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春意盎然,可他們卻沒發現有一雙殺意凜凜的眼睛正在注視著羅帷裏的纏綿。


    曲無顏自然是被段懷璋派來解決段宣忱這個心頭大患的,但段懷璋卻決然想不到她真正要做的事恰好相反——花主的命令是要她伺機救人,而她在籌劃了多時之後發現憑一己之力似乎難以成事,而潛伏武陵城裏的百花羞暗樁,不過是幾個完全不通武藝的尋常女子。


    可段歸攻城在即,於是她決心今晚孤注一擲,打算拚著一死也要把段宣忱送到城裏的落腳點暫時安頓下來——就在她準備行動的時候,一群黑衣蒙麵的人衝進了韓府,隨後府裏霎時間亂做一團,緊接著那些人又殺了出來四散逃逸不知去向。


    曲無顏本以為是有人行刺韓爵,可還來不及慶幸天賜良機就發現段宣忱也已經沒了蹤影,她這時才明白那夥人和她的目的是一樣的。


    不過這樣也好,無論是誰替她做了這件事,接下來她隻需要漁翁得利即可,而給段懷璋最好的解釋,則莫過於韓爵和衛劼的人頭。


    房裏兩人郎情妾意恣意歡喜之前她就已經潛伏在了屋頂,不得不目睹全過程的她好幾次險些忍不住直接衝進去手起刀落的衝動——這與道德和俠義無關,隻是因為她的怪癖,因為她一看到男歡女愛就難以抑製殺人的衝動。


    可是現在打草驚蛇,那女人一聲尖叫便可能讓韓爵逃之夭夭,所以她必須忍耐。


    令她喜出望外的是,躲進這裏偷歡的狗男女居然就是衛劼和韓夫人,於是她耐心等著他們偃旗息鼓,打算等那女人出來再跟上去順藤摸瓜去找到韓爵的所在,可等著等著卻無意間發現了這兩人還在謀劃之中的奸情人命案,這讓曲無顏不得不繼續忍耐下去——今晚她的運氣實在太好了,想做的每一件事都會有人幫忙代勞,而她自己隻需窺伺在側以備完全即可。


    終於,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了交纏的身子,韓夫人整理好衣衫後頃刻間又成了那個豪門貴婦,而那衛劼則精疲力盡地睡去,臉上還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曲無顏強按下進去作案的念頭,一路躡足潛蹤跟著韓夫人往後園走去。


    這毒婦果然說到做到,大概也是因為這老朽日日流連於此,既給不了她快活又耽誤她與那些年輕後生私通,所以她早就懷恨在心——不過巴掌大的一小碗蓮子羹裏,韓夫人足足加了三勺不知名的粉末進去,這才嫋嫋娜娜地端著迴了自己的臥房。


    “叔公,剛熱好的蓮子羹,喝一碗定定神吧~”


    “小娼婦~你是去熱蓮子羹給我吃?還是送上門卻讓別人吃啊?”


    “討厭~叔公您說什麽呢~不是您讓我去的麽......現在反要誣賴奴家,奴家不依麽~”


    不同於在那年輕人麵前的成熟嫵媚,她到了韓爵這兒立刻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羞怯,隻見韓夫人順勢往老頭兒的懷裏一倒,當場便樂得那老家夥一陣不住的喘息,險些又背過氣去。


    韓夫人急忙伸手在他前胸摩挲起來,看他稍稍平複之後這才斷過那碗蓮子羹,老頭兒剛要張嘴,卻若有所思般直勾勾盯著她看了起來。


    “叔公,怎麽這麽看著奴家......”


    “那個衛劼,說了什麽沒有?”


    “哼~老爺子您好沒良心,奴家的身子為了您白白便宜了那小子,您問也不問,隻記得自己的大事......”韓夫人說著潸然淚下,竟是比操持皮肉生意的姑娘們演技還要精湛幾分。


    “好好好~叔公疼你,等眼下的事情一了老夫就在建康給你買一所大宅子,到時我們日日夜夜地逍遙快活成不成?”


    “哼~這還差不多......那個小子,果然和您預料的一樣沒安好心——他打算趁機偷您的印信,然後調集武陵的兵馬和那個段歸決戰呢~”


    “老夫就知道他不會這麽好心,想偷我印信調兵?癡心妄想!”


    這女人被韓爵用那種目光瞪視了許久居然能麵不改色對答如流,更是用三分真七分假的三言兩語便將老頭兒騙得喜笑顏開,隨後不僅一口吞下了她遞到自己嘴邊的劇毒,那神色居然甘之如飴竟似全沒感到半分的異樣。


    韓爵不知自己命在旦夕,竟還在用那隻枯瘦如柴的手肆無忌憚地輕薄著懷中美人,同時不斷地將索命的毒粥吞下肚子,眼見這老朽已經命不久矣,曲無顏決定去做另一件事——現在該去結果睡夢中的衛劼了,有這兩顆腦袋作保,自己迴到段懷璋那裏說不定不僅免罪還會更上層樓。


    畢竟花主特意叮囑過,不到萬不得已切記不可暴露身份,這說明自己在段懷璋身邊必定還有其他的用處——她在乎的不是一己的生死,而是如何生如何死才能為恩同再造的主公取得更大的利益。


    “喂~你還要偷聽到什麽時候?還不去解決了衛劼?”輕柔的語聲令後窗外的曲無顏一驚,毫無疑問說話的人是韓夫人,而這話必定是說給她聽得。


    “侄媳,你在跟誰說......呃~”曲無顏迴過頭正從那孔隙中窺見韓爵七竅流血一臉地不明就裏。


    “這裏交給我,你快去做你的事......為首的那個刺客......帶著晉王往東去了......”韓夫人用被子死死捂著韓爵,糾纏間身上的輕紗滑落,正露出後腰上的一朵百花羞。


    韓爵拚命掙紮,可他年老力衰又縱欲過度,哪裏是一個中年婦人的對手,所以沒幾下便兩腿一伸嗚唿哀哉,待韓夫人掀開被子時,已經是氣孔流血麵色烏青氣息全無。


    “啊~救命啊,刺客!刺客!”


    “韓夫人!這......”


    “快去稟告衛大人......”


    護衛們腳下生風卻無一不是麵露喜色——韓爵死了,城裏自然隻剩衛劼可以當家做主。


    可當他們找到衛劼時,那一臉喜色刹那間便又換了駭然——他衣衫盡解仰麵躺倒在床上,一張臉卻扭轉到了背後緊貼著枕頭,更可怕的是他下身一片殷紅的血跡,有些重要的東西顯然已蹤影皆無。


    眼前這番景象不僅讓護衛們麵麵相覷,連急急趕來的韓夫人見狀也是尖叫一聲便昏了過去——當然隻是一份真九分假,因為衛劼的死狀實在過於恐怖,換做任何一個剛剛和他有了夫妻之實的女人看到,都應該如此才對。


    “衛大人也遇刺了!”


    就在韓府一片混亂的時候,曲無顏早已經遠遠離開,她穿街越巷猶如一隻靈巧的狸貓,無聲無息地在房簷屋脊上閃轉騰挪著。


    突然一點微弱的寒光直襲她的麵頰,那東西力貫千鈞卻又無聲無息,千鈞一發之際曲無顏隻得借力斜飛出去六尺,隨後踉蹌幾步險些就跌倒在地。


    “什麽人!”


    “該我問你才對......為何一直跟著我們?”


    不遠處的陰影裏閃出兩個黑衣人,曲無顏認得那身裝束,正是不久前佯裝刺客調虎離山,趁機劫走段宣忱的家夥。


    “是誰派閣下來劫持晉王的?”


    “果然是衝著我們來的......受死!”


    出手的黑衣人話音未落便飛身撲了過來,他根本不給曲無顏解釋的機會,而且一出手便是殺招——那一枚閃亮的鋼釘再次襲來,比上一次更快更狠。


    可另一個身材稍矮的不僅沒有動手的打算,反而在同伴的示意下稍稍往後退了幾步。


    曲無顏豁然開朗。


    “我並無惡意,我......”


    “少廢話!”


    黑衣人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一枚連著遊絲的鋼釘來去自如簡直好像飛蚊一般難纏,而曲無顏明顯感覺到那根遊絲恐怕比這鋼釘更致命。


    黑衣人顯然也有些急躁,他可能也從沒遇到過這麽難纏的對手——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曲無顏天生亦雌亦雄的體質讓她既有女人的柔韌的筋骨又不乏男人健碩的肌肉,原本隻是上乘而已的輕功步伐在她施展出來竟如鬼魅般飄忽不定。


    那黑衣人屢次攻擊借不能得手,終於惱羞成怒般用盡全力將鋼釘拋出,這一次它不再無聲無息,而是撕裂夜色劃出一道刺耳尖嘯。


    “叮!”


    鋼釘再次打偏,因為曲無顏的腰肢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將她整個人扭向了一邊——但黑衣人似乎並不在意全力一擊落空,隻見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步伐繞到了曲無顏的身後,手中那一縷遊絲徑直纏向了她的腰肢。


    曲無顏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隨即腰如強弓人如利箭射向半空,堪堪避開了腰斬之危。


    黑衣人正目光灼灼地期待著敵人一命嗚唿,可轉眼的功夫麵前之人便蹤影皆無,緊接著一陣罡風從天而降,他抬起頭時隻看到一條人影如撲食的鷹隼般從天而降。


    曲無顏怒了,自己明明與眼前這人無冤無仇,可對方步步緊逼出手毫不留情,剛才更險些就將自己切成了兩段——於是她決定給這個人一點教訓,比如留下他的一隻手。


    須臾之間,她的雙手已經如同鐵鎖般僅僅扣住了黑衣人的左臂關節,隻要再稍稍用力就能聽到骨斷筋折的脆響。


    黑衣人臨危不懼,那雙昏黃的瞳孔裏霎時間迸發出狠厲的殺機——深深釘在磚石裏的鋼釘在他指節輕扣之間驟然收迴,緊繃的遊絲驟然失去了著力點,立刻像是癲狂的毒蛇版扭動起來。


    隻是略微觸碰,便已經切開了曲無顏臉上的罩紗,甚至在她臉頰上留下一道血痕。


    曲無顏驚覺自己的臉再一次露於人前,心中的羞恥感刹那間化為了滔天的殺意——哢地一聲折斷了黑衣人的左臂之後,她的雙手又如遊蛇般攀上了他的脖頸。


    “住手!孤是段宣忱,你是百花羞的人吧!”月光正好照在曲無顏的臉上,額間那多用金粉朱砂紋繡的百花羞正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多謝殿下。”祁玦用右手反向揉著自己脖子的左側,饒是曲無顏及時收手,也難免令他肌肉淤青。


    “放心吧,我還沒有用力......”曲無顏看著他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忽然想起來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自己折斷了他一條胳膊。


    “你的手......”


    “你的臉......”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一起收聲,四目相對之際曲無顏忽然感到了一種久違的異樣情愫。


    “一起走吧,我會些醫術,那點小傷處理及時不會留下疤痕的——而且,殿下現在也需要你。”祁玦指了指曲無顏的臉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他應該是覺得一個女人大概會很在意這道血痕。


    曲無顏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脖子上係著的絲巾,還好沒有脫落——自從上次無意間露出真容後,她每天都會花最少半個時辰將自己的臉刮地比敷了粉還要白淨細膩,可突兀的喉結卻隻能用絲巾去遮掩。


    而做完這個動作後她驟然一愣,眼前這個病懨懨的家夥為何會讓自己如此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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