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書樓有外樓和內樓之分。


    內樓是修行者的世界。


    內外之間是登高樓,登高樓是通往內樓的門,隻有掌樓先生才有開門的鑰匙。


    可自舉世伐唐結束以後,這扇門就從未打開過,變成了最普通不過的樓。


    外樓是求學者的世界。


    官方的名稱叫做大學院,蔡祭酒則是此任院長。


    不光修行,聖書樓的學問和教育還有藏書同樣是天下第一。


    對天下間的學子來說,能在大學院裏求學是莫大的榮幸。


    大學院裏最出名最神聖的地方自然就是登高樓,所有信服聖書樓的學子都自覺會在樓前微行一禮,以表示敬意。


    隨後考生就會在助教的指引下去驗明身份。


    臨走時先生特地交代過這件事,李淑桐自然不會忘記。


    在樓前行了三禮之後,李淑桐拿出準考通牒,看著上麵的畫像,摸了摸自己的臉,小嘴一撅,跟著人群走去。


    突然,一隻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李淑桐渾身一顫,轉身拍掉那隻手,隻見,一穿著黑服,身材微胖,隻留上唇兩須向嘴角卷起的男子,正驚愕地看著她。


    李淑桐兩手擺個架勢,如臨大敵地迴瞪過去。


    男子嗬嗬一笑,用食指和拇指將兩須撥開,又彈迴去,微微作揖,說道:“請別誤會,在下呂青,是金州淮江人,與學友一樣是來參加考科的。”


    李淑桐上下打量他一番,點點頭收迴架勢,見他要靠近,立刻後退兩步,說道:“李諾,學友有什麽事要找我?”


    李淑桐的喉部不知道被褚大家做了什麽手腳,發出的聲音與男子無異,連喉結也有,所以呂青並沒有發現不妥。


    呂青覺得尷尬,稍作後退保持距離,說道:“在下於這都城居住已久,卻隻知道整日讀書,不聞窗外之事,就像是初來乍到的旅客一般,人生地不熟,一個朋友都沒有,連這兒也是廢了好些力氣才找到的......”


    李淑桐覺得他有毛病,搶著說道:“所以?”


    呂青說道:“在下見學友舉頭三尺恍若有神明,必定不是一般的人,所以想和學友交個朋友,不知......”


    “不要,再見,拜拜!”李淑桐扭頭就走,心想這人跟神棍似的,指定是腦子有問題,不能和他說話。


    任憑他怎麽喊,李淑桐也不迴頭,隻好作罷。


    呂青無奈一笑,用兩指撥了撥胡子,一手背到身後,微鼓的小腹變得顯眼起來,抬起頭向登高樓望去,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死纏爛打?


    小意思。


    ......


    此次考科約有一百三十餘人參加,按流程要先出示準考通牒,由助教驗身。這時正有三名助教,擺出三張桌子,列出三條長龍,仔細一一核對考生的身份。


    李淑桐被呂青浪費了些時間,沒有輪到隊伍前麵,鬱悶得不行,隻能去排在隊伍末尾,卻發現罪魁禍首就跟在自己身後。


    李淑桐立刻竄進隔壁隊伍裏,誰知這呂青反應極快,緊隨其後也竄過來。李淑桐又跑到另一條隊伍去,呂青毫不猶豫,像張狗皮膏藥一樣粘著她。李淑桐鬱悶至極,還想要竄......


    “休要躁動,安靜列隊,等待核查!”隊列最前的黃助教站起來衝著李淑桐這邊,喊道:“誰再亂竄就給我滾出去,別考了!”


    大學院雖是受禮部的管轄,但作為聖書樓的一部分那就是超然的存在,尤其是樓裏的先生們最受尊重。所以在大學院裏,若有人胡來鬧事,被助教直接撤銷資格或者趕出去,並不是不可能。


    品德心性本就是聖書樓最看重的方麵之一。


    呂青一步走出,大行一禮,算作道歉。李淑桐羞惱不堪,縮在隊伍裏,不作聲響。其餘考生有的不滿皺眉,有的偷偷在笑,有的不做理會。黃助教四下掃視一遍,冷哼一聲,坐下繼續辦公。


    李淑桐頭也不迴,說道:“都你的錯!”


    呂青在她身後,說道:“抱歉。”


    兩人再不多言。


    ......


    不知過了多久,柔和的朝陽早已經不見,隻有莫名的烈陽還懸在高空。


    大學院外時常傳來跑步聲和盔甲摩擦的聲音,那是城衛軍在驅趕好奇的群眾,維持秩序。


    未經核查的考生們也不再裝作輕鬆有餘,麵色都很難堪,或抱臂或叉腰,踱著腳尖擦著汗水,早已沒了初來時的興奮。


    隊列走得比想象中更慢,李淑桐探出腦袋見到前麵還有二十多人,頓時一頓絕望湧來。


    她縮迴來,死心般地捂上臉,埋下頭去,汗水順著發梢被甩落在地,印出幾個小點。


    明明隻是春分而已,今日卻分外的炎熱,好似不是春天。


    李淑桐不知道自己排了幾個時辰,這會兒隻覺得口幹舌燥,甚至有點餓。她迴頭看了一眼,卻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一隻小圓桌不知為何出現在她身後,桌上擺著一壺涼茶和一隻茶杯,邊上甚至還有一張躺椅,呂青在躺椅上悠閑的曬太陽。他舉起手中的茶杯,說道:“來一口?”


    李淑桐掀翻了他們。


    “休要吵鬧,還要我說幾遍?”


    終於在正午十分,李淑桐來到了黃助教麵前。黃助教一臉不快地看著她,再看向呂青,冷哼一聲。


    黃助教說道:“通碟給我。”


    他接過手,仔細比對,好似有些不敢置信,又翻開一本簿子細細查看,過了好久,說道:“李諾,河州喧城人?”


    李淑桐不敢多言,迴了一聲嗯。


    黃助教說道:“據我所知,喧城沒有李姓人家。”


    李淑桐心頭一緊,沒有說話,心想這你也能知道?


    黃助教盯著她像是要看出什麽,李淑桐想起先生的吩咐,說道:“我是遺孤,養父是個漁夫,在我七歲時過世了,之後是靠鄉親照拂度日,後來拜在......呃呃......先......生門下,入私塾讀書。”


    黃助教的眼神微微一閃,擺起正臉,說道:“才讀一年書就來考科?你確定不是來玩的?”


    李淑桐不知如何作答,又不說話。


    黃助教看向她身後。


    呂青兩手一攤,不關我事。


    黃助教又哼一聲,說道:“過!”


    李淑桐如實重擔、歡天喜地地跑了。


    呂青走上前,撥了撥胡須,說道:“黃先生,我就不用了吧?”


    黃助教撇過臉,甩甩手叫他趕緊走。呂青謝過,剛要走,卻被黃助教抓住。


    黃助教伸了一隻手出來。


    呂青說道:“黃先生,家師向來是兩袖清風,可沒準備銀兩。”


    黃助教哼一聲,說道:“你師父沒錢,但你有錢。”


    呂青語塞,拿出一枚銀兩,交到他手上。


    黃助教說道:“還有剛才那個姑娘的份呢?”


    呂青歎氣,又交上一枚。


    黃助教說道:“你們打翻的桌椅茶杯,是不是要學院來收拾?”


    呂青咬牙再給一枚。


    黃助教終於笑笑收迴了手。


    呂青跑開幾步,說道:“您要是脾氣再好些,別這麽貪財,指定成親好幾年了,哪會像現在這樣是個單身中年漢子?”


    黃助教站了起來。


    “別別別,有話好好說,放下放下,那可是考生名冊,不能扔......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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