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色的海平麵上,逐漸顯露出一排黑壓壓的身影。


    張寧眼中的瞳孔微縮了一下,望了過去。


    但見前方數裏之外,一群由扁舟組成的小型船隊逐漸匯聚過來。


    其中甚至還有幾艘龐大的蒙衝,應該是運送搶劫貨物的。


    人數估摸有上千,各個赤裸著上本身,因為陽光日益烤曬而變得黑不溜秋,活脫脫像上千隻黑泥鰍。


    “大哥,前方有船隊,又他娘可以幹上一票了!”


    一名白布包頭的鼠眼嘍囉滿眼放光,恭敬的衝著身後的黑漢子叫了一聲。


    這人年齡約莫二十出頭,身披著麻布衣,相貌粗獷,頭發淩亂,帶著海風的腥味。


    渾身肌肉緊繃,看起來威武雄壯。


    隻見他望著前方的商船,咧嘴一笑,露出一對虎牙。


    “好啊,這真是老天眷顧,剛出島買賣又上門了。”


    舔了舔幹裂嘴唇,青年眼中迸射出幾分貪婪,當即下令。


    “都給老子聽著,不許傷人,船上貨物給他們留下三成,剩下的統統給老子運迴島去!”


    “大哥,怎得今日隻搶七成?”鼠眼漢子探著腦袋,不解的問。


    “蠢貨,竭澤而漁的道理不明白嗎?”黑臉青年不耐煩的罵了一句,“他們若是折了本錢,以後老子搶誰的去?”


    “是,是……”鼠眼漢子被罵後,連忙縮迴了頭不敢在多說。


    黑臉青年站在船頭,拔出手中大刀,高喝一聲:“兄弟們,糧草就在前頭,搶他娘的去!”


    “嗷嗷嗷!搶他娘的!”


    隨著首領的一聲令下,海賊們劃槳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接近了張寧的船隊。


    然後嘍囉們借用繩索套住大船,將其包圍起來,然後借助繩索向上攀爬,身手異常靈敏。


    張寧在船上看著這群家夥,眼睛都快直了。


    南人相較於北方人,在身高、體型、力氣上麵有一些劣勢。


    但是這群海賊的優勢在於靈敏的技巧與機動力,而且看他們身上的肌肉形狀。


    想來就算是比力氣,也不比北方壯漢差上多少。


    “此軍若是歸順於吾,待訓練成型之日,乘風破浪,無論是去邪馬台、夷州,還是南下江東,定然是一大助力。”


    張寧唇角不自覺的露出一絲算計得逞的笑容,同時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之上。


    雖然她自身沒有什麽武學天賦,但這幾年也算有了很大的長進。


    一般人沒防備之下,亦是難逃一死。


    不過現在也還輪不到張寧出手,船上有四百背嵬軍,以及數名大將。


    加上有“單騎救主”的常山趙子龍保護,在怎麽樣,也比劉阿鬥的處境要好很多。


    因為張寧事先的命令,船上的其他人並未立即開始反抗,而是等候著海賊們上船。


    有句話叫:冬眠的蛇最咬人。


    因為被咬的人往往不知道危險什麽時候會來臨。


    這夥海賊見沒人反抗,自是以為又遇到軟柿子。


    因此一個個都大膽起來,紛紛翻上甲板。


    黑臉青年正好來到了主船,看見趙雲的裝扮,以為他是負責人。


    於是帶著十幾個手下,大大咧咧環視周圍一圈被嚇得戰戰兢兢的“肥羊”們後,對著趙雲笑著一抱拳。


    “想必你便是主家吧?我等兄弟今日來此隻為劫財,不為害命,識相的不要輕舉妄動,我等兄弟也好完事走人。”


    眼瞅著青年像是頭領的模樣,趙雲皺了皺眉,問道:“你是管承?”


    “喲嗬,你也知道老子的威名?”黑麵青年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反而有些引以為傲。


    “既如此,那就不用廢話了,你們也該知道規矩,從東海過的商船,都要交納過路費。”


    “若是不給呢?”趙雲毫不退讓的眼神讓黑麵青年一愣。


    他冷笑一聲,“不給?那可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兄弟們,上!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在漢末,想要一夜暴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搶!


    搶百姓、搶豪紳、搶世家、甚至是挖墳盜墓搶死人,這是這個時代許多人有權有勢的人在做的事。


    管承手底下有數千的嘍囉,加上其家屬有上萬人,自然是不會安心耕種的。


    雖然他下令不傷人,但是真正執行起來,難免是要打折扣的。


    遇上如趙雲這等強硬的,也會用刀兵來解決問題。


    而想讓人心平氣和的跟自己講道理,也要靠手中的刀兵。


    不待管承的人動手,船上的背嵬軍便如狼群出山一般,瞬間將離自己最近的海賊嘍囉放倒。


    這些人都沒想到,一個個看起來像是慫包軟蛋的家夥,怎麽突然會變得這麽狠。


    一出手就是直擊要害,毫不留情。


    韓當張合也跳了出來,手中兵器揮舞,如同猛虎下山,海賊們頓時陷入了一片混戰之中。


    哀鴻遍野,喊殺聲震耳欲聾,海麵上彌漫起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他娘的,敢殺老子的人!”管承怒了,兇狠的目光一下子鎖定在了趙雲的身上。


    擒賊擒王的道理,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


    說時遲那時快,管承提著刀,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


    趙雲從容不迫地迎了上來,並順勢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砰的一聲脆響,刀與劍在空中撞擊出耀眼的火花。


    與此同時,張信正堅定地護衛在張寧身旁。


    有嘍囉膽敢靠近,他手中的長劍一揮,隻一劍就將那人剁翻。


    張信武藝方麵也師承了史阿,加上自身本就天賦異稟,更是無人能近身。


    ‘這小子是誰,劍術如此不凡,老子竟然拿他不下?’


    七八個迴合過去,管承由最開始的攻勢變成了守勢。


    眼前的文士劍招淩厲,變化百出,竟讓他有些捉襟見肘。


    管承心中暗驚,額頭不禁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意識到,今日遇到的對手,絕非等閑之輩。


    本以為是個軟柿子,卻沒想到是個硬骨頭。


    “管頭領,今日之戰你不可能有勝算的,還是早些投降吧。”


    趙雲語氣淡然,卻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堅定,“我家聖女愛惜人才,若你願降,必當重用,總比在這海上漂泊,朝不保夕要好得多。”


    “哼,原來你們是太平道的人。”管承冷哼一聲,“老子雖然是打著黃巾軍的名號,可也不會投降一個女人。”


    後麵張寧聽到,既是好笑,又有幾分無奈。


    這時代的偏見,還是不能輕易轉變。


    不過這種場麵她早就習慣了,並不打算與管承多做計較,隻是微微一笑,暗暗給趙雲使了一個眼神。


    一群缺乏訓練的水匪,是敵不過精銳的背嵬軍的。


    “那別怪某手下無情了!”趙雲心領神會,一雙劍眉下的星目陡然綻放出幾分冷芒。


    他隻是淡淡的瞥了管承的手腕一眼,隨即側身閃過對方的刀鋒,手掌拍出,猛的擊在他的手腕。


    哐當一聲。


    管承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大刀應聲落地。


    緊接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自胸口傳來,他整個人如同被狂風席卷,重重摔落在地。


    待管承試圖掙紮起身,一柄鋒利的劍尖已然悄無聲息地橫在了他的頸項之間。


    僅僅是一個唿吸,勝負已定。


    這樣的武藝,試問普天之下除了呂布,還有何人敢輕言勝之?


    “都給我住手!”趙雲的聲音在中心爆發出來,傳到了眾人的耳朵裏。


    海麵上風浪大,因此這一聲夾雜著渾厚的內息。


    海賊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愕地望著中心處的對峙,大氣也不敢喘,仿佛連海風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管頭領,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趙雲麵色平淡,方才身上散發出的強大壓力已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哼,你殺了我吧。”管承忍著胸口的疼痛,冷笑看著他,“走上這條路,老子就沒想過活著,快活一天是一天。”


    趙雲輕輕搖頭,“殺你與否,某做不得主。”


    “子龍,把劍收迴來吧。”一道悅耳魅惑的女聲突然傳來,讓包括管承在內的海賊們為之一愣。


    隨後便見一個小仆打扮的美少年走出,更是看的他們都呆了。


    根據聲音,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這是個女扮男裝的女人。


    可即便是女扮男裝,依舊遮不住對方傾國傾城之貌。


    張寧緩步上前,目光直視管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管頭領,你既是借著我太平道的名義起事,見了我為何不拜?”


    “拜你?”管承盯著張寧大聲問:“難道你便那傳說中能唿風喚雨的黃天聖女?”


    “是我。”張寧輕輕點了點頭,“你為什麽要裝作太平道的教眾?”


    “不借個名頭,其他人又豈會聽我號令。”被張寧這麽盯著,管承不禁老臉一紅。


    不過說真的,太平道的名頭確實好用。


    冀州的黃巾軍如日中天,連帶著其他州郡也出現不少信徒。


    因此管承利用這個名頭,麾下聚集了不少信仰太平道的亡命徒。


    “原來如此,出師有名是麽?”張寧麵色板了起來,“汝下令隻搶財物不殺生?”


    “是。”管承低著頭答道。


    張寧又意味深長的掃了他一眼問:“汝可曾幹過強搶民女之事?”


    “沒有,絕對沒有!”管承搖著頭如撥浪鼓一般,“我們這船小,哪裏還裝得下女人。”


    看對方臉上的神色,張寧暫時相信了他的說辭,隻要不抹黑太平道的形象就行。


    “吾現在欲招汝等建立一支水軍,汝可願意?先不用急著迴複,我給你時間考慮。”


    “歸順你,我能有什麽好處?”管承抬著頭問。


    “保住性命算麽?”張寧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這家夥在生死關頭還與她討價還價,還真是貪婪。


    管承抿了抿嘴,隻覺得被這個女人盯著身子有些發寒,開口說道:


    “我島上還有一萬多百姓,你若能把他們安置下來,我就跟著你。”


    “這是自然。”張寧爽快答應,“隻要真心歸順,我太平道自會庇護他們,隻要是我太平地治下之民,人人都有土地。”


    “不過你記著,我不計較你之前冒名義軍將領的事,但我也絕不允許降而複叛。”


    張寧知道這家夥的“黑曆史”,因此話語中滿是威脅。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管承自然也是順坡下驢,當即拜倒。


    “多謝聖女,小人願誓死追隨!”


    渤海水軍,算是有著落了。


    “你剛說你還有一座島?”張寧又想起他方才說的話。


    “是,小人在渤海以東占據了一處海島作為棲身之所。”


    既然都是自己人了,管承也不怕說出自己的秘密。


    “平日裏打家劫舍,若是遇到官兵便遁入海島躲藏,他們便隻能望洋興歎。”


    “海島……”


    張寧皺著眉,腦中突然想起來什麽。


    《山海經》曾經記載:蓬萊山在海中,大人之市在海中。


    蓬萊據說在東海,也就是現代的山東半島。


    難不成,管承占據的那個島就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島?


    可是根據《太平禦覽》的記載:嶗山東北五裏入海有管彥島,是黃巾賊帥管承後也。


    這兩個島當不是一個地方,或許管承不止一處藏身地也說不定。


    當即又試探性的問道:“汝在青州嶗山東北的海域中,是否也有一處水寨?”


    跪在地上的管承聞言,心中不由得一驚,暗道這娘們兒怎麽什麽事都知道。


    “怎麽?是沒有,還是不想說?”見對方遲疑,張寧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不是。”管承連忙解釋,“早幾年小人確實在青州海島落腳,隻是這兩年商賈大多來渤海郡經商,因此小人便又尋了一處荒島,以前的水寨早就荒廢了。”


    其實張寧根本就不介意管承在海上有多少窩點,對於她來說,這種地方其實越多越好。


    以後不管是駐軍,還是攻打青徐,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於是張寧微微一擺手,“繼續往下說。”


    “是。”管承暗自鬆了一口氣,“此次除了小人帶出來的千餘弟兄,水寨中還有青壯三千多人,百姓萬餘。”


    “船隻總計一千餘艘,其中能載十到二十人的無帆小舟九百餘隻,能載五六十人的大船十艘,還有十幾艘蒙衝。”


    “你們哪裏來的這麽多船隻?”張寧對於一夥海賊有如此龐大的家底有些吃驚。


    “小人們本就是沿海的漁民,造幾艘船自然不在話下。”管承訕笑著答道。


    問清楚後,張寧知道打了對方幾棒子,也該給點甜棗了。


    “好了,現在汝已經歸順,我便封你為渤海水軍司馬,專職為我義軍操練水軍。”


    管承一聽自己升官了,麵色一喜,態度更加的恭敬了,“謝聖女栽培。”


    中平五年(188),張寧收海賊管承,建立渤海水師,駐軍海島,操練水軍。


    又派韓當為水軍校尉,帶五千新軍入駐,為管承副手。


    後下令渤海造船工坊,大力建造艨艟巨艦,以鐵皮覆蓋,以防火災。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由工坊生產出的第一批綿紙也成功出世……


    紙張的普及,在這個世道無異於像是釋放出一顆核彈。


    讀書的人變多,意味著人才的培養也可以變得更多。


    為此,張寧決定進行一場士卒素質的改革,以加強義軍的信仰。


    一位偉人曾經說過: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戰勝敵人的。


    雖然如今許多黃巾士卒的信仰都是緣於張寧,但當大家都逐漸吃飽,日子好過以後,這種信仰會隨之減弱。


    尤其是到了下一代,光憑著長輩的口頭教育,這種威信是不能傳承的。


    能留下來的,也隻有文化上的傳承與教育了。


    人性是很現實的。


    這個張寧比誰都明白。


    為此,她連續半月,編撰出了一本《太平簡書》,並召來黃炳與白雀,詢問二人的看法。


    “聖女,此書若是傳於軍中,將士們日後必定更加愛戴您,敬重您。”


    手捧著《太平簡書》,黃炳心中的震撼不亞於當年的《千字文》。


    白雀也頗為讚同的點點頭。


    “不錯,此書文句精悍短小,每行不過三字,道理又淺顯易懂,將士們學習起來也不會太過困難。”


    “說不定數年之後,軍中又會多出幾名將才。”


    得到確切的迴複,張寧亦是有幾分欣喜,“兩位先生都這麽說了,那過些日子,用活字印刷術將此書刊印成冊,發送軍中號召將士們學習。”


    如此又過了半年,轉眼到了年底。


    寒風唿嘯,雪花紛飛,眼見野外淒涼,草都添了黃,樹上都是霜。


    白皚皚的林雪地,一個身著狐皮大衣的青年女子手持寶雕弓,騎著一匹健壯的駿馬,在其間馳騁。


    她的身後,跟隨著幾位全副武裝,裝備精良的隨從,目光銳利,正緊張地搜尋著獵物的蹤跡。


    雪地上的積雪被馬蹄踏得“吱吱”作響,偶爾有野生動物被驚起,發出驚恐的叫聲,但很快又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中。


    突然,一隻狐狸從雪堆中竄了出來,它的毛皮在雪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鮮豔。


    張寧眼疾手快,立刻拉緊了韁繩,彎弓搭箭,瞄準了那隻狐狸。


    隨著一聲清脆的弓弦聲,箭矢如同閃電般射出,準確地擊中了狐狸的要害。


    “好箭法!”睦固第一個拍手歡唿起來。


    其中一名侍衛立即翻身下馬,小跑著上前將獵物拾起。


    “白兔師兄,這好像是你一次稱讚我的射術吧?”


    張寧微笑著看向睦固,看的對方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


    睦固尷尬的咳嗽兩聲,連忙轉移了話題,“聖女,張闓剛剛派人送來消息,洛陽的背嵬軍探子送來密信,劉宏好像病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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