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無論竹窗外的風雨多麽磅礴,書齋裏的讀書聲還是那麽爽朗。


    隔壁趙老太抱著夫君的遺物,一手擱在窗邊,聽著風聲雨聲讀書聲,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或許是這入耳聲聲,與擾了她十六年的聲音太像,不禁有些懷念。


    忽然想起自己的小孫子會不會又給先生添什麽麻煩,不禁擔憂起來。再看到外頭風雨越來越大,萬一迴來時淋濕了怎麽好。


    眉頭剛剛皺起,又想起自家就在隔壁,若是走後門連風也吹不著多少,於是放心不少。


    趙小胖的迴家之路已經不是問題,不過其他孩子怎麽辦?看這雨還得下好久,隻怕明日來讀書的孩子得少幾個。


    不過,這不是趙老太會擔心的,小胖沒事就好。


    迴到內屋,把丈夫的遺物放迴原位,發現竟然沾到些許雨水,趕緊心疼地擦了擦,微微苦澀地一笑,便迴床上去歇息。


    ......


    《論語》《師說》《勸學》還有什麽《弟子規》等等等等,全是學生們每天都要反複去讀的,早成了必修課,若是讀得不好可少不了被先生打手板。


    因此,學生們不論男女都卯足了勁頭,睜大了雙眼,認認真真讀書,生怕念錯、念漏一個字,即使他們已經通讀過不下百遍。


    這戒尺的滋味可不好受,就算是最調皮的趙小胖,在挨過三十下手板後,也隻好一邊擦拭涕淚,一邊忍著疼痛乖乖把書讀完。


    直到天漸漸晚了,雨也稀了,他終於忍不了寂寞,要說些話了。


    到不像平時裏隻說些調皮搗蛋的蠢話,這次他提了個問題,挺有意思的。


    “請問先生,何為君子?”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所有人看著他,心想這死胖子居然會說正經話!


    趙小胖扭了扭肥胖的腰肢,站起身鞠個躬,稚嫩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疑惑和真摯,向著先生的席子看去。


    隻見,席上非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書生,或是一位白發蒼蒼,看著便學識淵博的老者,竟是個頭發灰白,穿著深色布衣的老婦人。


    老婦人年歲已是六十有餘,麵上卻少有皺紋,尤其那雙眼更是炯炯有神,仿佛能明辨所有是非。


    先生放下手裏的書卷,迴看過去,兩眼睛瞪著小胖,問道:“何有此問?”


    趙小胖忽覺得身子發虛,直接側倒下去,又立馬端坐起來,兩手緊抓著書案不肯放鬆,說道:“昨夜忽有此想,今日讀書更是疑惑。”


    先生向後靠去,收斂氣勢,說道:“問吧。”


    趙小胖鬆開雙手,頓時胸口大鬆,來不及想先生何時變得這麽恐怖,繼續說道:“書中有雲:‘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難道君子便是被人欺負、被人辱罵也不還手的人嗎?這樣豈不是太窩囊?又有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這麽說的話君子都是不斷學習,不斷超越前人的人?那他們師從何方?他們的老師是否都是君子?君子有那麽多嗎?難道人人都是君子?如此說來君子之能豈不是沒了上限?那麽君子之上又是什麽?”


    趙小胖挪出身來,拜倒下去,說道:“先生,學生疑惑!”


    氣氛在這裏沉默了一會兒。


    先生放下手中的書卷,說道:“所謂師者,無非是傳道授業解惑而已。學生有疑惑,我便答,無需行這禮,先坐起來。”


    見趙小胖坐迴席上,先生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道:“能有如此想法,說明你十竅已略通一二,將來若是能繼續勤學向上,心向正道,必有會一番作為。但你年紀不過十一,君子之說與你而言過於深奧。即使我說給你聽,你也不一定能懂。萬一有了誤會對你的將來也不好。所以我不打算迴答你。”


    趙小胖失落地低下頭,眼裏不甘心的意味有些重。


    先生見此,說道:“趙重,你無需灰心,先前的問題之中已包含些許大道真理,那是你的所悟所感,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便能明白什麽是君子。”


    他們的所言所語顯然引起了其他孩子的興趣,一個個躍躍欲試,蠢蠢欲動起來。


    先生四下環顧一番,鄭重說道:“所謂君子,便是人人都想成、人人都能成,卻都成不了的人。君子之上便是聖人。千年之前我不知道,但在大唐開國千年以來隻出過一位聖人。現在沒有了,以後也不會再有。”


    趙小胖的眼睛剛剛發亮,卻聽到。


    “雨歇了,放課!”


    ......


    傍晚時分,老婦人總是喜歡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門簷下,看著老街口來往的稀疏人煙,像是等待著什麽。


    晚風吹過發梢,輕輕飄動,嘴角微揚,她似乎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


    今日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個板凳,這是她的小孫女特地搬來的。


    剛下過雨,坐地上是不可能的,憑奶奶的執拗勁也不可能迴屋裏,總不能讓她一直站著。


    隨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一個紮著兩隻小鬏鬏的小女孩跑到老婦人麵前,賣力地舉起一件大披衣,說道:“天涼了,奶奶穿。”


    老婦人接過手,裹在身上,把小孫女拉到懷裏,臉上滿是笑意,說道:“人小鬼大。”


    小女孩在奶奶身上蹭了蹭,突然麵露可惡之色,說道:“那個趙胖子真可惡,居然在課上欺負奶奶。”


    老婦人略微驚訝說道:“他何時欺負我了?”


    “我看到了!”小女孩板起臉,說道:“就是因為他說了那麽多奇怪的問題奶奶才會變得那麽傷心。”


    老婦人笑道:“你才剛過七歲,你懂什麽?那趙重是個好孩子,隻是天性貪玩,等奶奶把他磨練幾番,你長大了嫁給他也是不錯。”


    小女孩一下紅臉,說道:“臭胖子肥的連褲子都快穿不下了,我才不可能嫁給他。”


    “這世間之事誰能預料?說不準他以後會變個俊男,叫你迷的離不開眼。”


    “就算他便好看了我也不喜歡。”小女孩嘟起嘴,說道:“奶奶真壞,總欺負我。”


    “奶奶怎麽會欺負你呢。”


    “就是奶奶不好,說要我嫁人。”


    “那奶奶不說了,奶奶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什麽故事呀?”


    “是關於你爺爺的故事。”


    “爺爺?我還沒見過爺爺呢,爺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聽完就知道了。”


    小女孩在老婦人腿上輕輕坐下,等著奶奶的故事。


    老婦人的目光向著老街口望去,心想,先生,都快五十年了你要何時才迴來?等我把故事講完就迴來好不好?


    “那是盛曆元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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