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普通的夜,予輝的房間裏傳來了一陣陣吵人的動靜。


    我推門進去,著實嚇了我一跳。那場麵,就象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爭鬥:棉被滾落在地上,予輝渾身是汗地坐在床頭,臉色如同日光燈下的白絹。我趕緊握住他的手,冰涼的似乎已經沒有了知覺,他說剛做了一個特別真實而可怕的夢。


    夢裏的他不知為什麽會站在一麵破碎的鏡子前,對著鏡中遍體鱗傷的自己不停地流淚,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裏麵伸出來一隻好象楊樹枝般幹枯的手把他抓了進去。接著,遇到了一個白髯的老者,說予輝拿了他的手表,讓他交出來。在予輝一邊急的掉眼淚,一邊胡亂的東翻西找時,又一次見到了那個鏡子中的自己,他手裏緊緊地握著一隻金燦燦的手表,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這樣的夢就算是被他這麽不疼不癢講出來,我都能冒出一身尖硬硬的冷汗珠兒。隨後我披上衣服,陪他到樓下去透氣。


    “虧了家裏的空調,這大晚上的外麵還是這樣熱,像是火焰山!”我一點不怕吵到誰家休息,很大聲地說。


    予輝好象還未徹底擺脫剛才的夢境,站在我對麵看著我也不說話。我看這形勢,不緊緊褲腰帶拿出點絕活兒是不行了,於是我把昨天在網上看的笑話講給他聽。


    我用怪怪的音調演繹著兩個中年人的聲音:“在法庭的一次聽證會,法官問被告:‘你給我老老實實地交代!你是怎麽把原告家的保險櫃撬開的,要知道它有最先進的防盜裝置。’那個被告說:‘對不起法官大人,關於這方麵,我不能告訴你。’法官接著說:‘現在證據確鑿,如果你肯坦白,也許會減刑,讓你提前1年出獄。’被告很不耐煩的迴答:‘不用了,我願意服從法庭的判決,因為對於剛才問的問題,我不可能告訴您。’法官說:‘給我一個理由!’”我停頓了一下,想讓予輝對我說的有所注意,因為我發現他還是那副呆呆的表情,我問他:“你猜被告迴答了法官什麽?”


    “不知道,你說。”似乎他有了些興趣。


    “被告說:‘因為我要為出獄後的生活提前作打算,我不確信現在在庭上的人沒有我的同行!’”


    說完結果,我自己先是咯咯的笑了兩聲,隨即又被予輝那漠然的神情擊倒了,顯然他對那個被告的迴答不感興趣。他像是不想讓我再尷尬下去,唇角勉強的向上抬了一下。可是這樣的附和讓我覺得自己熱場的功夫很差勁,更尷尬了。


    於是,我也不再說話了,陪著他在周圍瞎溜達,待這夜過去了大半,他開口了,“你說這夢裏的事兒,成真的多嗎?”他貌似不以為然的問道。


    “這個……人家不說這都是你日裏所經曆或是在腦子裏出現過的事情嗎?做夢是大腦對白天思緒的梳理……但也不一定有道理,你別瞎想了。”我開解他說。


    “嗯,應該是。咦?那可是紫薇?”他抬起頭看著夜空。


    “我看你是封神榜看多了吧,做的夢也是七扭八歪的。那就是顆……那個……總之就是顆很亮的星星啦!”我尖脆的聲音在空中打了一道彎,劃破了星際朗朗。


    “紫微屬己土,係北鬥帝座,諸星樞紐,化氣為尊貴之星,為官祿宮主。在數專司爵祿,有解厄、延壽、製化、涵蓋、包容之力,諸宮皆能降福消災,可消除百惡……”予輝和我念叨著不知從哪裏瞧來的東西。我此時已經睡意重生,香寢還複,不理解的一字一句,就不想圖個明白。所以裝作曉得,心已駕雲來到神手中的那簇罌粟花前。


    那時,他對星相學很感興趣,總會到處學來一些古怪的話講給我聽,還把父親書房裏的《易經》抱到了自己枕邊。我以為它會是那種能讓人走火入魔的“法器”,進去了就出不來了,到落魄的時候,截根竹子,掛個藍布幡,混口飯吃?在電視劇裏看著神道兒,可不想現實生活中自己變成那天橋上衣衫襤褸的角兒。


    大約磨蹭了快十分鍾,我煞費苦心的繞啊繞,把他從小道帶迴了家門口,想讓他記得他也是個有家的孩子。不想他卻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哈哈,咱倆快上樓吧,要不爸媽一會兒醒了瞧不見咱們,以為讓人綁架了呢。”


    “啊?嗯!說不定現在正有什麽黑衣人躲在角落裏直勾勾地看著我們呢。”我灰澀澀地配合著他的玩笑,心裏卻想:天哪,哭也是你,笑也是你?之後,我們沒再逗留,趕緊上了樓。


    外麵的天已經有些朦朦亮,幾大塊青銅色的雲彩堆在遠方,不住地拖動自己那碩大而輕盈的身軀。漸漸地,曙紅的太陽從那裏抬起了頭,拿我家的屋頂開著金豔閃閃的玩笑。


    父親是一家國企酒店的高管,托市場經濟的福,家裏的經濟條件很好。母親原先也是酒店一個部門主管,後來由於奶奶爺爺和姥姥歲數大了,需要經常有人去照顧,所以,就辦了停薪留職。除了家務活,每天還要往返奶奶和姥姥兩個家,所以,在家的時間不比父親長。即便是這樣,也從未讓我和予輝的手沾過多少家務。


    我們住的地方還是要再濃重一筆,我家住在泰來花園五號樓,周圍環境和設施都比較不錯。雖然沒有露台,但房子相當大,各個房間都特別寬敞。而且,采光也非常好,這所房子對我來說,最深的印象就是“大”,平時父母不在的時候,尤其是晚上,空曠的很,也單調的很。家裏上下兩層加在一起可以超過學校六個教室,奶白色豎條實木地板是我家當時的獨有標記。四壁連頂涮的塗料也是白色,隻是後來又做了鵝黃的朗革印花。這所房子另一個特點就是兩層之間無間隔的通頂,抬頭望向二層的頂燈,開呈梨花狀,一分為七朵,最中間的一朵放得揄芬摛藻,日光散去,它的姿態便愀然上演。再聚焦客廳,弓型的咖啡色象皮沙發是整套房子最搶眼的物件,即便是誰聽說了這是件f品,也隻需要用他的指尖觸碰那細膩的紋理,一樣會讓這個人在瞬間宛如置身於一片秋光暮意的北非草原之中。這件尤物恰巧落在滿色秋紅的方型地毯上,這是父親從一個印度商人手裏賣下的樣品,它的剪裁妙如天工,顏色也很正。對麵的隔板牆前是一組無線連接的日產音響,同樣亦成白色,牆壁內嵌著造型各異的六格儲物台,方方長長,大大小小錯落有致。記得那裏擺放的一瓶nv級的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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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多年以後戲劇化地成為了我此時此刻喉舌中的最愛。


    繞過了它就是父母的臥室,這裏處處揮發著甜蜜與溫馨,迎麵而來的是一張中式的全銅製妝台,你若是貼近它便能嗅到銅器特有的青澀味。白銅包鑲三邊,單把頂端留出來。聽父親說是我太奶奶傳下來的,是件寶貝吧。在這件古董的左邊,是張黑白格子相間的軟床,因與地麵的落差不算大,又沒有床幫,在我們還小的時候還常常被它絆倒,吃盡苦頭。但你若是在它上麵躺上這麽一小會兒,再順便享受著透過旁邊窗子翩翩散落的日麗或是桂香,我打賭你立刻會跌入最黑甜的夢境。撇下床前的電視,單看妝台右手牆上的一幅巨大的油畫,那是希施金的仿製品,由於先進的製作工藝賦予了它最本色的精神,使這間臥室的氣氛又多了份原始的自然香。


    從他們的溫存中走出來向左手邊望去,是一麵落地勒花玻璃拉門,頓頓美味就是從它身後廚房出生的。也僅僅是這裏免疫了屋內通體的精致的修繕,有著嬰兒藍色的吸頂小燈把這個聖潔的區域渲染得十分燮意。


    拉開父母臥室右手邊的磨沙小門,這兒是對於每一個家庭來說最必不可少的一處設施,裏麵昏黃的光亮會讓你立刻進入放鬆狀態,那樣的爽快與愜意會讓你臨時甩掉任何的綺怨和疲憊。不錯,這裏就是衛生間。雖然如此描寫至少有“八十六字”之多,但為了紀念其在我記憶中的美妙,乃是我今生無法重臨之境,甘願費些墨水,聊以**。


    通向二樓的u型扶梯正對著大門,位置在衛生間的左手。如果你可以運用你過人的思維能力去想象:當你站在躍層之上仍能對樓下的一切一覽無餘的話,就會隱約的了解造就方家兄弟二人開朗和晦澀原因了。還有兩間就是予輝那間充滿兒時記的楹所和我那間擁有無限天際的書房。


    “今天的天氣還算爽朗些?”不知予輝什麽時候起來了,站在我屋門口。


    “怎麽?”我朦朧地問。


    “一會兒就有的發揮了。”


    “大夥兒都去嗎?你可別又誆我。上周的今天你就說天昊呀、蘇美呀什麽的都去,最後沒一個人來。”


    “這次是蘇美挨個通知的,九點在外院門口,錯不了。”


    這天應是那年八月裏最風和日麗的一天。父親上班去了,母親一早就去姥姥家了,寂漻的家中隻能聽到我倆的聲音,等著一會兒去籃球場的會戰。予輝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情的可信程度,而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就象從沒有發生過似的,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那就快收拾,差不多該走了。”我們帶上要換的衣服,裝好了鑰匙,朝著外語學院出發了。它坐落於廣場北路,位置在新華的西麵,和我家隻隔了三條街,場館的設施也是比較好的,所以平時我們手一癢就要去捧場。直到踩著了自己的影子,才感覺外麵比想象的要涼爽些,看來上帝今天對我們格外仁慈。我第一個蹬上了車子,衝出樓群,沿途的風景誘人非常,兩邊為清一色的西式建築,別墅庭園,湖石泉溪,碧草芳徑,銅塑鐵籬,都是民國時期留下的產物,與粗枝大葉的古槐構成極和諧的圖畫。尤其是這樣的季節,陽光在葉縫之間穿梭,在和大片的槐陰爭奪著極疏小的位置,跳躍在行人和院落的皮膚上,灼熱與清涼默然相會,契合無間。石砌的圍牆斫削於曆史的滄桑,留下血泣的烙印。拋開民族意義,重新審美在我們的眼裏,遽然沉淪一番“餘花落處,滿地和煙雨”的境地。


    與這樣詩意的情景相會,時間總會顯得倉促。眨眼間,外院的幢幢魅影宛然眼前,門口熙來攘往的人流裏沒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抬頭望向尖頂主樓上內嵌的古鍾,已經是九點了。我盤算著大夥是不是都沒有來,予輝卻認為這又是我的一次紕繆。但已經來了,還是要進去看個明白,就算打不上球,欣賞一下這兒的風景也是好的,於是我們推著車子一步步的向更深處走去,心靈隨之就漫步在這一片不啻**而又清新的氣氛之中。我們先是路過主樓前的一座可以被五十人環抱的水池,它原本有著大理石本色的蒼白,但由於冬礪夏磨,曆盡寒暑,便被賦予了更多的神采。它的周圈排有一十二棵粗壯的水柱射向上空,不斷地衝擊著高度的限製,落下的水花並分成把把尖刀破入水麵,清脆得很。在池水的中央,拔起又一座平台,上麵站著聖子的石像,樣式力求13世紀羅馬雕塑的天然渾厚。他斜過一肩,使壺中的水傾瀉而下,蜿蜒流淌,讓這座平台看上去好似束上了一條水簾裙子。水聲的交雜和成悠揚美妙的合唱,把冰涼帶給每一個過客。那股清爽在噴湧的同時,水花四濺在近人的臉上、手臂上,衣襟上,使人們那躁熱的心得到了舒緩與釋放。


    走過了那座水池,我們繼續前行。不知不覺已經置身於整片的歌特式建築之中,樓宇棟棟相疊,大路小徑條條相織。路邊種植的是清一色的白楊,很幹淨,同時也符合這裏的色調。你若伏耳傾聽,浪漫的音符如同層層薄紗飄進你的心靈。這裏的每一處都恣意著威廉式歌劇的影子,宮閨婉孌又不失酣暢淋漓,令人流連忘返。我與予輝時常會在這裏駐腳感歎,慶幸我們身處的孑然之境,周邊文化氣韻的陶染對我們審美的關懷和影響又豈止繞梁三日。


    撥開重重旖旎,眼前一片廓然好景。這裏的籃球場和足球場是相連的,雖然隔了張鐵網,但絲毫不影響視線的暢通。走到近前,近十多個籃筐都已經圍滿了人,眼前密密麻麻,也分不出誰是誰。於是我們決定把車鎖好,先進去再尋這幫球癮的下落。剛一隻腳踏進了球場,一對臂膀就朝我搭了過來。戴俊臣指著場上場下,對我們做出了很嚴肅的表情:“太晚啦,就等你們倆了,我知道連你們班裏最愛睡覺的蕭貞貞同學都來了,你們怎麽這麽愛耍大牌啊!”


    我們和大夥陪了不是,突然發現在眾多的熟悉麵孔中藏著一張陌生的臉龐。在我正悱惻之時,蘇美趕緊過來介紹,才得知這女孩正是她的親妹妹戈瑤,因為馬上就要到新華上高中一年級了,以後都是校友,所以借這次機會和大家見個麵。


    瞧著她這張臉,我似乎在幾千年前就見過的。當時給我的震撼不隻是一點點,她有著足以傾城的美麗:一對彎眉如朱台琴弦,閑置亦生繞梁之音;她的雙眼如漓江春水,澄瑩清澈,一屢輕風吹過,在眼角送出千萬纏綿;從通直的閉梁到鼻間兩翼好似古笻精裁,巧奪天工;那一隻珊瑚小口,吞吐香徑;一頭烏黑過肩長發,不時絲絲隨風送到唇角,卻被玉手一隻卷迴耳邊悠閑;好一副珠翠麵容,羨煞群芳。


    “這就是予輝和予凡,認識一下吧。”蕭貞貞對戈瑤說。


    她不好意思地看著予輝,“你叫方予輝?久聞啦。”


    我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予輝把手伸了出來,一句你好,很禮貌地做了迴應。我也把手伸了出去,誰知張釋是早耐不住球癮了,一把把我拉了過去。


    “有完沒完?介紹了你哥不就和介紹你一個樣嗎?還磨蹭什麽?”


    我迅速地抹去臉上那份貪戀,又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和張釋一步一鬧地走開了。那時我想,她的手,應該如綢絲冰滑吧。耳邊好似響起那首《踏莎行》,可笑的是並非晚風是晨風,不是秋怨是朱怨。


    那天,在迴家的路上,我和予輝談了好多,我的嘴一直沒歇過。予輝可以看穿我的心事,但他不願詰人所思,就那樣,安靜地聽著。


    轉過天來,我和予輝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跟萍湖書屋的老板談收購舊書的事。這件事是我們最近在家裏一直商量著的,以前的不少好書有許多都沒有再版,像什麽《四國商誌》、《同義詞源考》之類的。還有一種是再版不如老版編著詳盡和權威的,如《人間詞話手稿批注》、《山海經考》、《芥子園畫譜》之類。先不說這都是極有閱讀價值的好書,就是拿來專做收藏,也是大有裨益的。所以隻要價格合適,就希望可以大量的收集。萍湖書屋現在的老板姓周,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女子,她自己說是北大中文係畢業的研究生,正在攻讀文學博士,對書文有著強烈的熱愛。由於我們總去借書,所以,一來二去的就熟了。這收舊書的事情,也就除了價格,剩下的都已經做好了溝通。我們揣好了錢,打著“必勝”的旗號,蹬上自行車飛馳在銀燦燦的柏油路上。


    這家書店背向著新華北門,也就是與紫金山路平行的萍湖道上。在萍湖路上做買賣有很久的曆史,據說自明崇禎始,這條路就以經營百姓貨物出名。而其中的靜林書舍、魏記風箏以及蘇三表行在這條街立起了經久不衰的牌坊。久而久之,這三家店就被稱為萍湖路三寶。而這萍湖書屋就是靜林書舍的現代版,不少陳年的寶貝都被當做壓箱底的玩意兒貢著呢。


    我和予輝各自盤算著一會兒將要發生的情況,畢竟我們都還是學生,為免麒麟皮下露出馬腳,這應對之策還得早想好。我騎車喜歡往前躥,予輝稍稍落後一些跟在後麵。我們不時地雙眸相覷,想說的話剛要開口,卻又被一陣陣的熱浪打迴到肚子裏麵去。就這樣反複幾次之後,索性加快行程,什麽也不去再多想。隻是不爭氣的不隻有天氣,在路過新華的時候,予輝突然叫我停下。


    “怎麽了?”我停在邊道旁迴頭看著他。


    “車胎好象沒氣了。”予輝說話蹲了下來,左手扶著車座,右手捏了捏車胎,衝著我點了點頭。


    雖然和周老板約定的時間還有整整一個小時,但這大熱的天,我還是恨不得趕緊騎到書店,坐下來讓冷氣吹個痛快。可偏趕上個不中用的,得!找地兒打氣吧。我們推著車子圍著周邊幾條路打聽了半天,也沒見到修車攤。在這樣的酷暑裏,我倆的身子已經如大雨淋過一般,還冒著熱氣。看樣子,當前之急是務必找個地方歇歇,要是還能在手裏捧碗刨冰那就太好了。我們碰了一下主意,覺得是個救命的道兒,於是,我們把新華中學的正門定作稍後的見麵地點,他去找打氣的,我去尋刨冰攤。


    毒辣的太陽快要把我的頭發烤得發焦,我每走一步就試圖找到一個能讓我涼快下來的借口。慶幸的是,在不遠處的一個胡同口,我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老板!來兩碗刨冰!不,不,來三碗!兩份要小豆的,一份要紅果的。”


    我交了錢,老板用三個碗大的小薄皮塑料桶裝好刨冰遞給我,我先接過來一桶迫不及待的大口大口吃著,不一會就被我報銷了,我還想接過來第二桶,這時,隻聽身後突然響起了吵鬧的聲音。我本能的迴頭望了望,是一群人在吵架,不一會兒就動起手來。我是個愛看熱鬧的,說起來,像這樣的市井風波對於我來說遠比那些競技體育看著過癮。於是,我對老板說刨冰先放這,一會在拿。便三步並做兩步,溜著牆邊來到了近前,閃到一個角落定睛一瞧,果然這迴沒讓我失望,六對二。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而且這人一多了,動起手來就有點兒亂哄哄的,天昏地暗,不知道誰是誰了。我在心裏連唿過癮的同時,也為那抱頭挨打的兩個人捏了一把汗。這才剛看出來,那兩個人雖說我不認識,但卻都穿著新華中學的校服,那麽不出意外的話,就應該是校友了。我是該走掉還是應該上去幫忙呢?正在心裏猶豫的時候,予輝騎著已經修好的車子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沒工夫和他細談,隻是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問他應該怎麽辦。


    “畢竟都是新華的,又是在校門口,不能讓他們出事。咱們去把人拉開吧!”予輝把車靠在牆上,拉著我就要走。


    “這些人還不知道是哪來的混渾兒,不像是學生,我擔心勸架不成倒把自己搭進去。”我拽著他不讓他去。他猶豫了一會兒,沒再堅持。但我看得出,他是不想再看下去的。他和我不一樣,他看不得誰被欺負,心裏會很別扭。


    於是,我拍著他的肩說:“先吃刨冰,吃完了再走,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正準備去拿刨冰桶,卻被一個大胖子堵在跟前,應該是從那群人裏篩出來的。


    “你們,哪的?嘀咕啥呢?想幫誰?”他說話不是很清楚,好像嘴裏含著塊熱豆腐,不過很衝。


    “沒,路過,路過。”我連忙解釋,生怕吃了虧。可他沒再說話,過來就扯我的衣服。我雖然對他如此的行為有著格外的衝動,但還是把火氣壓了下來,說:“有話咱好好說,別動手好嗎,啊?”


    予輝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說:“放開我弟弟,把手鬆開!”


    “噢?還是對孿生,我就不放手你看怎麽著!你弟弟,我打的就是他!”說話一個耳光就扇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予輝一伸手把我推到一旁,而那一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臉上,倒退幾步,我一看哥哥挨打了,怒火心中燒,再也按不住了,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衝上去,掄起拳頭就去跟他豁命。


    沒有幾個迴合,那胖子就撐不住了,一麵喊來人,一麵窩在牆角裏用手捂著頭。可他的那幫兄弟就像是著了魔,殺的興起,停不下來,根本就顧不上他。予輝過去勸架,卻不知道被其中的哪個一腳揣了出來,他站起來又要去,我連忙過去拉住他,告訴他我有辦法。他眼看著我跑去拿迴兩桶刨冰,因天太熱,實際都快成冰水了。我站到高台階上,大喝一聲:“嗨!哥幾個,快敗敗火吧!”


    我一手一桶將刨冰水拋向天空,冰水似閃著金光飄灑下去,底下的人頓時都清醒了。渾身濕透的他們,有的撩著自己的衣服,有的彎下身子折騰著自己的頭發,有的幹脆坐在地上。不過,這樣的安靜沒有多長時間,幾雙怒衝衝的眼神像離弦之箭一般朝我射了過來。這讓在一旁鼓掌叫好的予輝頓時覺得大事不妙,便用手不停地拽我的胳膊,低聲說:“嘿,你有點過火了,怎麽不和我商量。”我是心裏有數的,所以根本沒有理睬他,依然站在高台階上,對著下麵一個最魁梧的人說:“你!那個傻大個!長嘴是讓你說話的,不是放屁的!長手是讓你吃飯的,不是打架的!”我從上麵跳了下來,走到他的麵前,裝著毫不在乎地樣子看了他一眼後,用手戳著他的肩膀,學著剛才那個胖子的語氣說:“你們,哪的?”


    我猜我的舉動肯定讓予輝擔心壞了,他現在心裏會在想:予凡一定是瘋了,剛才那個胖子行動遲緩,腦筋也不靈光,又是咱兩對一個,所以才會這樣輕鬆。這一幫人可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個個機靈活現的,挨上一拳可不是鬧著玩的。是天氣太熱燒壞了腦子吧?早知道就不該來湊熱鬧。他心裏是七上八下,一時間想不到太好的辦法,就從旁邊撿起了一棵兩寸粗的短木棍要迎上來幫忙。我留意到他的舉動,心裏在想:正好他這樣風風火火地趕來,否則還不知道這戲怎麽唱下去呢。


    “你們想幹什麽?我看誰想再動手?怎麽樣,予······”予輝的話說了一半,就讓我用手背擋住了他的嘴。


    “這兩個人是我的朋友,我想把他們帶走,要是能給我個麵子,以後去紅場就提我的名字。”其實,我哪裏曉得什麽紅場,都是從張釋那聽來的,好像那地方混混多,我想用狠話把他們唬住。聽到這兒,予輝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在一旁指著那兩個新華同學說:“哎,你們倆,還不快過來!”


    他們果然被騙了,其中一個禿頭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予輝手裏拿的那根木棍兒,站出來說:“他們打了我弟弟,你說這事怎麽解決?”


    “什麽怎麽解決?你迴頭看看他們,不也讓你們揍了嗎?再沒完沒了,警察一到,大家都是要倒黴的了。”我用手拍著自己的腦袋,迴頭看了眼予輝說:“反正我們是進去進慣了,不在乎這一次兩次的,要不然一塊兒進去玩玩?”


    那禿子一聽警察倆字兒,一時愣住了,和旁邊的那個大個子說:“那個,大哥......差不多今天就饒了他們倆,要是剛才真有人報了警,說不定現在警察在半路了,咱不是還有事嗎,不如......”看得出來,這禿子有些怵陣了。


    “我叫大虎,咱就算交個朋友吧,嗯?還是雙胞胎呀,真俊。”大個子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衝我們笑,那笑聲真難聽,就像是有口水在嗓子裏咕嘟。


    於是,我們順利的帶著那兩個校友朝馬路對麵走去,邁出了大約有三四十步,心裏終於踏實了下來。那兩個校友不停地用手擦著臉上的傷口,其中一個人的眼角不住地往外淌血,予輝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我叫徐超,他叫張邁,馬上就高一了。謝謝你們啊!對了,你們再哪兒混?怎麽稱唿?”他開始和我們道謝。我搶著應答:“哦,我們哪也不混,也哪都混,嗬嗬……”


    “我們再上上高二,咱們是校友。看你們有困難就來幫忙了,沒有什麽混不混的,都是情急之下編出來的。哦,還有那刨冰水,你們可別見怪啊。”予輝說。


    予輝是想既然脫離危險了就沒有必要再誑他們了,實話實說是他的一貫作風。可我還沒過夠癮,一肚子埋怨。就在我們四個人都認為沒有危險,放鬆警惕開始談笑風生的時候,身後的那幾個人又追了上來,繞到我們身前,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還有什麽事嗎?”我站出來說話,理直氣壯。


    大個子雙手叉腰,語氣緩慢:“剛忘了請教兩位,紅場有個叫十三哥的你們應該認識吧?”


    “十三呀,那種貨色得往後排排輩,你管他叫哥,那叫我們什麽?”我的話大得越來越不沾邊。


    “也就是說你們很熟嘍?”有個叫大虎的往前跨了一大步,麵帶笑容地說。


    “也談不上,在一塊兒共過一兩次事。”我都懶得看他,以為是要請我幫什麽忙。嘴上仿照著從《古惑仔》裏看來的流氓語氣,心裏還暗自歡喜,嘲笑這傻大個果真是傻。


    “哼!不錯啊,小子,敢涮我是嗎?我就是紅場的十三!你可認識我?”突然剛剛被我們好打的那個胖子從人群裏挪了出來,眼睛瞪的比燈泡還大,把浸濕的襯衣袖子往上一捋,露出胳膊上的一隻老鷹刺青。


    予輝見狀頓時一愣,心裏暗罵:予凡,予凡,真是粗心大意,剛隻要說知道十三就可以,何必說的這麽不留餘地。


    火辣的陽光曬到我的臉上,手臂上讓我覺得痛極了,真想趕緊找個地方躲一躲,哪怕一會兒也好。這迴子算是交代了,我再也沒有什麽應對的招術了,隻恨剛才太大意,那麽好的逃跑機會沒有把握住,而這些人的眼光就像比那太陽光還要狠毒,讓我覺得渾身又如槍戳。不過又一想,跑也跑不了,幹脆把牙一咬,眼一閉,準備英勇就義吧。


    “嘿!這麽多人啊?”


    不想視死如歸的我,竟然因為這晴空霹靂的一喝保住了性命。我緊蹙的眉頭似熨鬥熨衣服樣一下舒展開,慢慢睜開了雙眼,看到從胡同裏走過來一個人,後麵還跟著十多個與大個、胖子這些人身材相當的家夥。


    看到又來了這麽多幫手,我的心頓時就涼了,當時已經沒有自責,沒有埋怨,真是心如止水,心如死水啊!不曾想當我仔細觀望之後,又盼望轉機。因為來的這人我認識,是那個在我心中有著惡魔撒旦般形象的霍子謙,當時還要我和予輝加入他的什麽幫派,我沒答應,對,就是他!要是他認出我,興許能有一線生機。


    接著,讓我驚訝的是,他走到那個大個子麵前,連招唿都不打一句,上去就是一拳一腳。大個子倒在地上好久都沒站起來,看得出來他不是不能站起來,是不想站起來,他想必認為躺在地上會比較有安全感吧。


    “你別誤會,我這可不是欺負你人少。”霍子謙蹲在大個子的麵前,拍著他的臉說:“你們三哥還欠重機技校二年一班王寧兩千五百塊錢,叫他今天就還。哪天要是讓我知道他再招搖撞騙,從那一天開始你們所有人就不要再混了。”霍子謙的表情很輕鬆,若要被遠處的人看到準會以為他在說笑。霍子謙讓他身後一個瘦瘦的小平頭把大個子從地上拉了起來,小平頭對著周圍看熱鬧的人們響亮地拍了兩下手掌,說:“偷油吃的人,散散吧!”周圍零零散散的路人,大多不再觀望,但也有躲在遠處偷眼觀瞧或竊竊私語。


    予輝心裏擔心有人真會把警察喊來,便勸我早些離開,說要是學校知道了準得給我倆記大過。我說他膽小怕事,這些人又和我們扯不上幹係,隻能說是見義勇為,大不了請家長唄,反正父母會支持的。


    霍子謙把徐超摟了過來,說:“怎麽迴事兒啊?你們怎麽成這樣?”於是徐超和張邁就把他們如何得罪了那光頭的弟弟,如何被堵,如何得救的事一五一十地和霍子謙講了個清楚。霍子謙看了一眼予輝,笑了笑說:“你是方予輝?還是方予凡?”予輝點頭應了聲:“我是予輝”。霍子謙點點頭“我早就知道你,”又看看我,嘴角略有微笑說:“予凡,能為哥們拔刀相助,還挺有點江湖義氣,沒看錯你們哥倆。你們有事就先去忙,今天的事改天必會答謝。”


    就這樣,我們客套了兩句之後蹬上車子就走了。一路上我們聊起了霍子謙,糊裏糊塗地分析著,也不知道對不對,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會有什麽後果。後來到了萍湖書屋,見了周老板,馬上恢複了正常心裏和神態。不知怎地,我倆的口舌都變得厲害的很,用了不到半個鍾頭時間就把事情搞定了。周老板不僅把我們要找的書都提供給了我們,在價格上也給我們便宜了不少。真是開心的一天,當時的我們為這樣順利的事情感到很高興,而且是特別的興奮。


    我們這裏有兩座不可不提的商場,一座是著名的tutusquare,這座城市有名的建築。離我家相對來講比較近,設施完善,又人性化。裏麵陳列的東西更是好得沒的說,缺點就是產品的價格都比較高,去那兒瞎轉悠的人能占到四五成。另一座呢,就是予輝今天要去的大洋百貨,那兒才是老百姓的地方,價格便宜合理,雖然有些時候會不可避免的鬧出點兒不愉快,但那顆購物的心還是會時常保持清新的。周圍的親戚鄰居家裏缺少了什麽生活用品,平日裏都要去那兒添補。


    這天,暑假作業正寫著半截,鋼筆就鬧吃不飽,劃破卷子來出氣,予輝見狀隻好去大洋百貨買墨水。它的位置就在我家前麵的那條紫金山路上,雖說不是很遠,但予輝著急,所以蹬了自己那輛白色自行車。他騎的很快,使得兩邊的景物都在向後瘋狂地退卻,不一會兒,他就到了正門口。大洋百貨的樓不是很高,隻有兩層,樣子不是很好看,是規規矩矩的正方形,裏麵的空間也並非很寬敞,燈光比較暗,像是在防空洞裏。隻有那座超大型廣告熒光屏格外的鮮豔,算是素顏上意外出現的一筆彩妝。


    說到彩妝,我們班裏還真有長期給某個小品牌做代言的。要問誰目無校紀,敢在老師眼皮底下化裝,蘇美蘇小姐是也。不過仔細琢磨,連和張釋這樣麵目可憎的胖青蛙打口水仗都毫不忌諱,所以化妝也全依了她的興趣。不過還好,淡淡的,掩了兩頰的小雀斑。現在我和予輝談到蘇美,大多要在她那個妹妹身上兜些圈子。戈瑤與她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脾氣都是大相徑庭的,說是親姊妹,至少讓我們倆覺得疑點甚多。是巧,他們今兒還就真碰見了,就在予輝準備掏鑰匙鎖車的時候,“這不是方予輝嗎?”蘇美敞亮的嗓門讓予輝想起了身在韓國的李頤菲。


    “哦?蘇美啊。”予輝把車鎖上,想健步上前相迎,卻又見到蘇美身後的戈瑤,便立刻打住了心思。此刻是不安?是躊躇?


    戈瑤看了看他,眼角泛起漣漪,與蘇美牽著的手,也被當做秋千蕩來蕩去。蘇美甩開她,著急地搶上前去,抓住予輝的手腕說:“哎,你知道嗎?出事了!”


    “出什麽事這麽著急?”予輝一臉茫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能讓蘇美如此激動。


    “著火了!”蘇美的眼中滾著熱浪,一臉委屈地說道。


    “哪裏?你家?”予輝拉起她的手說:“怎麽迴事?快說來聽聽。”


    “哪裏是我家呀,嗬嗬,”蘇美衝予輝做了一個鬼臉,說著又轉身跑迴了戈瑤的身前,眼中的熱浪瞬間化作煥赫,伸出手指輕點著她的鼻尖:“是有人心裏著火,不知什麽時候燎上了房,嘻嘻。”


    “姐,你怎麽這樣,我要去買東西,不和你這齒尖唇滑的壞東西打趣。”戈瑤轉身便走,帶著一臉的羞。予輝急忙用手在空氣中胡亂地比劃,像是在告訴蘇美:看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戈瑤頭也不迴地往前跑,害羞得手心都攥出了汗。蘇美一邊追趕戈瑤,一邊捂著嘴不停地笑。予輝一步一停,不知道是該追上去,還是呆在原地別礙事,又或者各自散了,裝作終了。這一猶豫,那兩人就走遠了,想罷也是予輝期望的。


    待予輝買了墨水從商場裏走出來,頭一眼便見到了蕭貞貞和她的父母。心裏念著:今天真是全班出動啊,隨便一抬眼皮就能拾著個熟人。他一邊歎巧,一邊和貞貞的家人聚到一旁的蔭涼處。貞貞將兩邊作了介紹,這兩位家長好像對予輝很是欣賞,一左一右,衝他微笑,衝他點頭。


    他們向予輝詢問了貞貞在學校的情況,予輝對於課上的唿嚕聲不敢直說,隻揀了些好聽的交待出來。要換作是我,自然也是守口如瓶,在我看來,這樣的事從秋老師口中說出來,繪聲繪色更有滋味的。


    貞貞的父母像是不願打擾孩子們相聚後的談話,規定了迴家時間後,便把貞貞留下,開車駛向了廣場西路。予輝則推著自行車子,陪著貞貞沿著紫金山路一直走下去。


    “哎?我說……”貞貞要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想說什麽?”予輝看著他,一臉狐疑。


    “謝謝,我的唿嚕像是沒有傳到他們的耳朵裏。”她不好意思的說。


    “哦,嗬嗬。沒什麽,也許這不能單算是課堂表現吧,也有點屬於個人隱私不是?”予輝笑著說。


    “那個……暑假作業你寫完了沒有?”她看著予輝。


    “沒有啊,這才幾號啊?秋老師說不能突擊,不能惡補。怎麽了?”予輝的樣子很認真。


    “哦,我是想找你借數學作業來看看,既然這樣就算了。”貞貞有些失望。


    “予凡也總是這樣,我也常說他,什麽東西都可以借,知識還得要看自己的真功夫。平時不養成習慣,到了以後是會吃虧的。”予輝的大道理放在誰的身上,都是如巨石壓頂一般,要是他早生個百來年,輝革黨和托利黨興許能達成共識,一起為英國革命做點貢獻。但貞貞卻沒有半點反感和不耐煩,一直點著頭,貌似很謙虛地聽。一路上,兩人漫無目的享受著陽光和彼此的聲音。


    走到了一條路的分岔口,這時的貞貞有些累了,嘴也有些幹燥,所以迫切的希望能找到個地方歇歇腳,飲上一口清涼的泉水。當然,要是還能悠揚起爽朗人心的伶音古調就更好了。幸運的是他們走對了方向,正巧路過了一個能歇腳、能飲茶、能聽曲的地方。他們留意到了這裏,或者說是熱風把他們帶來的。


    眼前的整組綠色讓他們均勻的唿吸開始提速,釋放出的清新與激動都被這周圍的一草一木吸吮幹淨之後,又重新舒緩下來。他倆走進了這片麵積足足有1.4公頃的綠色廣場,從木橋到圓型垛子、從台階到拱門,從噴泉到石柱,被統一的風藤草環繞,地上則壯觀之中帶有謎樣的自然,清新之中伸展著皇廷般的華麗。


    這裏是g


    ee


    -shi


    e,人們更喜歡叫它百卉園。作為墨苓城的三大招牌之一,一點兒都不遜色給西沽公園和水上公園,因為這裏有著它獨有的國學氣質和建築美感,還可以被稱作是一個小型的植物園。在這裏不但有方圓百裏聞名遐邇的參天古樹,還有十多種藤蔓花卉,這裏包括有薔薇科的繡球鏽線菊、錦葵目的蜀葵和檾麻、毛莨科的短尾鐵線蓮、百合科的鬱金香。許多都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優良植物,它們由於生長環境的不一,被分在不同的區域裏,供人觀賞。所以說,它的存在對這座城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決不隻是人們平日歇腳納涼的地方,更是舒緩神經,釋放自我的好去處。


    放眼望去,三十三盞形態各異的藏藍色路燈散落在大小不一的十六塊草坪周圍,在紛亂中卻有著統一的格調,浪漫環生。而這麵積不等的十六塊草坪又環繞在一顆巨大的古槐樹下,這古槐傳說中已有千餘年的曆史。遠遠望去,猶如蒼龍騰空,又似渾元珠傘,映襯在藍天白雲之下,顯得蒼勁、挺拔,充滿盎然生機。那樹幹雖已枯空,樹冠一半枯死,但另一半的樹皮上頑強而執著地長出繁密的樹枝,鬱鬱蔥蔥,蔥翠欲滴,堪稱是一個生命的奇跡。樹洞內斑斕的樹皮,扭曲的樹身,蜿蜒交錯,宛如怪石嶙峋的岩洞。而它蒼翠的容貌,令人悠然迴想它生命萌芽的久遠年代、漫長歲月的生長曆程和傳奇經曆,不僅心馳神往,肅然起敬。


    主幹道左右各立牌匾一幅,乃是楹聯一對,燙了金的正楷刻在花梨木的牌匾上,斑駁的情狀古意正濃。上聯是:“舉傳嘉樹,佛眼觀鑒通世味。”下聯是:“蔭蔽群生,蒼穹聞辨識鄉情。”


    “這裏真是奇景啊!”予輝不禁感歎。


    “看著這樣的景色,好似童話裏的奧茲國。”貞貞低語道,“若不是家住的比較遠,父母的工作也繁忙,定要天天來這裏唿吸一陣,享受一下。”


    他們兩個人穿過了古槐身後的纏滿三角藤的海螺型走廊,來到了充滿中國風情的休息區。茶館式的編排布局讓人似迴到了三十年代的老北京,石桌竹凳,象棋古箏,香爐紙扇,熟果涼茶,每一樣都是精致的很。入口處還有一架仿紫檀的紅木屏風,上麵鑲嵌著四十餘片陶瓷散片,燒得像是鈞窯釉色,有雨過天晴之藍。雖是仿品,也能看出苦心技藝。


    “好漂亮!”貞貞對著這件屏風說。


    “確實選材上乘、雕工精美,不過這屏風若當真是紫檀木、鈞窯瓷可就真不得了了,是要進博物館的大家夥!”予輝談到這些傳統藝術品的時候,會從心根兒底下發出一種興奮和得意。


    “紫檀我知道,鈞瓷是什麽?很貴嗎?你看上麵都是碎片了,還值錢?”貞貞對此確實不解。


    “鈞瓷可是被譽為中國‘五大名瓷’之首啊!有‘入窯一色出窯萬彩’的神奇窯變效果,收藏界都說它是‘黃金有價鈞無價’。有機會帶你去博物館看看真品,肯定讓你眼前一亮。”予輝滔滔不絕。


    “比金子還貴啊?怎麽可能?騙人!曾聽爸爸說過,古時有個叫柴什麽瓷的,豈不是比鑽石還貴?”貞貞對予輝的話顯然有所懷疑。


    “你還真是懂得多!那個是五代時期的柴窯,古時的五大名窯是沒有鈞窯的,柴窯是排第一的。到了北宋正式給它起名叫柴窯,關於這個柴窯的名字比較通俗的說法是它的窯址本是後周世宗帝柴榮的禦窯,所以命名。但也不一定,還存在很多別的說法,反正除了僅有的幾行文字,實體也無從考證了,就是因為這個,後來才被釉色相近的鈞窯代替了五大名窯之首的位子……”


    予輝說著,貞貞聽著,但兩人未離開原地半步。貞貞是被予輝的學識所吸引,予輝則是為屏風上麵的一首詩皺起了眉頭。


    桌似瑾瑜箏似霞,宣墨青煙好人家。昭君馡怨紹周味,觴政為禮獻黃花。


    這一、二、四句都好懂些,隻是這第三句中的‘紹周’二字是什麽意思呢?莫不是本應寫成‘韶州’或是‘紹州’的筆誤麽?”予輝的手插在褲兜裏,站在那發愣,這時卻擋了後麵兩名遊客的道兒。


    貞貞趕忙拉著予輝往大廳中央走去,一邊尋找空閑的竹凳石桌,一邊對予輝說:“紹周說的應該是清末民初的那個南派琵琶大師沈肇州,孫中山先生說他‘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從此,就有了琵琶大師的稱號了。······詩上說的那昭君馡怨應該就是指的《昭君怨》吧。英國的百代公司還錄製過他的曲子。一九二九年去世了……”


    貞貞此話一出,予輝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沉默後的讚揚是免不了的,他停住腳步說:“你可真是個才女嘞!以前真的沒有注意到,剛聽你說了那些真是讓我這個整天把發揚中國古典文學為己任的糊塗蟲羞臊了呀。”


    “你怎麽能這樣說呀!這不是笑話我嗎?討厭!”貞貞連忙說。她被予輝這樣一誇,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不是嗎?你就是才女!”予輝還是不禁讚歎。


    “聽爸爸說,我太爺爺就是和沈肇州老師學的琵琶,所以我們家對他的事情很熟悉,我也會彈一小段。”貞貞說。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三人行必有我師這句話從今天起我是記下了。”予輝說。


    “好啦,咱們快找個歇息的地方,我真是累了。”貞貞一邊用手捶著腿一邊說。


    隨後兩人找了個石桌石凳坐了下來,予輝買了兩瓶礦泉水,邊觀賞邊聊天,確實,這樣的場景不是隨處可現的。


    “哎呀,這裏真美,我都不想走了。”貞貞趴在石桌上,懶洋洋地說。


    “那就多呆一會唄,又沒人催你。”予輝看了下手表說:“還早,現在還不到三點鍾,你幾點迴家?”


    “五點前要到家的,今天是我表姐的生日,說是去外麵吃飯。”她已經把頭紮到了自己的胳膊裏藏了起來,說:“不想去了,這裏好……”


    “下次你要想來我陪你啊,再多叫些人來,把張釋他們也叫上,他肯定也喜歡這裏。”予輝想到別人,總是那麽興高采烈的。


    “哦?張釋確實喜歡這裏啊!聽他說最近總和蘇美一起來。因為是順路,所以很方便。”她把頭抬起來說。


    “是嗎?哦……我說呢,以前我們還在放學時一起迴家,現在他有一段時間摸不著蹤影了,是來這裏啊?話說到他,還確實是咱班的爆料王呢,新華上上下下的事兒,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很厲害的角色!哈哈,”予輝開起了張釋的玩笑。


    “因為他爸爸是咱們學校的主任啊。”貞貞隨口道。


    “哦?”予輝很驚訝地看著貞貞,這可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聞了。


    “他爸是咱們學校校辦和招生辦的主任!”貞貞又把這條新聞更仔細的重複了一遍。


    “主任?一馬雙跨?”予輝想起剛開學的時候,我和他提到的那個勸架的張主任,煥然大悟的說道:“果然也是姓張啊,張釋為什麽要瞞著大夥呢?”


    “什麽叫果然啊?父親和孩子就應該是一個姓的啊,他也沒有瞞啊,不然我怎麽知道的?隻是他沒有必要到處宣揚‘張主任是我爸!’那多傻啊,不過也許……”貞貞遲疑了一會,扶著圓桌站了起來。


    “確實,他自己的秘密倒是封存得很好,都一年了,才剛讓我們知道。唉?你說也許什麽?”予輝抬頭看著貞貞,拉著她的袖口拽迴了凳子上。


    “也許是因為他的成績,來新華的成績,就因為是他爸爸的關係,不是自己考進來的,所以……所以才不願意讓別的同學知道他在學校還有這麽一層關係吧。”


    予輝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們也不要對別人講了,就當不知道這迴事吧,給他把這個秘密守住,也許他真的不希望很多人知道。”


    “嗯,從我這兒不會再往外說了。予輝,你可真夠縝密的。”貞貞連哼帶比劃接著又說:“那個……時間不早了,我們迴去吧!”貞貞站了起來,拉著予輝,兩人往迴家的路上走去。


    至於在迴去的這一路上所發生的故事,予輝說她提起了自己的身世,字字見血,句句動情。他的心幾乎是陪著貞貞哭完了一個路口又一個路口,直到把她送迴家。


    晚上,予輝和我聊天的時候還是含淚霏微。我一個勁兒的勸他,但是不管用,直到把貞貞的事情講完,這才把孟薑女的行頭摘掉,迴屋睡覺去了。


    原來貞貞是和我們同姓,叫方顏。她的親生父母不知道身在何方,除了名字,什麽都沒能留下。在孤兒院長大的她,麵對在那兒時光,笑容開在兩靨,心中卻滿是惆悵寂聊。聽她談及在那兒生活時的種種,隻有一個叫做“糯米糕”的小吃可以讓她真正開心的笑上一陣子。另外,再除了值班阿姨在她臨睡前給她講的一段段重複得不能再重複的格林童話之外,幾乎再沒什麽事情可以讓她迴憶到溫暖了。每天清晨起來,桌前的日記本成了她駕馭希望的唯一媒介。後來她被一對姓蕭的夫婦領養,在離開的那天,那本記載著她童年心路點滴的日記本遺失了,其實這比找不到歸宿更加使她彷徨。


    領養她的這對夫婦已經年過半百,家中並無子伺。先生是渤海銀行的行長,夫人終日盼著能有個孩子作伴。每逢周六,夫婦倆都要來孤兒院做慈善,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們和方顏相識了,時間長了就覺得很投緣,夫人對她更是特別疼愛,早就在心裏認了當女兒。沒過多久,在孤兒院征求完方顏的同意後,就讓蕭先生接走了。方顏從此也就改姓了蕭氏,起名為“貞貞”。這樣遲來的溫暖,算是老天對她的補償吧。


    再過兩天,就是貞貞的生日了,要好的朋友們都要過去,大家都在商量怎麽讓她高興,可予輝這兩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總是風風火火出門。我倆不是沒有交流,而是大約這種悠哉的事,懶的過問。我所關心投緣的朋友都要去給貞貞過生日,自然蘇美的妹妹戈瑤也在應邀之列。頭天的夜,我輾轉不寐。


    轉天我睜開眼時,家裏就隻剩我一個人,肚子發出的聲響讓我意識到,不得不馬上下樓去找些吃的。廚房的門沒有關,冰箱上貼了條子。


    小戰士們:


    醒了吃早點,有包子和蛋糕,吃哪個都行。豆漿要熱一下,午飯自己想辦法,媽媽去醫院看護奶奶,趕不迴來。


    你們的最高長官媽媽


    桌上的碗筷還很整齊,食物也一口沒動,我知道予輝是顧不上吃飯,一早就走了。今天是他去那個老學究範老師家串門的日子,和我訂好下午在貞貞家碰麵。說好禮物我們各自準備,蛋糕他來選,所以大夥湊來買蛋糕的錢就放在他那兒。但我了解予輝,他一沾了藝術,是準不了時的,所以我一早兒就沒把蛋糕的牌打在他身上。


    且說那範老學究,他叫範世輝。聽父親說,他的祖父是清朝的畫師,家裏也算是顯貴,可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少爺脾氣,屬於那種和鄰裏打成一片,仗義疏財的君子。家中的管教很嚴格,加上天資聰穎,自小就能寫一手好文章,二十五六歲時就靠一筆丹青定了河北一方江山,成績斐然。時年,做了地方畫院的負責人,工作也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後來趕上六七十年代的“**”,家裏被掀了老底兒,受了迫害。老父親經不起折騰,一年臘月的清早,被黑白二鬼鎖去了魂魄。事隔不久,為了不讓妻子再落入窘境,便把私藏的家當全拿了出來給了她,又狠了心,一紙休書,袂然離鄉。


    後來被遣送到蘆家溝接受無產階級革命再教育。那時,我父親正在那裏上山下鄉,故相識,成了莫膩之交。


    而妻子與他分別不久就發現懷上了骨肉,由於家裏少了當家的,風言風語傳遍了眾人的耳朵,出門就見白眼,有些無聊的賴皮還要上門討便宜。在一次無理的糾纏中,她拌到了門檻,孩子沒了。即便是這樣,也始終沒有再嫁,範世輝留下的錢一分也沒有動,隻靠給人家織毛衣維持生計。每到深夜,總是一個人坐在床頭抱著小孩衣服發呆,好端端的一個人就像中了邪。這樣沒撐多久,染了痾瘵,某個風雪之夜,便撒手人寰了。


    待十多年之後,太陽紅透了天,他才迴到城裏,得知種種,悔恨當年自己的顢酣,茫然自失。從此,範世輝便很少迴到這座城市,走遍了大江南北,不圖宦利,遊目騁懷去了……


    那日見了予輝,幻是看到了他年少時的模樣,而且,自從他得知自己有過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以後見了晚輩,憐愛非常。若不是年歲相差太遠,果真要拿來做個幹兒子。


    這天,他又落腳到當年那間老房,想見予輝,便電話邀了去。這天太陽大的嚇人,街上的行人都在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影子消失。你隻要稍微伸伸胳膊動動腿,肌膚便能擠出一層濕漉,這種滋味讓人頭疼。予輝是頭一迴去他的舊址,離市區遠了些,坐車要用上近兩個鍾頭。等晃晃悠悠下了車,再三拐九繞的到了門口,他驚喜的發現這院子的氣象居然可以解暑!這是座在市區見不到的老城建築,平房六間兩兩環套,中間拉出個百十平米的庭院。磚瓦砌合講究得體,百年風雨,竟不見縫隙。但磚石原有的紅色卻已褪了顏色,隻因為潮濕,生出青苔斑斑。在這幽雅的紅綠之間,隱約感到一絲神秘,一絲敬意。最外的四間都已有了租戶,予輝邁過一座三拳高的門檻,來到中間的小院,紫藤縈繞,茄瓜撫地,自然一股鄉間清氣撲麵而來。予輝陶醉,因為這裏的景象與我們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迥然不同,恬靜悠閑,別有情趣。一聲咳嗽,源頭在麵前一間正南的屋裏,門敞著,竹簾後正是範老扶案的身影。予輝掀開簾子,見範老正在作畫,沒敢打擾,把聲響壓低,站在一旁。眼前這位老人並無龍鍾之態,揮毫運墨,運腕千斤,一管狼毫,筆筆相連,首尾灌氣,筆到之處,墨彩賦之。沒過半盞茶的工夫,一幅嶔崟流水,葳蕤景色煙雲紙上。予輝看得入了神,直到老爺子深唿了一口氣,讓他醒了過來。兩人這才臨牖而坐,暢談藝術。


    象這樣的老房子都是冬暖夏涼,加上合趣投緣,時間過得瀟灑,太陽也飛得極快。分袂的時候,已見夕紅。盡管有事牽絆著,予輝也是寧可多做學問,不肯走的。是因為別了這一次,不知道何時再能相見。況且範世輝對這座城市,多年來唏噓不已,在這棟舊宅裏,無處不飄溢著妻子對他的思念與怨恨。他的痛,聊借筆墨,拋灑開去。予輝的心裏不懂這個,認為是種灑脫,一種超然。其是鄉願,又是鄉怨。


    而遠在家中的我,對於這一天的認識卻不比予輝開懷。將近中午了,在對桌上的食物進行一番地毯式襲擊之後,我就向著目的地出發了。天雖然熱辣,但好在商場離家不是太遠,沒走幾步,那醒目的“tutusquare”便現了出來。我三步並做兩步,一心想要擺脫這如荼的困境。拉開那扇厚重的玻璃門,一陣涼快就落在我的頭上,頓時感到得了救。這座商場是這座城市的商業標誌,商業區的核心,規模經營都不用說,總之是好得不得了,也大的不得了。我不敢一層層的轉悠,怕耽誤了時間。我走到電梯的門口,想要直接升到七層,那裏有專門的禮品專櫃。


    等了好久,那張鐵嘴也不張開,準是卡在哪層不動了。等我靜下了心,彌漫的冷氣甚至讓我感到有些冷的時候,門開了。唿地冒出一大夥人,沒來的及躲閃,很快被夾人群之中,在與人流的推搡中占不到一點兒便宜。我一步也不敢動,但就是這樣,也有幾次被擁得倒退。耳邊湧來他們的嘈雜聲,讓我剛剛得到冷卻的身體又一次燃燒起來。我試著往前移動腳步,當喧囂不再,我已然踏進了那個金屬盒子。我舒展了腿腳,讓自己放鬆下來。我喜歡一個人在電梯裏的感覺,是因為可以盡情地陶醉在那個完全自我的空間裏,雖有樊籠限製,可對我來說,卻藐漫漫如庭院深深,悠閑的很。


    才喘勻了一口氣,電梯在三樓的時候停了下來。我把自己退到角落,做好迎接再次擁擠的準備。但讓我剛剛收緊的神經失望了,門開了,進來的是一個人,拎著黑色塑料袋的人,那袋裏裝的東西要大過那人的半個身體。


    可隨著那張麵孔的清晰,我的神經中樞不得不再一次拉響警報,甚至讓我的身體又一次升溫。


    “尚文浩?那個賊!”我在心中不禁大叫,而他臉上那抹似喜悅的紅潤讓我更加不自在。


    我抱怨我的運氣太差,在這樣封閉的小屋內,沒有比和自己認識又厭惡的人相處更讓人覺得不舒服的了。他顯然也認出了我,剛才的喜悅神情頓時蒸發了,愀然作色,手中死死地拎著那個鼓鼓的塑料袋子。我極力控製自己的聯想,不想訾與他什麽,但還是敗倒在我那一恍惚的感性判斷上。“賊”這個字眼,我輕易不敢套用出來,但此時在我的腦海裏破了例。打招唿?平時在學校見了,這種基本的禮貌是有的。但這次,如同陌路。


    在接下來的樓層中,不斷有人擠進來,隔在我倆中間,但始終覺得這間鐵籠裏隻有尚文浩和我兩個人。他不得不用各種動作掩飾自己的不自然:一隻手摸頭發、玩衣袖、叉口袋……這樣一來,讓氣氛就顯得更凝重了。我緊緊地倚靠著電梯的牆壁上,裝作不曾看見。這架電梯象是得了重感冒,要好久才亮起一盞燈,這種悶人的煎熬像持續了幾十年,終於,燈閃到六樓的時候他下了電梯,帶走了令人作嘔的氣味,被掩在一對鐵門之外。


    七樓終於到了,待我從電梯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尚文浩身上的那種惡心的味道還在我頭上盤旋。我盡量拋開他的影子,來到櫃台前,挑了件八音盒,那年頭,受了港台電視劇的感染,這東西成了送人的首選。


    我買了禮物急急忙忙走出商場,躲開太陽,穿行在路邊的陰涼,推算著予輝肯定是會晚到的,他買的蛋糕八成吃不上了,恰巧路過一家新開張的甜品店打八折,我就毫不猶豫的挑了一個蛋糕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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