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的書童怎麽樣?”先生瞥了一眼水兒的額頭,然後把她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扯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就像是在哄寵物,“去把茶端給他們,還有你的,等等坐我邊上。”


    水兒應下。


    隨著啪啪兩聲,茶杯在桌上微微顫抖,水兒似是輕哼了一聲,扭轉過身,迴到先生邊上,再次拉住他的袖子。


    錢簷幹瞪著眼,許久,得出一個結論——這兩人關係不一般!


    他又看看水兒,再看看先生,心想難道是童養媳!


    他覺得很有可能,於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讓自己冷靜冷靜,可怎麽也靜不下來。


    茶杯顫抖著被放迴桌上,些許茶水不慎撒了出來,弄得錢簷滿手濕漉漉。他不動聲色,把手藏到身後擦了擦。


    錢文秀和水兒沒有注意到,他們一個不時偷瞄,一個人不時閃躲,有趣的很。


    “好喝嗎?”先生笑著喝了口茶。


    “好喝。”錢簷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


    錢簷知道先生用手段把他拖到椅子上,一定是料到了他的反應,同時不想讓別人看出來。


    之前不肯露臉,大概是怕他走著走著突然跪下太難看。


    “好喝,嗯,我也覺得好喝,淑桐泡的茶確實很好。”先生說,“既然好喝,那我們就來好好談,關於你兒子的事......。”


    他的目光忽然空洞,不明白在看何處,“關於學業的事。”


    ......


    “啪!”院門被水兒狠狠關上,加了一條鎖鏈鎖住門閂,還覺得不放心,想要把院裏的竹躺椅拖過來。


    “過了。”先生拿起竹躺椅上的書卷,往她頭上敲一記,“還有人要來。”


    水兒揉著腦袋驚訝疑惑,心想難道還有誰要來和自己搶先生?


    ......


    背著那扇快要裂開的門,錢簷緊張激動的心已經完全平靜,甚至變得有些冰冷。


    先生沒有像錢簷想象的那樣大發雷霆,興師問罪,要殺他的頭。


    他明顯認識先生,清楚先生是什麽樣的人,更能明白水兒兩個字意味什麽。


    那是他的,誰若侵犯,必以死謝罪。


    可先生什麽也沒做,就像他說的那樣,講了許多關於錢文秀的學業,但就是這兒的問題很大。


    “你娘說你學得不錯,每日都是第一個到書齋;先生教的每本書都能倒背如流,能解其中真意;上課時能與先生爭辯,雖非正解,但有獨到之處;還善寫文章,總得先生嘉獎。”錢簷頓一頓說,“都他麽放屁,吹牛也不打個草稿再吹!”


    錢文秀在後頭縮得更緊。


    從錢簷和先生談話開始,他連偷瞄水兒都不偷瞄了,把自己縮成一塊石頭。


    如果真成這樣,挨打的時候就不疼了。


    他一直就是這樣,讀書這事兒上就是一塊石頭,怎麽也學不進去,而錢簷逼得很緊,因為他還有兩個哥哥。


    哥哥們不是舉世的天才,但稱作一方才子也不為過,這就給了錢文秀很大的壓力。


    有兩個高高在上的榜樣,任誰都會有些壓力,會擔心能不能追上他們的腳步,會不會扯他們的後腿。


    錢簷也是這樣要求的——以哥哥為目標,可錢文秀做不到,完全是天賦的問題沒有辦法。


    所以每當錢簷大發雷霆的時候,錢文秀就會想象自己是一塊石頭,不動不說話不反抗,眼裏會有淚花,但從不落下。


    因為石頭是不會哭的,而哭就會更疼。


    “你娘講的時候,我就是不信的......算了迴去再說。”


    那隻險些抬起落下的手最終收了迴去,錢簷背手踱步邁向遠方。錢文秀身上冰冷的壓力瞬間消失,過了好久才知道跟上。


    ......


    剛剛走到街口,錢簷便聽到老遠有兩人稀裏嘩啦不知在說什麽,覺得有些煩躁。


    斜眼看去,原來是一對冤家。


    “我說死老太婆你過去,挨過去點,別走在我邊兒上,你可小心別被我這酸臭老頭髒了你的衣服。呦呦呦,你看著點腳下的石頭,你這大花鞋漂亮著呢,可別一腳下去給弄壞了,萬一再弄折條腿,不是開玩笑的。”吳興德像是在說相聲似的,邊走邊指著說那,歡騰的很。


    “你趕緊給我閉嘴,信不信我當街抄起鞋給你堵上,說不過我就在這兒嘰嘰喳喳煩不停,你幼不幼稚,為老不尊啊你。”孫絮兩眼瞪的極大,氣憤地看著吳興德,手裏拐杖暴躁地點地,發出一連串咚咚聲,似是威脅的意思。


    “你別啊,這不是你說的嘛,我一酸臭老頭哪裏懂什麽規矩,我什麽都不懂,當然隻好酸一酸。你看你腕上的玉鐲,獨一無二,劉寶龍都不見帶這麽好的,千萬小心別給碰碎了,她那玩意兒怎麽跟你的比。”吳興德突然怪叫一聲,後跳一步,“哎呦,這不是錢簷嘛,迴來啦?怎麽不說一聲,可嚇死我。”


    錢簷一陣頭大,心想這兩人怎麽迴事,當年不是還好好的。


    “你看我這嘴,都拐不過彎了。”吳興德拍拍錢簷的肩膀,“沒說你老婆不好,是我嘴臭,你老婆好著呢。”


    錢簷滿頭黑線。


    “胡說什麽爛話,瞧瞧你那樣兒。”孫絮對錢簷說,“小簷子,幹嘛突然迴來不通知一聲,我好給你做些喜歡吃的,接風洗塵。”


    錢簷無語,心想接風洗塵都出來了,您二老是真閑的啊。


    這三個人可以說是現在喧城的三大巨頭,不過可不像別處的權勢之家那樣會爭鋒鬥角,這三家關係鐵的很。


    錢簷也不過小兩位十餘歲,從小是一塊挖泥巴長大的。


    隻是這三人中怎麽看都是錢簷更加年輕,還不是一點——錢簷就像是剛剛要滿四十,二老已經滿是白發和皺紋,不過精神倒是真的好。


    “這不是你兒子嘛,啥情況,怎麽頹廢成這樣,跟塊石頭似的?”吳興德瞪著眼,又嚇了一跳。


    錢文秀不知何時默默地站到錢簷身旁,要不是吳興德眼睛精光賊亮還真容易忽視。


    孫絮就沒發現,錢簷知道但在氣頭上不想看他,怕忍不住。


    “他整天不學無術,遊手好閑跟一幫不知什麽玩意兒的人混在一起,還聯合他母親騙我。”錢簷冷哼一聲,“要不是我執意要來先生這兒,不知道還想瞞我多久。”


    “錢文秀這名字喧城沒幾個不知道,這孩子天性就這樣兒,你也別氣了,迴去好好說說,他會聽的,萬不能像以前那樣打罵。”吳興德說。


    “要是像從前,我早就打了。”錢簷撇過頭,又哼一聲。


    “別這麽說,遊手好閑......閑是挺閑的,但手頭的功夫是真不錯。”


    “什麽,他還幹了什麽好事?”錢簷頓時激動起來。


    “沒什麽沒什麽,我說歪了,別在意。”吳興德看了眼埋著頭的錢文秀笑笑,不再多說。


    “那你們兩位是來做什麽,看方向也是來書齋的?”錢簷問。


    “不是,我是來找水兒的,好幾天不見,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剛好找到這兒,就想問問先生看見沒,她總說想來讀書。”說到正事,說到水兒,孫絮一下來勁,“對了,你應該不知道水兒,就是一個小姑娘,矮矮的這麽高,紮兩用紅線係的小鬏鬏,眼睛會放光,喜歡噘嘴,怎麽看怎麽可愛的那個。見過嗎?”


    錢簷心頭一跳,不動聲色,“那你呢?”


    “同路同路。”吳興德很嫌棄似地對把自己擠開並無視的孫絮甩甩手。


    “宣城還有這人?”錢簷皺著眉思索的樣子。


    “你那時候不在,原來是外地來的乞丐養大的,乞丐死了,她我的心頭肉。”孫絮狐疑地看著錢簷,“到底見過沒?沒見過就先不打擾了,我還要去找先生。”


    錢文秀顫了顫。


    錢簷瞥了他一眼,搖頭晃腦迴憶起來,過一會兒,抬頭分別看看二老。


    “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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