


    “在哪?”


    “就在應天的客棧裏。”


    “那趕緊走吧,救人要緊。”


    路上,石頭問農鐵舒:“你怎麽知道我會解毒?”


    “寶通法師說的。”


    “你去軒轅寺了?”


    “嗯。”


    “你朋友中毒了,你去軒轅寺做什麽?”


    “拜佛。”農鐵舒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心中一直在盤算,如果石頭見到中毒的人是農青雲不肯施救的話,該怎麽辦?


    “我第一次見你求人。”石頭憋著笑。


    “有人求你不好嗎?”


    “好,就是你求我有點不習慣。”


    “得了便宜還賣乖!”農鐵舒瞪了石頭一眼,卻也不敢做出更兇悍的舉動。


    “你這麽說,我習慣多了。”


    “不識好歹。”


    “越來越像你了。”


    “你這麽說什麽意思?我原來對你不好嗎?”


    “一般,談不上好,不過就那樣就行。剛才你像變了個人似的,把我嚇到了。”


    “你們這些官宦子弟大魚大肉吃多了,想吃些剩飯剩菜。我這次事辦完了就帶你去體驗一下小乞丐的生活。”


    “好,一言為定!”


    涼在客棧中等得心急火燎。


    在經過這一段時間和農鐵舒共同處理農青雲的事情後,他越來越不放心農鐵舒單獨行事。


    雖然他知道農鐵舒是什麽樣的女子,但是這種被依靠的需要還是在他心中日益膨脹。


    從看到石頭的第一眼起,涼就產生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他冰冷地站在一個不重要的位置,如果是以前,他會馬上離開。


    石頭走到農青雲床前,沒朝農青雲的臉看,徑直抓起農青雲的手臂診脈。


    “不好!”石頭邊診邊搖頭,“絕脈。”


    農鐵舒驚慌失色,聲音顫抖:“能想想辦法嗎?”


    石頭朝農青雲的臉看去。那張熟悉的臉盡管緊閉雙眼,一動不動,可是還是那樣讓他生厭作嘔。


    他猛然站起身來就要奪門而出。


    農鐵舒一把扯住石頭的手臂,絕望地看著石頭:“別走!”


    石頭用力甩開農鐵舒的手,嘲諷道:“我不會給小人看病!”


    “我爹不是小人!你誤會他了。”焦慮之下,農鐵舒失聲尖叫。


    涼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一絲竊喜浮上臉龐,他衝上前去堵在門口。


    “他連他的師兄都要害,一個不顧同門情誼的人不是小人,是什麽?是君子嗎?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農青雲為了得到利益,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是徹頭徹尾的小人!對了,或許你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你和你爹是一丘之貉!”


    石頭一口氣說完,不容許農鐵舒插嘴。其實他並非真的認為農鐵舒是小人,而是恨農鐵舒沒有反抗農青雲。


    農鐵舒聽完石頭的話,怒火中燒,但自知理虧,無法辯駁,隻得來硬的。


    於是她喝道:“對,我就是小人。今天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否則我殺光你全家!”


    “哈哈哈,我李府也是你輕易進得了的嗎?你以為這裏是神農宮嗎?想殺誰就能殺誰,想把誰推下山就能把誰推下山?”


    農鐵舒氣得全身發抖,抬起手臂就要扇石頭耳光。


    涼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抓住農鐵舒的手,假意喝斥道:“住手!”


    農鐵舒頓時愣在原地,不知涼是何用意。


    “兄弟,你真的誤會鐵舒了。”涼轉頭對石頭說道,“鐵舒假扮農青山的女兒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石頭和農鐵舒同時看向涼,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你知道農青雲的過去嗎?”


    “不知道。”


    “農青雲曾經喜歡過一位九黎族的女子,這個女子跟隨農青雲來到神農宮。後來她不明不白地被害死了。農青雲懷疑是農青山幹的。為了追查真相,他便讓鐵舒假扮成農青山的女兒,潛伏在他身邊。”


    “你胡說!農青雲明明是為了得到神農鞭才讓自己的女兒假扮成別人的女兒。”


    “兄弟,你別激動,你聽我說。神農宮與九黎族有世仇。當年農青雲和這個九黎族的女子在一起就遭到了神農宮所有人的反對,因此農青雲隻好假意追尋神農鞭的下落,實則是為了查清他的愛人遇害的真相。鐵舒為她父親擔下這個責任,她有什麽錯?”


    涼對石頭的敵意在權衡利弊後退避三舍。目前最重要的是讓石頭替農青雲解毒。


    還有什麽比農青雲撿迴性命更能讓農鐵舒寬心的呢?


    涼聽武叔說過,神農宮曾經為了一位九黎族的女子鬧得雞犬不寧。具體的他也不清楚來龍去脈,情急之下編造了一個謊話,不但將農青雲洗白,還把他說成一個受害者。


    農鐵舒暗暗佩服涼的冷靜沉著,責怪自己衝動的同時,趕緊接過了涼的話。


    “你別逼我,我不想對爹的事說三道四。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象的那麽壞,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鐵舒,石頭不知道真相,你也不要怪他。”涼繼續打圓場。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農鐵舒的眼睛裏滾落出來,一半是因為五味雜陳,一半是出於需要。


    石頭是個單純仁柔的人。他本就不願相信農鐵舒是個惡人。


    聽到涼的一席話,看見農鐵舒的眼淚,他默默地跨進門檻。


    石頭重新坐在了農青雲的床前。他查看了農青雲的眼睛和舌頭後,對農鐵舒說:“我現在就給你爹解毒。你掰開你爹的嘴。”


    農鐵舒一手掐住農青雲的頜骨,另一手輕輕分開農青雲的兩片嘴唇。


    石頭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水,滴了幾滴進農青雲的嘴裏。


    這種將會發揮神奇作用的藥水被石頭稱作“神鞭淚”。它是浸泡神農鞭之水和蜂鷹眼淚的混合物。


    自從石頭發現了神農鞭的使用方法後,便將這種混合物存入小瓶中,以備不時之需。


    農青雲的臉漸漸有了血色,嘴唇也紅潤起來。


    石頭再次給農青雲把脈,脈搏有力,搏動齊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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