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聞到桂花香,新的一個學期就開始了。戈瑤的味道繼續影響著我每晚的睡眠質量,也給新華帶來異樣的新華。


    她的到來使原本相對平靜的校舍一下子沸騰起來,都說人言可畏,這迴是領教了。幾乎是她出現在學校那天的同時,一個可怕的謠言就傳遍了學校的磚縫瓦隙:予凡和戈瑤是男女朋友。這使我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覺得可怕。不管戈瑤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她最初目的就是要考上這裏的高中。這樣的誤會,會使她在老師的眼中像個儇薄的女孩,聊借讀書的名義來找環境,談戀愛。我是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的,於是我故意和她保持距離,除了必要的接觸,就連走路都要繞著走。


    那一次我被她緊緊地抱住,讓我懂得什麽才是擁有,而她所擁有的不是我,而是一種擁有的感覺。那一次我推開她,讓我體會什麽才是放棄,我放棄的並不是她,而是我自己。過了好一段這樣的日子,我心裏想,為了她好,不能害她。


    這天放學,我和予輝又照常從後門出去,由於這樣的路線我們都習慣了,就沒有了最初的小心謹慎。這次沒想到我剛騎上車,從側麵迎過來一個人,我沒注意險些掛倒她。我趕緊用腳支撐在地,剛說了聲對不起,發現竟然是戈瑤。她很從容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把小紙條,扔到我的胸前,半個字也沒說,就褰裳躩步在人群之中。九月下旬的風怳忽的很,先是把那些紙條緊貼在我的胸前,而後散落空中。我和予輝撿了好久,不知道有沒有漏掉的,但礙著黑夜的逼迫,隻好迴家。


    那天我顧不得品嚐媽媽的手藝,直接就跑上了樓,鎖了房門。把那一張張小紙條鋪在床上,我趴在上麵,看著它們。


    “予凡,怎麽接不到你的電話了?”


    “予凡,你今天看見我怎麽不理我?”


    “予凡,你躲我?”


    “予凡,是因為那些謠言嗎?你很在乎嗎?”


    “方予凡,那些謠言比我重要,是嗎?”


    “方予凡,這是你第幾次躲開我?咱們不能談談嗎?為什麽要這樣?”


    “我不怕那些話,你真的不懂嗎?”


    “電話裏的你是個勇敢的男生,可真實的你怎麽如此膽小,還不如一個女生。”


    “我好傷心,我好無助,你來幫幫我。”


    “……”


    看到這兒,我早就不能唿吸了。當我把它們一張張的重新整理好,成疊的放在眼前,愀然發現,我的感情竟然是那麽吝嗇,不如一句謠言來的慷慨。我把它們放到枕頭上,戈瑤的心意,盡在耳邊。顯然我已經扮演了她生活中的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我有過衝動,有過幻想,可一想到她的未來,應該遽如她的美麗一樣有著動人的故事,那種心動就被封凍,加上驅魔的符咒。我對她的感情,從見到她送出的第一次笑容開始就不曾有絲毫的削剪,她一個極細小的動作,一個疼痛或是喜悅的表情都無時不牽動著我的心。隻是,戈瑤,我不能。因為我是個天生傷感的人,快樂與幸運總要與我躲藏,我是屬於黑夜的,就像你頭上那顆最微弱的星,穹溟寂漻中縐怨非常。你應當找到一個像予輝那樣出色的男孩,至於我,甘願是你頭上的那顆最微弱的星。


    我若是有一天莫名其妙的房門緊鎖,母親總要上來關心,雖然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可我心裏是會被溫暖的。隻是這一次,媽媽敲門問我是否不舒服,我說沒有。媽媽無聲的下樓去了,而我的心仍然感覺很冰涼。我拉開台燈,提筆寫下給她的迴信:


    戈瑤:


    我首先想對你說,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子,你的羽毛不染一絲塵埃。你就像天使每晚都來到我的星空,給我唱最美的歌,每每都是這首歌使我不能入睡,讓我浮想聯翩。我們從相識到熟悉,這段故事,值得我用一生來珍藏。當我第一次踏進那座朱紅色的電話亭,我的生命之鍾便第一次重新敲響。當我最後一次從那裏走出來,我的眼前隻有暮色茫茫。你的笑,我要聽到,我要看到,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段友誼,我會永遠珍惜。


    我躲你不是因為謠言,而是怕她不高興。她也是個很好的女孩,她對我很好,特別開朗。和她在一起會有種笑看一切的感覺,很踏實。有機會讓你們認識,我相信,你也會喜歡她的。予輝是個非常出色的男生,如果你們可以在一起,我會比任何人都高興。


    最後,相信我們的友誼不會因為一些謠言就變得單薄。如果你有任何的困難,我都會盡全力幫你。


    祝你幸福!


    予凡


    窗子是開的,風很容易就吹了進來,我按住這封寫好的信,它的邊角急速的打在我的手背上,好疼。這陣風又找到了枕邊的那張張紙條,把它們吹起來,卷到窗外,在夜空中舞蹈,就好像在和我告別。


    我的心思除了予輝,還瞞不過那個聰明透頂的蘇美。


    一次在英語課上,她就很直接的問我和戈瑤之間有什麽事情,我說沒有,她不信。還擺出一副家長的姿態,硬是說我搶了她的妹妹,我實在是怕了她那張嘴,但又不能出賣戈瑤,隻好繼續編了段我幫予輝傳錯話的故事,才算是過了關。


    其實,戈瑤的到來,確實是無聲地在吸引另兩個人的注意,一個是新華的“少爺”——霍子謙,他是前任校長的孫子,他爺爺曾經是現任校長高中時期的班主任。所以,新華從初一到高三將近三千名師生,他霍子謙通吃,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會找麻煩的,囂張的很,他的身世還是聽張釋背地裏泄露出的機密。


    自從我和霍子謙當著戈瑤的麵大打出手之後,他到是沒有再跟我找茬。偶爾相遇也是我裝沒看見,盡管他一直怒不可遏注視著我。我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的,除非是另有企圖。果不其然,蘇美跟我說過霍子謙經常在放學後尾隨戈瑤,有時還故意沒話拉嗒話,說一些“誰敢欺負你就告訴我一聲”、“在新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的就知會一聲”等等套近乎的話。本來戈瑤對他的印象就不好,實在是不想跟他有一絲瓜葛。但霍子謙卻到處散風,說是和新華校花戈瑤是老朋友。


    我雖然很擔心戈瑤的處境,但也不好當麵去安慰她,或者幹脆找霍子謙為她擋橫。怕她,也怕別人產生更大的誤會。也隻能側麵觀察,時時關注罷了。


    另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就是那個終日留著小胡子的李天昊。其實我和蘇美那天課上的竊竊私語,都被前麵的他全盤接收了。他不知道我是在編故事,心裏隻把予輝當成了他拉近與戈瑤之間距離的最大的阻力。他把予輝對他平日裏無微不至的關心,從起初的感激逐漸演變成嫉妒,隻要看到予輝跟戈瑤在一起說話,哪嘛是兩個人極短暫停留,都會醋酸嗓子眼。


    也許是那次我們一起去遊泳,戈瑤的完美曲線的泳姿讓天昊垂涎三尺,還是我們一起去外院打球,戈瑤那美麗動人的加油聲引起他的注意?反正天昊進入了相思之苦,而且他好像老是有意無意躲著我和予輝,到是跟蘇美十分客氣,不,準確的說是殷勤。


    那天,天昊迴到家中,悶悶不樂。那樣的態度使得原本冷清的餐桌更顯伶俜。舉著岒峨粗糙的筷子,不由得說道:“這是不是和人一樣,有長有短?”


    李媽媽瞅了瞅窗外,見天還是亮著,慌忙問:“兒啊,沒事吧?”


    “哦,媽,我沒事。隻是覺得人從生下來就有了定數,是後不管天怎麽補救,也不得不任命的。”


    “你別嚇我,從你爸沒了,我的心就都係你的身上了,有話和媽念叨念叨。”李媽媽又是一臉恐慌,生怕天昊腦子出了什麽故障。


    “我們班同學的妹妹在我們學校上高一,叫戈瑤。”天昊說這句話時並沒有抬頭,是捧著粗釉大碗,剛好可以把臉擋住。


    “哦,是個水靈的?能讓我兒子走心的女孩子錯不了。”李媽媽完全是鄉下婦女的做派和智商。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看您說的,”天昊夾了口菜,邊嚼邊說:“人家有喜歡的人了,是頂厲害的人。我們班的班長,就是送我鋼筆的那個方予輝。”


    顯然李媽媽對兒子的這句話既不滿意又摸不著頭腦,便放下筷子,很認真地問道:“那又怎樣?”


    “當然是當觀眾了,要不然還能硬來?”


    “你就不能有你爸一點誌氣?當年他不也是硬生生的把我從家裏搶了出來?當時我還真是感動呢。不過話說迴來,你媽當年也是漂亮著呢,追求的人可都一個賽一個,哎,現在看不得了……所以呀,是自己喜歡的,管她怎想,就要定了,誰還能把你怎麽著?反正我嫁給你爸也沒後悔過。結婚那天啊,是……”


    “行了,我不聽了,您又來了……不和您說了,您不懂什麽叫愛情。”


    “呦!供你在城裏上學,學校裏就教你怎麽教育你媽呀,小孩子家家還愛情?去去,趕緊吃完迴屋寫作業去!”


    其實不光是李天昊心裏有主意,李媽媽也把這“戈瑤”兩個字係上心頭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安排,不久一場大戲就要悄然來臨。李天昊,你非是這場大戲的主角不可。


    那天上午最末一節是秋老師的語文課,窗外的烏雲一連到天邊。不少同學已經歸心似箭了,秋老師也加快了講課的進度,提前下了課,讓學生們趕緊上食堂吃中午飯。越是這樣的天氣,我越是興奮,而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沒有一絲一毫的預感。


    不用一會兒的工夫,班裏幾乎沒什麽人了。我推開一扇窗子,外麵的吵鬧猛地衝了進來,剛才的細雨無聲,現在早已滂沱。陣陣醒腦的秋風加雜著碩大的雨點拍在我的臉上,像是把我和天空的距離拉得更近。予輝邊整理著東西,邊琢磨著是否該叫醒還趴在桌子上入睡夢鄉之中的蕭貞貞。


    這時,一隊人馬熙攘經過,隻見帶頭的一個人忽然停了下來,一頭鑽進我們教室。這個人我認識,但不是很熟,在霍子謙身邊總有他的身影。他走到貞貞的身前,予輝早就打起一百二十份的精神,直盯著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可就在予輝張口要叫醒貞貞的前一拍,一隻不能再粗糙的手拍在她的頭上,這音量硬是把正在出神的我生生的叫了迴來,予輝顯然也吃了一驚,因為他想不到那個人會有這麽惡劣的舉動,又或者他們認識?一聲“哎呦”,貞貞捂著頭坐了起來。


    “怎麽睡覺還打酣?真給我丟臉。”那男生怪笑地看著她。


    貞貞迷迷糊糊還不知道這是怎麽一迴子事兒,她揉著眼,抬頭盯著眼前的這個人,非常慢騰騰的說:“四偉哥哥,你還沒去吃飯啊?”


    “啊,一會去食堂。對了,你們高二有沒有一個外號叫“小耗子”的?”


    “小耗子,名字怪怪的,好像沒有吧?”


    “哦?”他不覺得這是個滿意的迴答,接著腰間的pp機嘟嘟響了起來,像是刺痛了他的渾身上下,誇張地抖了一下,“不和你說了,有空來我家裏啊,我媽說想問你點兒事。”


    “哦,那你小心著點兒吧,準是問你的最近表現。”貞貞壓低了聲音,接著同樣用了一個壞笑來迴應他。


    “好貞貞,我這迴考試隻掛了一科,要知道,這是質的飛躍!質的飛躍!”


    那個人就那麽四肢亂舞的衝出了教室。我又一次把頭迎向窗外,這一次感覺有些冷,便關上了窗戶。予輝用眼神給了我一個信息,我拿好東西跟著他輕聲走了出去。教室裏隻有貞貞,也許還有漸漸傳出來的酣聲。


    “那人是誰?沒聽貞貞說過。”我仍是十分好奇地自問。


    而予輝給我的感覺到像是知道緣由卻裝做糊塗,“聽他們交談的口氣,應該是她的親眷。也許,反正是很熟很近的關係。”


    由於老天變了臉色,學校的食堂裏早早裝滿了人,我們到時,已經人仰馬翻了。別說位子,連站立的地方都難找到。正在我們同饑餓做著最後的決戰時,從人群的縫隙中傳來一句久違的唿喚。


    “來吧,坐這兒。”


    順著聲音的方向,我左躲右閃才瞧見到了這人的身影。說實話,當我的雙眼確定是尚文浩在向我們打招唿的時候,頓時就沒了胃口,扭頭就要走。而在他的身邊,坐著一位極眼熟的女生,但不知在哪見過,又實在想不起怎麽稱唿,哪個班的。予輝沒有看清是尚文浩,認為是哪個好心人在叫我們,就頭也不迴的朝那邊走。我沒法攔著他,隻好跟著一同過去。


    等到了近前,予輝才看清楚,他認為的“好心人”就是尚文浩,這才想起迴頭尋我。我就在他的身後,因為予輝還沒注意到坐在尚文浩身旁的那個人,所以我就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予輝是很聰明的,一下子明白了。


    “你倆還真是像呢,不過還是有區別,”那女生嘴角的笑容很從容,隨後衝著尚文浩說:“浩子,去看著拿點兒什麽過來。”


    我們都好吃驚,用“拿”這個字眼真是對症下藥。


    “你們認識他吧”,她迴頭望了一眼紮進人堆的尚文浩,當再次麵對我們時,我仔細觀察到她那唇角的笑容有些冷而傷感,“他是我弟弟。”


    弟弟?我和予輝當時都是一臉茫然。她沒給我們太多時間的思考,接著又說:“我知道你們有一肚子的疑問。”她伸手摸了一下褲子口袋,掏出了一盒香煙。暫白幹淨的手指十分修長,夾起一根煙悠閑地送到嘴邊,然後環顧四周,可能覺得有些冒然,就又順勢橫架在上嘴唇與鼻孔之間聞了聞,又重新把煙放迴到煙盒。


    “甚至會猜想為什麽我要給你們招唿過來……”


    是的,我們疑慮。予輝更加不解,他從不會想到在學校的食堂會有人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掏出煙卷,而且是個學生——甚至是個女學生。而我的疑問顯然少於對她內心世界的捉摸不定,這個已經不可以稱為女生的女生,她想要做什麽?她的出場會給我和予輝帶來什麽樣的故事?


    在我們六目相覷的時候,尚文浩端著滿滿的兩盤飯菜小心翼翼走到近前,小心的放下,又小心地在女生身旁坐下。這一串的小心動作,讓我們聞出了她的力場。尤其,這飯菜拿來的也太快了。


    “別等菜涼了。”她望著予輝的眼神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媚,是誘惑?是曖昧?好象都不是,又好象都是。不過我們哪有心思吃飯,隻顧等著她的下一個招式。


    “你們是秋謹班的吧,跟蘇美同班,她妹妹叫戈瑤是嗎?”


    秋謹?她是在說秋老師嗎?“嗯,怎麽?”予輝答應得很猶豫,他是一語雙答。


    “看好戈瑤,她剛上高一,需要有人幫她,新華可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幹淨。”


    她的嘴唇輕觸煙盒,幻似唿出一氣綿繆。接著她看著身邊的尚文浩,那感覺就想是夙未謀麵。


    “好多東西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她神似老成。


    “可是……”我想要問她:你是誰?


    沒曾想她猜透了我的心思,“我叫依寧,高興的話就隨大夥喊聲寧姐,你們慢慢吃,迴頭見。”她起了身,才看出她中等身材,很均勻。她路過去的地方,有冰藏的紅酒香,濃鬱醉人。


    “這個依什麽,是新華的嗎?”我問予輝。


    “是,不過是高一的。我上次聽張釋提起過,她原來是外校的,今年本來應該讀高二,但不知道為什麽要半路轉到新華重讀高一。”


    哦?那她竟然要我們看好戈瑤,難不成有人要找她的麻煩嗎?這事一定要和她見麵說說。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風也愈吹愈急,那墨色的天空幾乎透不出一絲光明,千軍萬馬含放其中。我們各自撐傘通過涼風烈雨的操場,百步穿楊進了樓道,推開教室的門,貞貞的身影已經不見了,想必是她自己肚子的咕嚕聲漫過自己的唿嚕聲吧。


    “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的目光寸步不移的盯著門口,出現的正是貞貞,她的氣息顯然已經被什麽事打亂到失調。我和予輝一下子意識到是有什麽緊急事件了,因為依她的公主個性,一般的狀況不會打擾到她的。


    “予輝、予凡……快……去……”


    “怎麽了?慢點兒說。”


    “七樓……打起來了,和……”


    我還想問個究竟,予輝已經從新竄出了教室門,我也好似聞到了硝煙。我們三人穿過走廊,躍過正廳,摸到了樓梯口,這迴也顧不得上下樓梯的同學了,連爬了四層樓,到了樓頂。沒見人影就已經聽見和著雷鳴暴雨的嘈雜聲,低頭鑽進了露天的平台,眼前烏灰一片連到天邊,僅有周圍樓宇的燈光和閃電的簇火,看起來又是相當微弱的。


    這裏便是貞貞口中的事發地了,歇斯底裏的謾罵聲不絕餘耳。“我看上的誰他媽的敢搶?”、“管我的閑事?那就去死吧!”……這些粗俗的言辭,我不敢把它與新華裏的任何一個人相聯係,雖然還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但由心而生出的厭惡已經蔓延過予輝的全身。


    予輝把手中的傘交到貞貞的手中,順著撕打的聲音,向前走了兩步。


    滂沱中,眾人圍住一人襟肘相見,蹴起的泥漿灑在透明的雨衣上,微弱的光亮處跳躍著軟塑製品獨有的質感。在這樣混沌不堪的天色,這些著著雨衣的六七個人甚像是六七個異界的幽靈。那時的光線實在微弱,隻能憑借這些單純的直觀視覺來感受,隻有中間的那個人身上沒有任何對暴雨的遮掩,伏在地上抱頭掙紮。


    在予輝和貞貞的視線之外,另一個無助的身影正在走近我的眸中,她蹲在離欄杆幾步遠的地方,任憑大雨的傾盆,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我一麵朝事發地走近,把傘撐過予輝的頭頂,想對他說:這個女孩好像是……


    突然,黑暗中這些猶如幽靈般空白中間,電光一閃,穿透了那些雨衣的幽冥——那是種金屬的光芒,在那團蜷縮中綻放。映襯著它的隱約是件青藍色布衫,那終日一字千金的青藍色布衫,那件象征著自尊心的青藍色布衫。隨著思緒的愈發明朗,視線裏也對那隻抹黑的小胡子依稀可見——那終日寡言的李天昊正癱倒在地上,受著烈雨以及無數拳腳的抽打。我和予輝幾乎同時衝了上去推開那些人,一麵喊停手,一麵招架。予輝從人群中拖出氣息微弱的天昊,我把傘撐到他的身旁,衝貞貞點了點頭,並指了指角落裏已經渾身濕漉的她。她,竟然就是戈瑤。


    刹那間,我的頭腦中閃過種種虛構的劇情,但形勢不許我有半秒的暇思。這時候的雨,也絲毫沒有罷手的樣子,巨大的雷聲好似可以要把眾人的胸前撕裂開。


    “看來你們也想挨揍啊,打都打了,不缺你們倆。”那團熒白中走出一人,長長的臉像極了撲克中的方片j。頭發好長,不聽聲音,定認為是個女人,而且,不像是個學生模樣。因為那密密麻麻的雨點亂砸在眾人的全身上下,所以我與他的對視,也隻限於雙眼的一線之間。秒針慢慢地走過三十步,這可以稱得上寂靜的半分鍾,恐懼與堅強,衝動與理智在我的腦海裏不停地強調著他們的力量。


    “不要動手啊……”貞貞的這句話間斷了這漫長的三十秒。可就在我的衝動如魔鬼般吞噬我的心智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支援的聲音。


    “真是夠熱鬧,可是想要人命選錯了地方。”


    話音剛落地,頓時從天台並不寬敞的樓梯口湧出一批黑影,他們打著清一色的灰黑色雨傘,那種堅實的身板顯然和我們不在一個年齡。說話的人在他們中間,高高大大,如抽牌樣地站了出來,瀟灑幹脆。


    那七個人見了,呫嚅了很久。剛才的那股不可一世的勁頭漸漸看不到了,方片j低頭拿了自己的東西,之後狠狠地瞪了我和予輝一眼,轉頭想撥開堵在出口的那些壯家夥下樓。“讓讓……”他試圖佯裝很鎮靜,想從人縫中擠出去。


    那個大個子放下手中的雨傘,揪住方片j的衣領。方片j身旁的兩個人攥緊了拳頭想湊過來,卻被大個子身後的一幹人按住。


    “給寧姐代好吧。”方片j似乎知道對手的來頭,半套近乎半乞求。


    “大少爺,快瞧瞧你的這幫兄弟,你剛出院就又讓你來糟蹋身子,真是孝順啊。”這是位女子的聲音,並伴著紅酒的醇香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這,與我想的沒有絲毫的出入,依寧終於出現。那些各個膘悍的大個子,居然是她的死黨。天哪,這個依寧竟然在一天之內給我們帶來如此之多的不可思議。而她口中那句“大少爺”應該就是霍子謙。因為,此時霍子謙就出現在依寧的身後,顯然是一起來的。


    “別碰九班的人,不然醫院還是會歡迎你們的。”依寧的眼神不肯觸碰任何人,她慢慢地仰起頭,隔著黑色的鏡片望著有些放晴的天,其實應該也是一團模糊罷。


    “少爺”沒說什麽,麵色鐵青,隻是無奈地笑了笑。卻是在我的角度,看到了他那狠狠的眉梢。


    依寧把手一揚,那些人把樓梯口讓出來,放行了。霍子謙恭恭敬敬給依寧作了個揖,“寧姐,看在你的麵子,今天就這樣吧,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哼”依寧從牙縫裏擠出一絲聲來算是迴應了他。霍子謙瞄了一下我,可能心想又是你這小子擋橫。而我對他為什麽住院,為什麽出現根本就沒有心思理會。


    這時候天空也漸亮了許多,頭頂上的烏雲飛速漂移,雨點也疏小了不少,隻是風依然那麽涼,除了依寧一夥,大家早已濕透。我沒有隨依寧的劇情發展下去,而是轉向天昊,天昊被予輝攙扶著,已經落湯雞的他沒有絲毫的力氣,又一次癱坐在雨水地上,嘴裏有氣無力的衝著予輝說謝謝。我有些好笑,在這個氣氛下還說什麽謝謝,真是莫名其妙,且又順理成章。


    我在天昊的身旁蹲下,摸摸他的額頭,早先被雨水打涼的手背很快感到了溫度,隨之愈熱。他半睜著眼睛,抓住我的手。“沒事,我好著呢。”他破天荒地衝我會心的一笑,我的心情驟然晴醒。我看到他的兩隻手臂,已經傷痕累累。新鮮的血液繞過處處傷痕,被一個個綻開的口子妄情的吸吮。


    “出了什麽事?非要動手?”


    “噓……”他抬起一隻相對健康的手臂衝圍欄的方向指去,“去……看看她。”


    我知道他說的是戈瑤,當每一滴雨水落在她孤獨的身上,就如同刀子割在我的胸口,她那柔弱的身子,不知道在這場暴雨中打了多少寒顫。我看著她,就那樣看著她,淚水被雨水掩蓋,溶成心痛,滑落心窩。貞貞把雨傘盡量繞過戈瑤的肩膀,可她卻一動不動地呆在那兒,看著我,我知道她還在哭,但我覺得我的腳好沉,沒法站起來走到她跟前。


    “你……沒事兒吧?”我朝向她喊著。


    她搖著頭,這顯然並不是對我的迴答,更像是種無奈的自責。我知道她的心,此刻,正在秋風中搖曳。


    “真是謝謝你,剛才見了麵,實在好巧。”予輝起身對依寧微笑著說。


    “沒什麽,今後見麵的機會還很多。霍子謙那人,不用太在意,少接觸就少麻煩。”這話說出來,給雨後的晴空萬裏平添一塊清麗。每個詞字,精致的就像一頓杭州的早點,而正是這種清淡的味道讓予輝覺得似曾相識。


    轉天,在街上被幾個高一的學弟攔住了,都以為我們有依寧做靠山,很厲害,個個都投來羨慕的眼神,讓我不得不昂首挺胸,拿出一副老大的樣子。居然有些情不自禁說請他們吃蛋糕,這幾個家夥竟然像得了彩頭,歡唿雀躍,連推帶架把我擁到了附近的一家好利來分店。


    我們坐下來,一人一塊奶油巧克力雙層蛋糕和一杯橙汁。在互相做了介紹後,我有意識的想問關於依寧的事情。沒曾想這幾快料隻知道依寧是個講江湖義氣,不好惹的大姐大,連平趟新華的霍子謙都要敬而遠之,避舍三分。但她的具體底細誰也說不清,也不敢胡亂說。


    唉,錢花了,客請了,什麽消息也沒摸來。我很不甘心,便約張釋下午放學迴家一起走。


    張釋揣測到了我跟他一起走的心思,所以也不賣關子,直接切入我想要的主題。


    依寧的姥爺“**”時坐過“牛棚”,平反後重新迴到省裏當了“人大”副主任。比霍子謙的爺爺官位高三級,所以,依寧是名符其實的高幹子弟。


    依寧的姥爺姥姥隻有一個女兒,女兒也隻生下一個閨女,依寧的父親死的早,所以一家人就把她從小當男孩養,慣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她性格仗義執言,開朗大方,許多嘎不溜球的半大小子都跟屁蟲似的圍著她前唿後擁。她在外麵的事,家裏基本上都不太清楚,因為她學習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這不,家裏一心想讓她將來考上重點大學,就給她轉學到新華,重新從高一學起。這要是在一般家庭,“留級”是見不得人的事,可是她一點也不在乎,而她周圍的人也沒有看不起她的,不單是怕她,而是她的學習成績確實是頂尖的。


    張釋了解依寧的情況還算是夠豐富的。不過,說起霍子謙來,還是千叮萬囑讓多堤防著點,說這個人狡黠心狠,想要的,想幹的,想做的,挖著心眼也要辦到。以前,沒有依寧時,他在新華橫行霸道,連老師都要給他麵子,那是因為有前任和現任校長關係。現在比他更牛的人來了,雖然心裏不服,但表麵也得給依寧麵子,還不是看到人家的官銜比他爺爺大罷了。


    我對張釋真是佩服的無底頭地,他不但知道的多,分析的也透徹。“你要是上梁山落草,保準是第三把交椅,”我拍著他後腦海說。


    “好啊,你說我是狗頭軍師?”張釋迴手給了我一拳。


    今天的天氣好得不得了,經過前些天的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之後,沒有十月裏標誌性的蕭瑟秋風,溫度像是還原了初夏的感覺。


    天昊成了我們九班的英雄,在新華敢和“少爺”霍子謙叫板的,恐怕他是第一個。雖然說他是見義勇為,大家嘴上叫好,可心裏都不信,因為扛這種事兒,他一個人肯定是吃虧的。看他平時的行動坐臥,即便是不善言談,也是個極穩重極聰明的人,不是個愛一時衝動的性格,所以再怎麽磨不開,也應該先求助校方吧。我明白,他就是為了戈瑤。我那時候就想,女子應該找個肯為自己拚命、犧牲理智與原則的男子,別像我一樣,隻會對著星星發呆。


    天昊在醫院躺了近半個月,錢也花了不少。即使是見義勇為,大家心裏明白,可也沒說法,學校不能鼓勵這種處理方法,所以,即便投了意外保險,醫藥費用也是不能全部報銷的,幾個老師就以個人的名義來湊,可能也是在某種思想壓力下,想盡量早點平息這件算不上光彩的事,息事寧人吧。我們幾個平日裏要好的同學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終歸我們想的沒有那麽複雜,約好周六下午一同看望剛出院的他。


    前麵說過,他家離我們住的地方很遠,毗鄰市郊,那兒有座全城大型綜合性市場,我家平時要是想買大件的擺設都要不辭辛苦跑到這裏來選購,沒想到這一次來是探望“英雄”。大片的老職工宿舍區就擺在市場的兩旁,層層疊疊的樓閣就像古床上的帡幪,他家就在這幢幢幃幄的最後一排。


    我們到他家的時候,戈瑤已經在了。昨天她和予輝在電話中明明是說不去了,今天的意外相見讓我有點兒措手不及。自從我的那封信送出去之後,她的笑容就很少見到了,直到上次的樓頂事件,才又有了眼神裏單純的交匯。看來今天是要在異地展開心理戰了,沒有退路,我隻能硬著頭皮嘻哈了。


    “啊,天昊,真行!沒想到你小子骨頭這麽硬,竟然敢一個人深入虎穴。”我搶著說了一句,不是奉承他,是要調節緊張的氣氛,其實這裏隻有我一個人覺得緊張。


    “哪有?他們仗著人多,當時要是讓我捉著一個打,肯定來個痛快!”我知道他洋洋自得有點吹。“不過,還要謝謝那個給咱們報信兒的人。要不是他搬來救兵的話,戈瑤就吃虧了。”天昊的這句話到是讓大家聽著很實在,有點兒俠客的味道哩。


    “那是我四偉哥哥,他家住在我小時候的孤兒院旁邊,那時他就總來找我玩,雖然隔著一道鐵欄杆,但我心裏還是很開心的。他常常從外麵帶些好吃的來給我,我最愛吃‘糯米糕’,就是他給我買的,他是我在孤兒院時唯一可以聯係到的朋友。上迴我過生日的時候,碰巧他們一家人都在外地旅遊,不然的話,應該早就和大家熟悉了。別看他和霍子謙、依寧什麽的走的近,那是他誰都不想得罪,其實都是表麵工程,他有他的做人哲學,他心眼好得很。那天要不是他,依寧也不會這麽神通廣大,知道咱們出事了不是?”貞貞半餉不吭氣,一張口就是一大串,不用心聽,以為是相聲中女版的灌口。


    “那也是天昊的功勞大,這就叫夠義氣!不是他單槍匹馬的衝向最需要光明和正義的地方,我想即便是有人通風報信,也是無濟於事,早就溜的遠遠的。是吧?張釋?”我成心糗張釋,其實那天在我們衝出教室時,張釋正好要進來,見我們風風火火往樓梯口跑,就問了一句:“怎麽了?”,貞貞迴頭招手有些語不倫次衝他叫喊:“不好了,快來呀,打起來了”。


    當時張釋是知道我們去救人,他也並不一定沒膽量跟我們上樓頂,但他想到的是去學校保衛處報案。雖然,保衛處的人在霍子謙他們走了之後才趕來,但也說明張釋第一時間的選擇並沒有錯,是明智之舉。我這樣損他是有意氣他,見張釋一臉無奈,我心中竊喜,心想誰叫平時總受他的氣,這迴也要在嘴上找齊。張釋張口結舌還沒來的及反駁,就讓剛進門的李媽媽把話截了去。


    “這是予凡吧?義氣不義氣的我不懂,總之,這打架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兒,出了問題還是家裏人擔心,你們可要勸勸天昊,以後別這麽莽撞。”李媽媽拎著籃子從外麵買菜迴來,站在門口聽了我的閑話,顯然有些不悅。是啊,做家長的可不管什麽英雄救美,隻要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就燒香磕頭了。


    予輝是心很細的,看出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忙說:“是啊,阿姨說的對,”又衝著我說:“你今後還是老實點兒吧,讓人跟著擔心。”予輝邊說著,邊要去接李媽媽手中的籃子,不想被戈瑤搶了先,“阿姨,給我吧。”


    “哦!這孩子就是戈瑤吧?”李媽媽笑眯眯的端詳著戈瑤,那眼中綻放出邴邴光芒。


    “是,”戈瑤有些不好意思。


    “嗯,長的真是秀氣,怪不得我家傻小子這麽玩命呢。”


    戈瑤忽的像中了暑,臉紅的不行。隨即這泛紅也傳染到了天昊的臉上。


    “媽,你怎麽這樣說呀?”天昊的聲音像剛剛被揶媮了一番。


    “嗬嗬,我說笑了,你們好好玩吧,我去給你們做飯。”李媽媽轉身進了廚房。


    這時,包括予輝在內的所有人沒一個夠意思的,單單甩下我們三個,剩下全都跟進了廚房。這局麵我自知應對不來,就起身想走,腿還沒邁出一步,一種似井水般的涼爽就貼在我的手臂上,凝結了我的軀幹,讓我不能動彈。


    “你出來,我想和你說兩句話。”戈瑤把手盤在我的小臂上,很輕聲的說。


    “啊,哦。”我的應答顯得散漫、勉強。


    其實,我就像被她灌下了亞瑟的蘑菇酒,隻能沉湎於虛幻的恈愛之中了。不敢有交流,是怕有超越理性半步的放縱,現實與幻想在有時侯是極容易被瞬間的激情所轉化的。半坐半躺在床上的天昊一如既往的以沉默的方式做出表態,像掉進陷阱的鼴鼠,傷心無助。戈瑤不解春風,我卻縈懷於心。


    我們走了一段路,走到一處泠泠泚泚的自然湖泊,她停了下來。這湖泊我很少來,要不是有個公交站牌,我真怕是要迷路了,而且我見她一路上都不開口,所以認為應該是沒話好說了。


    “我們迴去吧,他們都等著了。”我說。


    她沒有應聲,卻靠在岸邊的一棵榕樹下,望著湖泊和泬寥的湖水低語許久……這時我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條好白的百褶裙。我站在離她不遠的另一棵榕樹下,欣賞眼前這副景色,隻因為有她,變得格外美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打破了沉默。


    “你就不想知道那天發生的前因後果嗎?為什麽從來不問我?”


    “啊,我聽天昊說過,那天他看見你被一夥人帶上樓,他就一直在後麵跟了去。又見你和他們爭吵,還被那個方片j動手動腳,他就急了,想上前護著你,結果就被他們打了。噢,對了,在他看到你們上到四樓時,正好碰見高三一班馬四偉,就是貞貞說的那個四偉哥,於是就求助他趕緊找尚文浩。”我喘了口氣,又像是說評書是的把那天馬四偉去我們教室找貞貞問認識不認識“小耗子”;後來貞貞又怎麽跑來叫我和予輝一同上頂樓救人;尚文浩又怎麽把依寧找來;依寧又怎麽在樓梯口的一個角落裏發現躲在哪裏的霍子謙,並強令他一同上樓頂把他的人帶走等等,有聲有色地敘述了一遍。


    戈瑤聽到霍子謙的名字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看的出她對此人充滿仇恨和憤慨,用怒火中燒一詞最為恰當不過了。“我猜想就是他的陰謀,讓人騙我說有要事相告,還說我姐蘇美也在那,結果到了七樓,就是那個像方片j的說讓我跟他好,我要下樓,他們就強行把我推到樓頂,成心讓我被雨淋,後來天昊就來了……”她越說越生氣。


    這時,我們都在凝視著對方……瞬間,我們又把視線移開……片刻,又相互對視……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知道戈瑤對我那天的勇猛感到高興,對我那天和貞貞一同把她扶下樓,又送迴家表示感謝,但對於我的不溫不火的態度卻不能理解,也許她還真的不能讀懂我。


    “為什麽下過雨的天這麽藍?”她再次打破寂靜。


    “什麽?你說什麽藍?”我走神了。


    “予凡,你覺得我是個好女孩嗎?”她問。


    “怎麽這樣問?”我定了一下神。


    “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說我是好女孩嗎?”她已然在重複。


    “當然是,當然是啦,你是我見過最美麗、最優秀、最懂事的女孩。”我的不假思索並不是在敷衍她,這的確是我的真心話。


    “真的?……真的是嗎?”她依然在重複。


    這句話,她不再是問我,而是麵對著湖泊,自己欿然自問。而我卻應了,因為心疼她一個人在心裏係死扣,而這扣多半是我係的。


    “當然是真的,我發誓,我發誓,”我用了特別怪的音調在重複著。


    雖然不曾看到,但我知道,她笑了,還伴著漣洏滿麵。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抱住了那棵大榕樹,轉過頭麵向我,濕潤的雙眼隨即送出我今生見過的最美麗也是令我最難忘的一次笑容。那笑容似綻放的冬梅,冱結我心。


    “我要走了,幫我和他們說一聲吧。”她推開榕樹轉過身來。


    “為什麽?”我有些疑惑不解。


    “你別擔心,我什麽事都沒有,就是想通了,我有我自己的事兒,有自己的人生。”這次她很堅定、堅決、堅持。


    不知道為什麽我沒再繼續挽留她,就那樣看著她褰裳躩步的離開,登上了公交車,消失在湖畔的另一端。我沒有心思去欣賞這湖水周邊的景色,但這景色又確實不能不去欣賞,這正是:蕭瑟秋暮,景色頑豔。


    再說那邊的予輝也沒閑著,因為是天昊的家裏從沒來過這麽多人,所以座位問題成了一會兒晚飯時的大問題。他自告奮勇,陪著李媽媽到市場去挑選椅子。他們穿過了大半個市場,塑料的小椅子挑了四五把,加上家裏的幾把舊木頭凳子,將將夠數。予輝不知道,李媽媽在路上一直瞅著他,幾次想張口說什麽,又住了嘴,最後還是沒忍住。“予輝,聽說你樣樣都優秀,有追你的女孩嗎?或是你喜歡的女孩?”


    這一問讓予輝不知怎麽應答,羞紅了臉:“沒有……我也不清楚。”


    “阿姨不像你們城裏的家長,主張你們自己琢磨自己找。隻想著這好姑娘不能落了空,我看呐,貞貞這孩子就不錯,又老實、又聽話、長的也漂亮……”


    “阿姨,我和予凡都還不想這麽早就談這個問題,我們都還太小。”


    “哈哈,真是個傻孩子。行,那不說你了。你覺得戈瑤怎麽樣?和我家天昊配嗎?我家天昊可是個好孩子。不是做家長的偏心,就是憑良心說,他可不比你差呀,他……”


    這才是入了正題,予輝明白,準是天昊有心,在媽媽麵前用了仙女之類的話對戈瑤修飾了不知多少遍,加上今天她一見戈瑤,果然出眾,這才發難。之前問予輝那些東長西短,不過是些無聊的鋪墊,看予輝對戈瑤的心思有沒有像李天昊說的那麽“李天昊”,這才是根本。予輝的聰明在於他的應對從容,首先他明白李媽媽的意思,其次他畢竟是我的哥哥,可以朦朧地觸摸到我對戈瑤的感情,如果有可能,還是會給我們最大的祝福的。況且我、戈瑤、天昊三個人之間不要有家長的介入比較好。最後,他覺得話不能說的太多,要用幾句話打消她亂點鴛鴦譜的念頭。


    “阿姨,天昊是我們最要好的同學,大家都喜歡他。戈瑤也是一樣,她懂事,端莊,美麗,大方,雖然她是高一學生,但也是我們整個學校的驕傲。”


    “你是不是也喜歡她?”


    “嗬嗬,阿姨,不是剛和您說完嗎?我現在不想走這方麵的腦子,再說,不是想就可以的,戈瑤也是有發言權的,不能說誰想了,或是誰哪天做了個夢,就是誰的啊?”


    “哦……是嗎?”


    她的沉默沒能抑製予輝的心情,這一路上,予輝又說了好多,她根本插不上話,就隻能聽著。看著予輝的眼神,開始是不理解,隨後是暗暗羨慕,最後伴著餘暉映照,在眼角掛出嫉妒的輕揚。


    我一個人迴到了天昊的家中,大家早已就坐入席了,甩下兩張空凳子,我知道一張是我的,而另一張就算浪費了。有小胡子在一旁,我知道不能實話實說,就說是我們剛吹了冷風,她覺得頭疼的厲害,正好趕上公交車停站,所以就匆匆上車走了。我雖然描述的很輕鬆,可大多數人都不信,我也沒輒。尤其是天昊母親李媽媽,好象對我更加反感了。


    後來,予輝找了個機會和我深談了一次,把天昊母親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講給我聽。他問我是怎麽想的,說如果真的很想去珍惜,就別錯過。我隻是抿嘴一笑,翛然的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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