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鳳並不是蠢人,聽到仆婦的傳話就知道度在哪裏了。


    既然秋娘要去做工,那貼身丫鬟就閑下來了。


    其他粗使丫鬟可以調到別的地方,貼身丫鬟顧拾酒也得給她找個好地方。


    就在她身邊伺候吧。


    丫鬟一聽就跪了下來:“太太,我想一直跟著姑娘。”


    秋娘又是那副要哭不哭,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


    陳望南氣得跳腳:“你搞清楚,是我們陳家給你發工錢,你這是表忠心給誰看?


    娘,這種背主的丫頭,就該賣出去。”


    顧拾酒皺著眉打斷她:“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工作調動也得征求員工同意呢。”


    她最不喜歡封建社會這點,不把人當人,動不動就賣出去。


    “娘,你就是太善良了。”陳望南覺得自家母親現在的性子有些太好了。


    善良的顧拾酒不忍心拆散她們主仆:“那這樣吧,白天你來我院裏工作。


    等秋娘迴來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再去她房間上工,你看這樣行嗎?”


    主母如此敦厚,丫鬟還有什麽不願意的。


    最後一件事情也做好了,顧拾酒終於可以過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她這具身體不是很好,說不上來有什麽病,可能就是長期操勞太累了。


    按現代的說法就是亞健康。


    顧拾酒覺得得好好調養一番。


    她現在上午吃完早飯就出去逛街,有時候也去自家店鋪看看。


    陳家有兩個工廠,一個紡織廠,一個瓷器廠。


    店鋪更是十幾個,算是大戶人家。


    中午在外麵吃飯,下午聽書,晚上聽戲,自在得很。


    陳望南掌管大權之後,鉚足了勁兒要讓母親刮目相看。


    顧拾酒也不管她怎麽折騰,反正說好了虧了先用陳望南的財產抵債。


    秋娘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大戶人家的女眷學女紅,也就是學個意思,比繡坊的繡娘肯定差得遠。


    她繡不出精細的圖案,就隻能幹粗糙點的活,量還很大。


    秋娘做不完,還要擔心陳家兄弟在外過得怎麽樣,那叫一個身心俱疲。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刺繡,傷眼還傷頸椎。


    刺繡這種事吧,當個愛好,偶爾做個荷包,納雙鞋送人還成,算是情趣。


    真要當成工作來做,還是挺辛苦的。


    之前還有丫鬟晚上會過來幫她揉肩捶背什麽的,現在不知道怎麽迴事,丫鬟也不怎麽來了。


    秋娘覺得這日子比泡在苦水裏還要苦,她實在受不了了。


    這天顧拾酒剛正在和女兒、兒媳婦吃早飯呢,就聽到仆婦來報說秋娘非要見她。


    有陣子沒見到秋娘,她都快忘記這個人了。


    顧拾酒不是愛擺架子的人,她不僅讓仆婦把人請進來,還在餐桌邊加了張凳子。


    秋娘看著滿桌子的好菜,再想想自己吃的飯,不禁悲從中來:“太太,求您饒了我吧。”


    “哈?”顧拾酒瞪著眼睛,“我幹啥了。”


    “太太,我知道錯了,也願意做工彌補過錯,但每日工作實在太多,實在是做不完。”


    秋娘撲通一下跪在石板地上,膝蓋和地麵接觸發出咯噔一聲響。


    顧拾酒的腦子也不由自主咯噔一下:“做工和過錯有什麽關係。大家不是都要工作嗎?”


    就連她也在工作啊,隻不過她的工作是演戲嘛。


    這部戲她給自己設定的是貪圖享樂的大家太太,也不是不行吧。


    顧拾酒有些心虛地想。


    秋娘見她忽略掉後半句,隻好硬著頭皮重複一遍:“太太,主要是繡活太多,做不完。”


    顧拾酒看著自己的大兒媳:“她的活很多嗎?”


    楊金鳳也跪下了:“母親,和咱們繡坊新招的繡娘做得一樣多。


    繡坊裏的繡娘都是這麽幹,兒媳並沒有公報私仇啊。”


    顧拾酒又看向秋娘:“她說的是真的嗎?”


    秋娘不敢胡說,每人每天的量都是有人記錄的,隻是——


    “那些繡娘自小就是培養出來做繡活的,自然做得又好又快。


    我和她們做同樣的量,經常做到三更半夜也做不完。


    以往還有丫鬟過來幫忙,最近她也不來了。”


    最後一句話就帶上了一絲抱怨,她以為是太太把人扣了下來。


    可顧拾酒沒聽出來,楊金鳳這早就想好了話等她。


    “我以前可常聽大少爺、二弟和家裏下人們說,秋娘的繡工比尋常繡娘好得多,所以才這麽安排的。


    如果母親覺得多了,那往後給秋娘減去一些就是,就是這工錢也要少一些的。”


    “如今市麵上其他繡坊的繡娘是個什麽工作情況?”


    顧拾酒突然想起自己從來沒關心過自家工人的福利。


    楊金鳳已經排摸好了:“母親,各家都差不多,咱們家已經算是好的了。”


    顧拾酒點點頭,打算有機會還是得親自走訪一下。


    至於秋娘,別人能做她應該也沒問題:“那就照舊吧。”


    楊金鳳的語氣很雀躍:“好的,母親。”


    秋娘今天過來,自知肯定會得罪楊金鳳,本就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斷斷不能毫無建樹。


    她退而求其次道:“那能讓我之前那個丫鬟迴來幫忙嗎?”


    顧拾酒記得那個人:“她不是每天晚上都去找你嗎?”


    秋娘搖搖頭:“許久不來了。”


    顧拾酒又把丫鬟叫來:“你願意跟秋娘迴去嗎?”


    丫鬟看著跪在地上的秋娘和楊金鳳,也跪了下去:“全聽太太的安排。”


    秋娘猛地抬起頭看向她,雖然一句話沒說,但眼睛裏的話很明顯。


    大概就是你怎麽也背叛我的意思吧。


    顧拾酒看著頭疼:“你們以後不要跪來跪去。”


    正好好說著話,突然麵前的人就矮了一截,隻能看到這些人的頭頂。


    西洋的風雖然已經刮到民國,但很多人並沒有養成每天洗頭洗澡的習慣。


    哪怕是陳家這樣的大戶人家。


    跪下之後,女人們頭油和各種香膏混合的氣味離鼻子更近,熏得顧拾酒直犯惡心。


    讓三個人都站起來,她又問了一遍丫鬟:“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丫鬟遲疑半晌,還是搖了搖頭:“我願意伺候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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