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亮光透過樹梢,張寧的眼皮動了動。


    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張梁等人已經不在了。


    地上的篝火還在冒著煙,顯然是張梁離開前又為眾人添了些木柴。


    “叔父……”


    張寧喃喃一聲,看著前方怎麽也看不盡的密林,輕歎口氣。


    “聖女,師父離開之前曾說,讓咱們前往下曲陽去尋地公將軍。”


    張闓起身走到她的麵前,恭敬的俯身抱拳,他並沒有走。


    事實上因為張闓有些武藝,張梁便將他留了下來,安排在張寧的身邊保護。


    “走吧。”


    張寧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率先朝著西北方向而行。


    身後睦固與張闓,加上十二名黃天使者追隨。


    而漢軍的攻勢並未停止,在廣宗城附近的各個要道,漢軍對落荒而逃的黃巾軍圍追堵截。


    近十萬的黃巾戰死上萬,降者亦有數萬。


    不過就算是投降,也被漢軍士卒用利刃割下耳鼻,然後將其往南方驅趕。


    這些人邊死邊降邊逃,已是如同遇上狼群的綿羊,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皇甫嵩先是命人驅趕著廣宗城內的俘虜出城,另一麵親自帶兵前往監督。


    按照先前的計劃,被俘虜或者被驅趕的蛾賊,最終隻會聚集在一個地方——漳河!


    大路上,痛苦的呻吟與哭聲充斥在人群中,一雙雙迷茫絕望的眼睛黯淡無光。


    漢軍的騎士高舉著環首刀,在後麵虎視眈眈。


    被俘虜的,多是一些老弱婦孺,以及受了傷的黃巾士卒。


    他們沒有抵抗能力,被抓住了隻能任人宰割。


    不是沒有人試著反抗,但麵對漢軍的鐵蹄和利刃,終不過是成為了地上的一堆碎肉。


    何曼也在人群中,他的右腿受了傷,此刻正由何茂攙扶著前行。


    “爹,他們要趕我們去哪兒啊?”年僅七歲的何茂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親。


    “爹……也不知道,興許是要把我們關起來罷。”


    何曼無奈的搖搖頭,身為義軍的渠帥,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被漢軍抓住是什麽下場。


    卜已的例子就在眼前,但凡被漢軍俘虜的,無一存活。


    “噢……”何茂似懂非懂的迴了一聲,不再說話。


    晌午時分,在絕望的哀嚎中,黃巾軍被驅趕至漳河岸邊。


    河水深湍,水勢滔滔,猶如一條狂暴的巨龍在翻滾奔騰。


    光是站在岸邊,就被這無盡的怒濤聲震懾的心驚肉跳。


    義軍的眾人仿佛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下場,龐大的人流霎時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有人已經開始哭了,隻是眼淚早就流幹了,隻能跪在地上無力的哭嚎。


    七尺高的漢子,發瘋般的哭嚎,狀若瘋魔。


    但是此時不管是漢軍還是黃巾,卻都沒有人笑他。


    被俘虜的孩童們受到感染,也開始撲在自己父親或者母親的懷裏嚎啕大哭。


    正如他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樣。


    不少漢軍士卒雖然是為了軍功,但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是有些不忍在看,將頭別了過去。


    皇甫嵩站在高處,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的目光如同寒冰,毫不留情地刺向每一個瑟瑟發抖的生命。


    在皇甫嵩的監督下,黃巾軍俘虜被逼迫著走向河邊。


    一名黃天使者被繩子綁著,呲目欲裂,兩眼瞪的渾圓,充斥著恨意。


    捆著身子的雙手青筋暴起,手腕處被勒得破了皮,流出殷紅的血。


    “你們……不得好死!”


    這漢子的聲音不重,卻是傳到身旁漢軍的耳朵裏,帶著怨毒。


    出奇的是,這名漢軍士卒並沒有發怒。


    或許在他眼裏,麵前的人已經是個死人,而自己也沒有必要和一個死人計較。


    “走!”


    漢軍士卒推了黃天使者一下,想要驅趕他到河裏去。


    不想黃天使者卻是突然怒聲掙紮:“不用你推,我自己會走!”


    說著,他緩步走到河邊,看著河水中映照著的自己的臉,卻是笑了。


    “吾是黃天的使者,就算死,也是為黃天而死。


    如此世道,有何值得留戀的,哈哈哈哈!”


    仰頭在看最後一眼天,最後一絲眷戀也消散了。


    撲通!


    一陣水花濺起,蕩漾起一圈漣漪。


    幾息之後,水麵上再無波動。


    緊接著,剩餘的的黃天使者也紛紛走到河水邊,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風,唿嘯而過,帶著血腥與肅殺的氣息。


    這樣的行為自是讓漢軍不能理解。


    在他們看來,這些人無非是受了妖道張角的蠱惑,被騙的腦子都有問題了。


    “哼,真是一群妖人。”


    張飛杵著丈八蛇矛,眼中滿是對這群黃天使者的不屑。


    “既然不想投降,為何不死在戰場上?”


    “三弟!”劉備嗬斥一聲,握著雙股劍的手微微顫抖。


    聽著蛾賊的哭聲,他的心底裏居然莫名的生出一絲恐懼。


    用數萬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功名富貴,真的不會受到詛咒嗎?


    不過很快的,劉備又打消了心底裏這個荒唐的想法。


    如果不這樣做,那今天這群蛾賊裏麵,說不定也會有他自己。


    “爹……我好怕……”何茂顫抖著哭腔,看著河麵眼中滿是恐懼和迷茫。


    他與何曼已經被趕到了河邊,身後被漢軍士卒鋒利的劍刃抵住,沒有退路。


    “爹也怕。”何曼笑著安慰,摸了摸何茂的小腦瓜,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


    “不過咱們以後都不用怕了,師傅曾經說過。


    人死後,便不用在受蒼天之苦。


    來世,可享黃天之福。”


    “這是真的嗎?”何茂眼中閃過亮光。


    “當然是真的,爹什麽時候騙過你?”何曼努力扯著嘴角,好讓自己的笑看起來真實一些。


    剛才的話,不過是他自己胡編的罷了。


    “那我要和爹一起去!”何茂不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流露在臉上的欣喜。


    話到此處,這一大一小,相互扶持著,步履踉蹌卻又堅定,宛如想要過河之人。


    “老將軍,如此做是否太過殘忍了,這些人裏麵我看見還有孩子和老人啊。”


    疲憊至極的曹操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對皇甫嵩所做決策的不解。


    有這樣想法的不止曹操一個人,就連好殺的孫堅,麵色也多了幾分凝重。


    “孟德。”皇甫嵩臉上依舊冷漠,撫須冷聲道:“為將者,豈可婦人之仁。


    彼輩太平道妖言惑眾,禍亂大漢,讓他們投河而亡,保存全屍,已是便宜了他們。”


    在皇甫嵩心裏,大漢的江山遠比這些蛾賊重要。


    既然他們是引起動亂的根源,為了漢室的穩定,那就應該全部消滅,不留任何隱患。


    “報!”一名親衛突然疾步走來,單膝跪地。“啟稟將軍,賊首張梁求見!”


    “張梁?”


    皇甫嵩皺了皺眉頭,有些意外,心中更是有些震驚。


    因為他派出去的部隊都迴稟說沒有發現張梁的蹤跡,不想對方竟然自投羅網。


    他迅速冷靜下來,看著那親衛。


    “帶過來!”


    “諾!”


    士卒躬身一拜,又迅速離開。


    不多時,一名頭戴黃巾,衣衫破碎的中年漢子,在一群漢軍精銳步卒的包圍下,緩緩走到眾人的麵前。


    看著眼前這個相貌如同農夫,卻自號地公將軍,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男人,皇甫嵩忍不住嗤笑一聲。


    “汝……是來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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