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行軍!”


    隨著一聲令下,來自三河五校的漢家兒郎紛紛止步,沉重的踏步聲頓時戛然而止。


    所謂三河五校,三河指的是從河東、河內、河西三郡良家子弟征召的精銳騎兵。


    而五校,是衛戍京師的五大禁軍,即屯騎、越騎、步兵、射聲、長水五部中央軍。


    他們曾經北伐匈奴,西破羌軍,為大漢立下汗馬功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這一次,自然也不會例外。


    麵對一群手無利器的農民,漢軍的優勢無疑是壓倒性的。


    漢軍在廣宗城外十裏就地紮營,一頂龐大的青幔大帳升起。


    皇甫嵩率領著一幹將校闊步而入,然後坐在中間主位之上。


    他披著一身黑光鎧,外罩一件火紅的戰袍。


    雖然如今已經年過半百,須發皆白,但是身上的威猛氣勢卻絲毫不減。


    再加上其本就身材偉岸,器宇軒昂,任何人見了都不敢小覷。


    帳中,孫堅、曹操、鄒靖、王安等十幾名將校分列排開,銳意磅礴,展示了大漢青年一代將領的風采。


    “據報,黃巾賊首張角已於半月前病死,城內蛾賊現在當是無有戰心。”


    皇甫嵩嘴角微微勾起,右手握拳錘在麵前的案牘上,“此戰,吾要速破廣宗!”


    “諾!”


    諸將齊齊拱手抱拳,聲音中透露著渴望建功立業的豪氣。


    在這個時代,向上爬無非是兩種辦法。


    一是出身名門,如袁紹、劉表這樣的貴胄子弟,隻要舉了孝廉便能順理成章的進入仕途。


    二是靠著戰場上的軍功,靠著戰功緩慢上升。


    佐軍司馬孫堅,就是第二種人。


    即便是從一介布藝走到了今天,他也不滿足當下的現狀,立誌一刀一槍打下功名。


    還有一位,則是騎都尉曹操。


    雖是官宦子弟,卻願意為了大漢而放棄在洛陽的優渥生活,率軍前來平亂。


    皇甫嵩笑看著帳中的諸將,這些人,都是日後大漢的希望啊。


    他已經老了,也不知還能為漢征戰幾年。


    ……


    廣宗城頭,張寧站在一麵黃巾軍旗之下,眺望著遠方。


    秋風吹拂,揚起她鬢角的青絲,帶來陣陣涼意。


    張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扯緊了一下自己的上衣領。


    她從未見過屍山血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一場大戰中活下來。


    老天並未給她太多的時間慢慢適應。


    隻有不斷抗爭命運,沒有絲毫退路。


    一件黃絨披風披在她的肩上,寒風的侵襲減弱了許多,張寧迴過頭,眼前是一個濃眉方臉的漢子。


    “叔父。”張寧迴過頭,淡淡笑了笑。


    對於這個記憶中的長輩,她的印象是不錯的。


    原主腦中的迴憶,也都是對其無微不至的關懷,是一個慈愛長者的形象。


    張梁有些心疼的看著張寧:“寧兒,這裏風大,你身子弱,還是迴去休息吧。


    叔父不會讓漢軍進城,有叔父在,這天塌不下來。”


    少女目光平靜的搖搖頭,扯嘴苦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叔父莫要在勸,寧會與眾將士一同守護爹爹的理想。”


    說到這裏,張寧麵色一凝:“哪怕前方是千軍萬馬,寧也絕不後退一步!”


    張梁瞳孔微縮,有些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女。


    寧兒是什麽性格,他又豈能不知?


    過去連殺雞都不敢看的她,現在竟然有如此的膽氣。


    即便是經曆過戰場,可這番變化也太大了一些。


    如果說激勵眾軍士氣是繼承父誌,那登城作戰又是為何?


    細細想來,實在有些讓人匪夷所思,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寧兒,你……”張梁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又或是不知道如何說。


    莫不是有什麽山精野怪,附身在了寧兒身上?


    想到這裏,張梁隻覺得渾身汗毛倒豎。


    他的道法並不高深,若真是如此,他降服不了該如何是好。


    張寧見張梁臉上的神情異樣,便已知他內心想法。


    確實,她現在和以前的張寧完全就不是一個人。


    記憶中的原主好哭鼻子,為人柔弱,而她卻是截然相反的剛烈性格。


    若是平常人想來,怕是以為她此時是鬼上身了。


    於是開口反問:“叔父可知侄女以前好哭,如今為何連半分眼淚也沒了嗎?”


    張梁一愣,隨即又是憂心忡忡的歎道:“寧兒,非是叔父多嘴。


    你自從來到這廣宗城,便是性情大變,裝扮也不似過往。


    本以為是兄長去世,讓你傷了心,卻不想竟變成這般……這叫我日後下了黃泉,如何麵對仲兄。”


    當著張寧的麵,張梁一個七尺高的漢子,卻是哽咽著哭了,不能自已。


    “……”好好的幹什麽又哭,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本姑娘好不容易激勵起來的士氣啊。


    話說這漢朝的人,都喜歡哭嗎?


    “叔父可知九天玄女?”張寧麵色一副淡定自如,平靜的說道。


    “九天玄女?”張梁突然停止了哭泣,由悲戚轉為了驚訝,睜大眼睛問道:“寧兒莫不是見到了九天玄女娘娘?”


    “正是玄女娘娘托夢,寧才知自己身上的使命。


    拯救世人,匡扶天下,讓黃天降世。


    此番上城頭督戰,便是為了以此明誌!”


    張寧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添油加醋的胡扯了一通,直說的在場聽到的人激動不已。


    九天玄女,又稱九天玄陽元女聖母大帝玄牝氏,是為道教中的高階女仙與術數神。


    相傳她是一位代天宣命,以兵書戰策授黃帝等人間之有道者,職司人間治亂的兵家女戰神。


    五帝之首,被尊祀為‘人文始祖’的黃帝都是她的學生。


    《山海經》中記載,黃帝與蚩尤大戰,不敵,九戰九敗。


    幸得九天玄女下凡,授予“兵信神符”,這才反敗為勝,黃帝因此尊玄女為帝師。


    就算是在民間,地位同樣崇高顯赫。


    乃是一位深諳軍事韜略,法術神通的正義之神,扶助英雄鏟惡除暴的應命女仙。


    作為太平道統領之一的張梁,不用多加提點,自然就會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有九天玄女點化,這不剛好是應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嗎?


    現在的處境,不就是蚩尤與黃帝?


    雖然經曆多次失敗,卻會取得最終的勝利。


    這也是為什麽張寧會借助九天玄女的名聲來掩飾自己。


    在古代,女子地位偏低,想服眾是很困難的事。


    不說女子,便是普通男子,不通經傳,根本沒有資格當大官。


    士人們壟斷書籍,就是想求也求不來。


    這也是為什麽出身低微如董卓呂布那般的人,無論官做的再大,始終都被視為異類。


    因此張寧清楚的知道,自己要麽自成一係,要麽接受死亡的命運。


    曆史上,大女主們翻盤的方法有二。


    一是依靠皇權,如呂雉或是武曌那樣,出身高貴,手段狠辣,懾服眾人。


    二便是如張寧現在一般,依靠宗教來鞏固自己的威信。


    既然她無有皇權,那便取神權!


    “哈哈哈哈!”張梁撫掌大笑,又哭又喜,“好啊,我就知道,上天是知曉忠奸善惡的。


    吾等起義,便是為了讓百姓們不在過得如同豬狗一般。


    不用一年交幾十次算錢,不用生了孩子溺死,不用遭受凍餒之患……


    黃天之下,人人有地耕,有屋住,無壓迫……好……好啊!”


    見張梁這麽輕而易舉的就信了,張寧算是放下了心,不過很快又懸了起來。


    “嗚!”高亢恢弘的號角乍然從遠處林間響起。


    緊接著,龐大的軍陣如大雁一般排開,向前行進。


    “踏踏踏!”


    整齊劃一的馬踏聲不急不緩從前方道路傳來,沙塵漫天,讓城中的人莫名生出了幾分壓力。


    一杆赤麵黑字的“漢”旗迎風搖擺,扯動著獵獵作響。


    那是漢軍的三河鐵騎,全身覆蓋著的玄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寒,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


    戈戟豎起,寒光利利。


    在他們的身後數以萬計的弓弩手陣與刀盾陣綿延數裏,旌旗遮天蔽日,接天連地。


    皇甫嵩居於中軍,騎在一匹剽悍的白色戰馬之上,四周將校簇擁,甲士庇護。


    巢車樓櫓等攻城器械一應俱全,氣勢驚人。


    抬眼看著眼前的高大城郭,皇甫嵩抽出腰間長劍,大聲喝道:“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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