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的額頭滾燙,麵色不自然潮紅,哭聲痛苦,不停掙紮扭動。


    那雙小手又從繈褓中鑽出來,就像揮舞著的兩根辣椒。


    剛才是被凍得發紅,現在則是被燙的。


    嬰兒的體溫不斷升高,似乎周圍的空氣都暖和了一些。


    老乞丐懷抱繈褓,心急如焚。


    這是風寒?他想。


    哪有這樣的風寒!到底是什麽病,這都快比火炭還燙了。


    都是那群畜生!居然狠心把一個孩子孤零零的丟在這麽冷的夜晚,混蛋!


    他把孩子抱得緊些,飛奔出去,來到附近人家門前,拚命似的拍著。


    “有沒有人!快開開門啊!”


    “有沒有人!快開開門啊!”


    “這孩子都快死了!”


    “救命啊!”


    他奮力地喊。


    ......


    男人聽著動靜驚醒過來,點了燈向外探望,迷糊地說道:“外邊有什麽嗎?”


    被吵醒的女人把燈吹熄,不耐煩地說道:“又是你聽錯了,快迴來睡覺,明天你不早起了?”


    男人抓抓頭,說道:“好像是有些聲音。”


    女人說道:“要死了你,大晚上的哪會有什麽聲音,說鬼話。”


    男人拗不過她,隻好迴去睡,但總是有點不放心,萬一是誰有急事呢?


    他又爬起來去開門,女人側身抓緊了被褥。


    他探出身左右看了看,街上空無一人。


    果然是聽錯了?


    ......


    老乞丐見久久沒人開門,心想耽誤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去到最近的醫館。


    天亮時他找的非常仔細,因此十分疲憊,也因此他大概清楚喧城有哪些事物在什麽位置。


    他暗暗慶幸。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大,不至於看不清路。


    刺骨的寒風催促他加緊腳步。


    仿佛一切都很自然。


    他拍著門,喊。


    ......


    最近的醫館不過兩條街,是喧城最好的醫館。


    夜裏隻有老大夫一人住。


    老大夫孑然一身數十年,是喧城最好的大夫。


    夢裏麵色痛苦驚醒過來。


    他瞳孔微縮,胸口起伏不止,唿吸快而不穩,驚慌之色不肯褪去,應該是夢到了極可怕之事。


    老大夫最怕自己不能醫了。


    他鎮靜之後發現外邊像是有動靜,迴憶著夢他想去開門看看。


    當他經過一張桌子時,不慎撞到桌角摔倒下去,磕到腦袋就此昏厥。


    血水慢慢的流出,怕是不好活了。


    隻怪他沒有點燈。


    ......


    “混蛋!不是說什麽老神醫嗎?不是說妙手迴春嗎?不是說救世濟人嗎?不是說有求必應嗎?人呢?這混蛋人呢?我不相信他沒醒!他就是不想救人!他就是個混蛋!庸醫!我去他......”


    老乞丐在門上重重的踢了一腳,留下一隻鞋印,啐下一口痰,噴著髒話離開。


    在他身後,醫館的屋頂上,順著夜色,冒出一個人,看不清模樣。


    那人看著他遠去後跳下來,對著門上的鞋印哼了一聲。


    “不過是個凡人,竟然也有聖人一般的心誌。”他微微抬頭,眼神空洞,似乎在看屋子裏倒下的老大夫,“死了可惜。”


    ......


    老乞丐拖著身子在街上遊蕩,嘴裏喃喃在說些什麽,就像一隻老死鬼。


    他現在真的很累。


    嬰兒的症狀沒有絲毫的緩解,反而變得更重。


    體溫升高到難以想象的高度,繈褓被這樣的熱量加熱,隱隱約約有熱氣冒出,老乞丐的手臂和胸膛隔著衣服被燙傷。


    這樣的夜晚裏,老乞丐竟是好久沒感受到寒冷了。


    會冷的是他的心。


    離開醫館後他想著去藥鋪,又心想幹脆把動靜弄的更大些,順手拾起一根木棍,每走過一家人便停下來,往門上猛敲,嘴裏的喊聲從沒停過,傳出的聲音響徹街頭街尾。


    他就不相信這喧城會沒有一個人開門。


    然而事實就是那麽殘酷。


    走過藥鋪,沒人開門。


    走過客棧,沒人開門。


    走過錢莊,沒人開門。


    走過衙門,沒人開門。


    走過快半個喧城,始終沒人開門,就連家畜野獸都沒叫一聲。


    最後經過那條老街時,他終於脫力跪倒,而這時還不忘將繈褓輕輕放下,然後再躺倒。


    嬰兒依然哇哇地哭,老乞丐也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他是真的失了聲。


    他早就喊啞了,無聲地哭著,在心中不甘。


    沒有人開門......沒有人開門......混蛋......混蛋......


    ......


    老街裏,先生緩緩睜開眼睛,坐起來時雙眼凝重。


    出了什麽事?喧城怎麽變成這樣了?為什麽這般死靜?


    今晚的喧城明顯是出了大事,隻是沒有一人注意到這點,他們都睡得很死,都在夢裏,就算是意外的醒了,也沒能發現任何異常,隻認為是錯覺,然後合上眼。


    這是非凡人才能做到的手段,有大人物降臨喧城。


    先生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突然猛地轉頭看向東邊的方位,微眯雙眼,隨後他拿起桌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紙包走到街上。


    看那外形可能裏麵裝著藥材。


    他站到街口,背對著不遠處一大一小躺在地上的兩個身影,雙眼眯的更緊,或許是嫌棄他們的哭聲太大。


    他的手臂向後隨意一甩,藥包還在空中,兩腳早已騰空離開地麵,輕鬆躍上屋頂,看著坐在簷角上的人。


    藥包落地,兩人在同時消失。


    那人踩著屋脊,以極快的速度穿梭在喧城上空,隻是數息時間便跑出二三裏遠。


    先生緊隨其後,看著他的後背,說道:“你們想讓我看什麽?”


    “嗯?”那人迴過頭,說道:“原來你也會看走眼?”


    迴頭並不代表能看清臉,他帶著麵紗連眼睛也沒露出來,但那一聲嗯,居然帶著饒有興致的意味,還有一絲得意。


    啪的一聲,一片青瓦落到地上碎了。


    先生踏步止住身形,因為那人已經完全消失蹤跡,就像從沒出現過。


    先生直立在屋簷一頭,凝視空虛的東方。


    明月掛在上空,銀銀月光灑在他的飄飄白衣上,散發著光輝。


    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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