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迴到房裏後,眼前總是浮現出李誠意不懷好意的笑容和藏著陰謀的眼神。


    他們討論的是不是胡惟庸的事?他會不會拉爹下水?


    如果爹一時糊塗,他們全家的性命都將不保。不行,他不能不聞不問。


    石頭又一次來到李善長的書房前。


    書房的門緊閉著,裏麵沒有說話聲。


    拐角處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石頭快跑了兩步跟上去一看,原來是他們的家仆盧仲謙。


    “你在這兒幹什麽?”石頭問道。


    “公子,我我這是給老爺端茶去。”盧仲謙低著頭,慌亂的全身發抖。茶具在托盤上“哐當哐當”地響。


    “你慌什麽?”石頭抓住盧仲謙的手臂。


    “沒,沒,我,我……”


    “有何事如實說來,不許瞞著我!”


    “沒有,公子。”盧仲謙試圖掙脫。


    “不許動!你若不說,現在立刻給我滾出李府。”石頭瞪著眼睛,危言恫嚇。


    石頭還是第一次對家仆這般兇神惡煞,他必須逼盧仲謙說出實話。


    平日裏溫和的人突然間發起狠來確實讓人害怕,盧仲謙妥協了。


    他膽戰心驚地把自己剛才在李善長書房門口聽到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石頭。


    石頭麵色煞白,他聽到自己比鑼鼓聲還大的心跳聲。


    現在不僅李家全族性命堪憂,整個大明王朝也將麵臨一場腥風血雨。


    他該怎麽辦?


    他不知道他爹打的是什麽算盤。


    在他看來,冷麵無情的朱元璋就像惡魔一樣強大和狠毒。沒有人是朱元璋的對手,胡惟庸不可能與他匹敵。


    東窗事發,朱元璋不會放過任何人,他饒不了李善長!


    石頭直奔燕王府對麵的寺院,道衍就在寺院中,他是石頭唯一想到的,可以幫他的人。


    寺院正中的一棵榕樹得意洋洋的展示著它無比龐大的肢體。寺院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它的庇護之下,就連陽光也隻能無可奈何的擠身而入。


    再過幾個月,等到冬季的到來,榕樹所能聽到的讚美會全部變成咒罵,人們恨不得除掉它的每一根魔爪。


    道衍若不是要追隨燕王,絕不會屈尊於這樣一座小寺院,他尚未遊曆的大好河山和鵬程萬裏的宏圖大誌不會在一個沒有陽光的地方實現。


    “你來了,小兄弟,太好了!”道衍看見石頭,喜上眉梢。


    雖然他們相處不過幾天,但是他很喜歡這個率直聰明的少年。


    “大師,不好了!”石頭氣喘籲籲,驚魂未定。


    “你怎麽老是喜歡和我作對,我說太好了,你就說不好了。”


    “我沒和你開玩笑,出大事了!胡惟庸要造反!”石頭用力跺了跺腳,頭上晶瑩的汗珠落入土裏。


    道衍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你說清楚點,到底怎麽迴事?”


    石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道衍說了一遍。


    “沒想到來的這麽快。”道衍若有所思,“我已經見過四皇子了,我和他討論過胡惟庸的謀反之心。”


    “怎麽樣?你們有行動嗎?”


    “沒有,按兵不動,靜候時機!”道衍的嘴角慢慢上揚,“看來時機快到了!石頭謝謝你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道衍拔腿就往寺門跑去。


    “別走!”石頭伸開雙臂攔在道衍跟前,“好消息?難道胡惟庸謀反是好事?”


    “嗬嗬,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好事與壞事往往是可以互相轉化的。”


    “怎麽轉化?”


    “你等著看好戲吧。”道衍推開石頭,詭秘的笑容裏藏著不為人知的計劃。


    道衍口中所說的時機是四皇子朱棣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的時機。


    胡惟庸謀反給朱棣創造了一個極好的立功機會。


    雖然從目前看來,朱元璋因為重視嫡長子繼承皇位這個傳統,朱棣不可能成為太子。


    但是無論如何,朱棣能否令朱元璋和眾大臣另眼相看非常重要。


    道衍的計劃就是先幫助朱棣建立功勳,樹立威望。


    道衍以從未有過的靈活步伐衝出寺院。


    “喂喂喂!”石頭指著道衍遠去的背影大喊,“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爹怎麽辦?”


    道衍跑迴門邊,一手扒在門框上,身子往後倒,探出頭來:“小兄弟,殿下不會忘記你的功勞,放心吧!我先去了,以後請你吃飯,吃雞腿!”


    “雞腿?”石頭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你一個和尚能吃雞腿嗎?”


    石頭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知道道衍是去通知四皇子朱棣了。


    看見道衍高興的樣子,石頭猜測胡惟庸謀反對四皇子朱棣來說定然是件好事。


    如果四皇子從中得利,他總該看在他通風報信的份上,向皇上求情放過李家吧。


    雖然心裏沒有底,不過這也就是他所有能做的了。


    石頭反複思忖之後來到了胡惟庸的丞相府,他打算守在這裏,監視胡惟庸的一舉一動。他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有什麽意義,不過這樣做令他心安。


    濃厚的霧氣趁太陽還沒有出來大行其道。它張牙舞爪的延伸到應天府的每個角落。


    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人們都害怕魔鬼會掐住他們的喉嚨。


    一列簇擁著八抬大轎的隊伍無所畏懼地離開宮城西華門,朝細柳坊行進。


    路旁兩三個不怕死的行人此時也紛紛避讓。


    這列隊伍除了轎子裏的人,其他都是錦衣衛的將軍、校尉和力士。他們保護的正是轎中的大明皇帝朱元璋。


    今早有人告發胡惟庸毒死劉基。朱元璋正待傳胡惟庸來問個清楚,胡惟庸卻先請他到府裏觀看井中所出的醴泉和石筍。


    朱元璋二話沒說,答應了胡惟庸的邀請,撇下堆積如山的揭發胡惟庸的奏章,帶著對奇異之事的好奇心和尚未大白天下的謀劃,前往千古未有的奇觀。


    丞相府門口,胡惟庸和幾十名護衛早已分列兩側,垂手靜待朱元璋的大駕。


    其中一名站在胡惟庸身旁的護衛軍官對著兩側的護衛指手劃腳。


    “皇上的鑾駕出現在轉角的時候,你們倆立即上前迎接!鑾駕到了府門前,所有人跪下,高喊‘萬歲萬歲萬萬歲’,直到皇上進門!皇上進門後,所有人依次進門,你們倆負責關門!”


    濃霧漸漸顯示出一些醉意,它搖搖晃晃的向屬於它的那個地方退去。


    胡惟庸和幾十名護衛的臉清晰的出現石頭的視野裏。


    剛才他們的聲音穿過迷霧傳到石頭耳朵裏的時候,石頭隻覺得有人掐住自己的喉嚨,差點窒息。


    此時他癱坐在地上,那一張張臉兇神惡煞,看來他所不希望看到的事將一觸即發。


    難道四皇子沒有上奏皇上嗎?皇上怎麽還敢到胡惟庸的家裏來?這不是給胡惟庸一個最好的機會殺他嗎?


    皇上若是知道胡惟庸要殺他,那麽現在應該至少有幾萬兵馬包圍丞相府了,可是皇家官兵的身影一個也沒有出現在丞相府外。


    石頭使勁搓著雙手,腦子裏一片空白。


    隊伍行進的聲音整齊洪亮,它把迷霧從中間劈開,沒有什麽可以阻擋它前行。


    高舉大旗的力士首先出現在拐角,他龐大的身軀像山一樣堅不可摧。


    胡惟庸的護衛彎著腰小跑上前,接著散開兩側,與隊伍一起往前走。


    八抬大轎正對著丞相府的朱門落轎。


    校尉掀開轎簾,朱元璋伸出一隻腳。


    就在這個時候,石頭仿佛被人從後麵推了一下,他一個箭步衝到離轎子一丈遠的地方,“撲通”跪在地上。


    為首的錦衣衛將軍抽出繡春刀,像紙一樣薄的刀鋒直指石頭的咽喉。


    陽光突然衝破雲層,射向大地。迷霧四下逃散,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刀刃反射出的強光鑽進石頭的眼睛裏翻江倒海,石頭低垂著頭,緊閉雙眼,慌亂中吐出幾個他意想不到的字:“皇上,草民有事稟報!”


    他頓住了,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會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衝了出來,他還沒有準備好麵對朱元璋,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滾開,不要命了?竟敢攔駕!”將軍大喝一聲,反轉刀刃,顯示出無人敢小覷的威脅。


    石頭沒有移動半寸,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心中一個唯一的念頭——不能讓皇上進入丞相府。


    胡惟庸見有人突然衝出攔駕,惱羞成怒。


    那個人不隻是攔在了鑾駕麵前,還攔在了他籌備多年的大計麵前。


    胡惟庸顧不得高高在上的天子和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向身旁的一個俱盧族護衛使了個眼神。


    俱盧族護衛擲出一枚不易察覺的五角星暗器,直奔石頭的腦門而來。


    “哐當”一聲,在離石頭一步遠的地方,一枚飛鏢橫空出世,從側麵截住了直線前進的五角星,五角星黯然跌落在地上。


    俱盧族護衛大驚,伸手就要擲出飛撾,胡惟庸又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可妄動。


    盡管胡惟庸急於殺掉麵前這個攔路虎,但是現在的形勢已經不可能再給他任何機會。


    十幾名錦衣衛排成扇型站在石頭前方,其餘的人護住轎子。


    他們左右環顧,尋找投擲暗器的人。


    “你是誰?何事攔轎?”朱元璋怒目圓睜,大聲喝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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