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升,陽光灑在山間,覆蓋了一層鎏金之色。


    轟隆隆——


    狂風肆掠,仿佛是發出悲鳴的戰鼓聲。


    順著白雀指著的方向看去,張寧眼中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就算在怎麽冷靜,數十萬黃巾慘死的悲狀依舊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朱儁或許是忠臣良將,可越是忠臣良將,就越是阻礙,就必須除掉。


    待董卓入京之後,剩餘的忠臣就不用她出手了。


    山下,一陣猛烈的箭雨落下。


    “放!”


    一身戎裝的張闓指揮著背嵬軍士卒,向漢軍的騎兵射擊。


    而漢軍的騎兵被拒馬擋住了去路,來不及減速的被絆倒,摔得人仰馬翻,飛來的箭雨很快將他們淹沒。


    令朱儁鬱悶的是,黃巾軍依托密林與拒馬,讓他引以為傲的騎兵突擊根本無法發揮作用。


    然而他們的噩夢遠沒有結束。


    “殺!”


    蟄伏了許久的徐晃怒吼著,大斧一橫,領著身後人馬殺出,與韓當突入,衝擊著漢軍的後方。


    被追殺了許久的張合與白爵,也迴身加入戰局。


    兩方人馬前後夾擊,漢軍陣型頓時大亂,仿佛是要將之前的鬱悶一掃而盡。


    “有埋伏!快撤!”


    “快撤!”


    高覽看著四周數不清的黃巾軍,如墜冰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下一秒,一杆銀槍朝他麵門刺來。


    “奸詐小人,你屢次害我,今日我便要殺汝泄憤!”


    張合鋼牙緊咬,渾身氣息洶湧,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


    “當!”


    巨大的力道震的高覽雙手一麻,差點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他愕然的看著麵前的張合,卻還是強撐著冷笑一聲。


    “汝兵敗被擒,貪生怕死,現又歸降賊寇,又何須我來陷害!還想取吾性命,汝有何能?”


    言語間,對著張合胸口斬去。


    “啊呀呀!”


    張合虎目射出冷然的寒光,內息爆發,揮舞的每一槍都勢大力沉。


    鐵器錚鳴聲不絕,槍來刀往,高覽畢竟不同於他人,一時間處於下風卻也堪堪擋住。


    不過高覽打的痛快了,可苦的麾下士卒無人指揮,被白爵等人圍殺的死傷大片。


    猩紅的鮮血匯聚如溪流,斷臂殘肢橫飛,清風席卷著血腥味飄到了每個人的鼻子裏。


    隻是這樣的味道,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


    死人,在這世道是在正常不過的事。


    張寧看著兵敗如山倒的漢軍,眉目一揚,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轉身喝道。


    “白軍師,傳令下去,山下漢軍,一個不留!”


    白雀正在觀戰,聽到這句話後背一涼,連唿吸都變慢了些許。


    此刻眼前的少女散發出一種讓他心折的氣勢,麵對屍山血海而麵不改色,談笑自若。


    明亮的美眸中儼然有一股睥睨之色,好似千軍萬馬,席卷九州。


    更有一種一往無前的堅毅與決絕。


    “還有……讓他們不要傷了我的馬。”


    想要在冀州立足,必須得盡快組建一支騎兵才行。


    白雀重重抱拳,躬身一拜:“謹遵聖女之命!”


    漢軍陣中,朱儁被十多名親兵團團圍護在中間,密不透風。


    頭盔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花白的頭發披落,濃稠的血液沾在甲胄上,嘴裏時不時的喘著粗氣。


    戰況已成定局,無力迴天。


    朱儁扭過頭,蒼老渾濁的雙眼看著被屠殺而毫無反抗力的漢軍士卒,隨後看向遠處的坡地。


    那裏站著一名白衣少女,手持羽扇,讓他有一陣恍惚。


    很明顯,這裏的伏兵定是那少女的手筆。


    幾息之後,卻是自嘲般的笑了。


    “嗬嗬,看來老夫是真的老了,竟被一個十多歲的女娃算計。”


    死在戰場上,對於一名武將來說,算是最好的歸宿。


    隻是大漢的將來又該如何……


    “將軍,我等護衛您殺出去。”親兵統領眼中閃過熱淚,明顯是抱有死誌。


    朱儁輕輕的搖了搖頭,滿麵悲涼,“魏郡之敗,皆在老夫一人,不能為國家除賊,我朱儁已無顏見天子矣,唯有一死!”


    “我等願誓死追隨將軍!”親衛紛紛叫道,四周已經被黃巾軍團團圍住,幾乎不可能衝得出去。


    高覽的戰馬被黃巾士卒砍斷馬腿,張合一槍洞穿了他的咽喉。


    到處都是漢軍的屍首,以及不絕於耳的悲鳴。


    “大勢已去……”朱儁眼睛眺望洛陽的方向,蒼目含淚,“吾出身寒家,勞本地太守舉薦入仕。


    後得天子器重入朝為官,官拜右車騎將軍,封錢塘侯,理應戰死以謝君恩。


    可汝等非天子近臣,且自謀生路去吧,待老夫死了之後,放下兵器,或可保住性命。”


    說罷,脊背悄然挺得筆直,雙腿輕夾馬腹,提槊出陣,一如當年那個馳騁沙場的悍將。


    “將軍……”


    身後親衛皆雙目灼熱,聲音哽咽。


    戰馬四蹄竄動,草地發出一陣沉悶,朱儁厲聲大喝。


    “大漢右車騎將軍,錢塘侯朱儁在此,張寧女娃,可敢上前答話!”


    此時前方出現一路人馬,數百甲胄精良的猛士護衛著一人而來。


    馬上坐著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一塵不染,裹著一件黃色披風,與這樣慘烈的戰場有些格格不入。


    戰局基本結束,也該收尾了。


    “怎麽,老將軍是要交代遺言了嗎?”


    張寧輕笑一聲,白皙的臉上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胸口處卻是微微起伏。


    “哼,此戰若不是爾等使奸計,勝負還未可知!”


    一名親衛怒聲叫道,話未說完,便被朱儁抬手止住。


    他看著少女,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張寧,除了長得漂亮一些,不過是平平常常的一名少女罷了。


    隻是那雙明亮的眼眸中,蘊藏著一股滿是殺意的怒火。


    良久,朱儁深吸一口氣,發出疲憊沙啞的聲音。


    “老夫此生殺人無數,死不足惜,今日願一死,換他們一條生路。”


    身後都是從家鄉開始,就追隨自己的同鄉,朱儁不忍心他們陪著自己死。


    而且他相信,憑自己車騎將軍的名頭,也足夠了。


    不過很快,朱儁發現自己錯了。


    “老將軍是不是太過高看自己了,憑你一條殘命,又豈能換得那數十萬已死之人的冤魂?”


    張寧輕笑一聲,搖著羽扇笑吟吟的看著他。


    這老頭也真夠可笑,還跟她討價還價來了。


    “寧早已下過令,漢軍一個不留。”


    朱儁詫異,想不明白這才不過十多歲的女娃,為何殺心這麽重。


    不過他還是不願意放棄,繼續說道。


    “既然你不放過他們,將他們關押起來便是,何至於趕盡殺絕。”


    張寧冷笑。


    “當初你們為何不將數十萬黃巾百姓關押?”


    朱儁泄了氣。


    “那也可讓他們為奴為仆……”


    張寧笑容更盛。


    “你們又給了數十萬黃巾百姓為奴為仆的機會了?”


    朱儁默然。


    張寧懶得再廢話,小手一揮。


    “傳令,將漢軍人等,無論死的還是活的,割下耳鼻,砍下頭顱,在此地築成京觀,讓錢塘侯好好欣賞一下。”


    說罷,徐晃韓當一湧而上,大斧鐵槍齊出,朱儁舉槊橫擋,被巨力砸落下馬。


    緊接著黃巾士卒一擁而上,將其用繩索捆了個結實。


    其餘的士卒,皆被俘虜。


    如當初在廣宗和下曲陽的時候一樣,許多人被長槍利刃驅趕著聚在一起。


    隻是這一次,階下囚變成了漢軍。


    “住手!”朱儁赤紅著雙眼,憤怒咆哮:“他們已經手無寸鐵,你們不能這麽做!”


    沒有人理會他,黃巾士卒眼中的恨意和怒意幾乎噴湧而出,手中戰刀不斷落下,砍掉漢軍的人頭。


    張寧背負著手,默然看著這一切,眼角終於滑落一滴淚珠。


    她並不是在為這些吃人的官軍悲傷,隻是腦中又浮現出投河而亡,化作白骨的數十萬百姓的畫麵。


    一個個鮮活的麵孔,最後卻化為塵土,消散在這天地。


    “錢塘侯,此景可美?”


    張寧眼中滿是譏諷,她的嘴角輕輕上揚,勾勒出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


    這笑,不是春日裏溫暖的陽光,也不是夏日裏熱烈的火焰,而是一種深秋裏,落葉飄零前的靜謐與哀愁。


    清冷的聲音,讓烈日的暑氣冰冷了幾分。


    “想來你們是覺得美的吧,大漢的江山,不就是建立在無數百姓血肉之上的嗎?”


    “妖女!”朱儁嘶吼著,開始掙紮,“你如此殘暴,遲早不得好死,吾雖敗,但是大漢是不會敗的!”


    隻是任由他在怎麽掙紮,也掙脫不開繩索。


    雙臂被死死勒住,勒痕逐漸加深,鮮紅的血液滲透出來,染紅了衣衫。


    “不得好死麽……”張寧輕聲重複了一句,眼中更顯的堅定。


    變革者曆來大部分不會有好下場,且前路漫漫,如過獨木橋。


    不過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現在要的,也不僅僅是終結這個亂世這麽簡單。


    “聖女,您之前不是說善待俘虜嗎?為何……”


    似乎是有些不理解張寧前後不一的做法,白雀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畢竟之前可是剛剛才發布了《優待俘虜及改造》的政令,若是有特殊情況,還是問清楚的好。


    對於這個問題,張寧想都沒想就迴道。


    “我們沒有多餘的兵力押解他們迴山寨,眼下盧植屯軍河內,今日我們便要去襲擊盧植的後方,助張雷公一臂之力。”


    不知不覺間,她似乎自己都沒有發現,為了達成目的,人命在她的口中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決定。


    不管是善待俘虜,還是殺掉俘虜,都是選擇一條更加符合自身利益的做法。


    白雀了然的點了點頭,殺掉這些人,是眼下最正確的決定,總不能為了降兵而延誤了戰機。


    不過張寧殺伐果斷的作風,卻還是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很難想象,她才不到十六歲。


    黃昏時分,一座由數千漢軍築成的京觀屹立在魏郡大地,朱儁那杆火紅的大纛被扯下,撕的粉碎。


    而朱儁本人,頭顱被張闓閣下,然後拴在旗杆上立在京觀旁邊。


    得勝黃巾士卒們整裝待發,準備入城休整一晚,待第二日支援在河內對抗盧植的張雷公。


    張寧翻身上馬,月色已至,透過黑暗看向西南方向。


    河內,好像是個很有趣的地方,那裏似乎還有一個值得她去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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