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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陸桐的會麵地點是一家高檔的咖啡廳,顧北幽坐在窗邊,桌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美式,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扣著,目光向窗外飄去。


    時近年關,接連下了幾天大雪,樹杈掛滿了霧凇,大街小巷的雪化得濕漉漉的,路邊的行人身穿棉衣,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不多時,身旁響起椅子被拉開的聲音,顧北幽迴過神來,看著一臉冷然的陸桐,挑眉笑道:“這麽晚?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


    陸桐哼了一聲,坐到顧北幽麵前,陰陽怪氣地說道:“不比顧總清閑,我是俗人,俗事纏身,能抽出時間已經很不容易了。”


    顧北幽嗤了一聲,淡淡道:“也是,麻煩纏身,確實忙點。”


    陸桐的臉瞬間陰沉下來,眼神中閃過一絲戾氣,神情晦澀,陰惻惻地看著顧北幽。


    服務生適時走了過來,對著陸桐禮貌問道:“您好,打擾一下,請問這位先生有什麽需要?”


    “一杯拿鐵,不放糖。”


    服務生離開之後,陸桐也恢複了狀態,收到顧北幽的邀請之時,陸桐是疑惑的,他以為他和顧北幽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實在沒什麽可談的。


    可他又不想讓敵人以為自己怕了,這才應下邀請,欲來看看這人到底要搞什麽鬼。


    顧北幽聽到陸桐點單,不由得眉頭上挑,心裏暗暗腹誹,這人真是個麻煩,竟連口味也和艾錢一樣,得趕緊把他攆走。


    陸桐迴過身來,衝著顧北幽直截了當地問道:“顧先生請我來,有什麽話直說吧,你我之間沒必要做什麽鋪墊。”


    顧北幽笑了笑,道:“以前怎麽沒發現,陸醫生竟還是個爽快人,隻可惜做事太過糾纏,該爽快的時候不爽快,弄得自己臉上太過難看。”


    最後四個字,顧北幽一字一頓,語氣中充滿了鄙夷,陸桐輕嗤一聲,笑道:“顧先生若是專門過來損我,我覺得大可不必,吵吵鬧鬧,倒像是潑婦罵街。”


    顧北幽眼角微揚,夾槍帶棒地迴道:“我隻是好心好意來提醒你,怎的就是損你?莫不是陸醫生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太不光彩?”


    陸桐瞳孔微縮,傾身上前,壓著聲音,嘶啞道:“顧北幽,你別囂張,事情未成定局,到時候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顧北幽亦放下翹起的大長腿,微微傾身,道:“我倒不知陸醫生的自信從何而來,你的資產從d國流出,我能查到源頭,陸家的人自然能夠查到去路,現在的你尚且還能強撐著麵子苦苦支撐,那陸家呢?你覺得他們會放任你到幾時?”


    “你……”


    陸桐青筋暴起,雙目赤紅,顧北幽所言恰是他的弱點,他一介醫者,雖豐衣足食,卻沒有能在商場上立足的資本,他所有的資金都來源於陸家,在顧北幽眼裏,陸桐再怎麽陰險狡詐,也不過是受製於人的牽線木偶罷了。


    商人重利,一切利益為先,陸家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因為兒女情長就和顧北幽死磕?


    “先,先生,打擾一下,這是您的拿鐵。”


    前來送餐的服務生見兩位先生劍拔弩張,顫著手放下咖啡,還沒等到陸桐迴應,就逃似的離開了現場。


    陸桐緊繃的情緒瞬間鬆了,他直起身子,拽著領帶活動了一下脖頸,而後坐會椅子上,單手拿起咖啡,挨到嘴邊抿了一口,然後放下。


    他目光飄遠,緩緩地道:“說起來,我和艾錢已經認識二十多年了,她的口味,我比誰都清楚……拿鐵咖啡,不加糖,咖啡的香醇和牛奶的甘甜相得益彰,比起幹巴巴的美式,不知道多了多少情調。”


    顧北幽嘴角下壓,緩緩舉起手邊的美式,目光晦澀地看著搪瓷杯上的花紋,淡淡開口:“真正的情調可不是千篇一律,你處處學她,甚至把自己偽裝成第二個她,自以為地和她配對,可曾想過太過相似的人隻能做朋友,而互補的人才能相愛?”


    陸桐身形一滯,臉上一閃而過的怔忡,手上狠狠捏著桌上的咖啡杯,近乎要把它捏碎。


    顧北幽上下打量陸桐一眼,忽而笑開:“你緊張什麽?什麽相似,什麽互補,都是小孩兒過家家的說法。”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和艾錢之間,沒有相似,也沒有互補,有的不過是她愛我,我愛她罷了。”


    陸桐恨恨地盯著顧北幽,雙眼通紅,神情緊繃,活像個發怒的獅子,可他沒法反駁,也不能否認,嗓子裏像梗著魚刺,心上像紮了尖針。


    不多時,陸桐忽而泄了一口氣,他雙目狠厲,嘴角卻微微上揚,狠握咖啡杯的手指也緩緩鬆開,他雙手交叉放置桌上,重新帶上了紈絝的偽裝,他道:“顧先生說了這麽多,其實是慌了吧?因為害怕失去艾錢,所以豎起一身的刺,想紮得我知難而退,可惜,我不會……顧先生,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說著,陸桐起身,正了正衣袖,轉身要走,卻聽得身後的顧北幽幽幽開口:“陸醫生,正事還沒開始說就要走了,不怕日後後悔麽?”


    陸桐迴頭望向顧北幽,眼裏噙著不可一世的笑意,他道:“後悔?我隻怕後悔做的還不夠多。”


    顧北幽搖了搖頭,從懷兜裏掏出一塊u盤,放到桌上,推向對麵。


    陸桐疑惑:“這是什麽?顧先生的新伎倆?”


    “這是你帶著銀狐麵具給艾錢送禮物時,大堂的監控視頻,不知陸醫生還有沒有印象。”顧北幽淡淡地道。


    陸桐怔了怔,不由得蹙起眉頭,疑惑道:“這就是你說的正事?有什麽問題麽?”


    顧北幽沒有迴答,而是繼續說道:“幾個月前,艾錢曾要求保衛科調出當日監控,卻一直沒有去看,這視頻也是昨天才到我的手裏,艾錢對你給她送禮一事全然不知……”


    “所以呢?”


    “所以?陸桐,置之死地而後生固然可貴,可更多的人沒那麽多好運,瀕臨絕境之時,大多數人麵對的隻有萬丈深淵。”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萬丈深淵和我有什麽關係?”陸桐戒備地看著顧北幽,心裏隱隱有種預感升起,他卻無法清楚看清。


    顧北幽笑著搖了搖頭,似是嘲笑,又似是憐憫,他動了動手,徹底將u盤推到陸桐跟前,道:“明白跟你說了吧,我來見你,確實是為了艾錢,我是慌了,卻不是因為害怕失去艾錢,我怕的是她快要失去你了……失去你這個兒時的朋友,貼心的主治醫生。”


    “你……”


    “先別急著動怒,好好想想,艾錢是如何麵對秦峰的,再好好比較比較,現在的你和當年的秦峰有什麽區別,陸桐,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她,可曾考慮過她的感受?你想得到她,卻又知不知道你所謂的得到實際上是徹底的失去?”


    顧北幽認真且專注地看著陸桐,於他來說,陸桐再怎麽鬧騰都隻是一隻翻不起風浪的魚蝦,若是以前,他壓根不屑一瞥,可現在,他卻在認認真真地和陸桐談判,試圖矯正他的三觀。


    顧北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變得如此婆婆媽媽,可婆婆媽媽又怎麽樣呢?隻要能夠保護車艾錢,不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他願意做這些曾經不屑去做的事。


    年少時的秦峰一直是車艾錢心中敬仰的存在,可後來,秦峰為了得到車艾錢無所不用其極,讓她幾次三番在鬼門關前徘徊,這是生命和理想信念的雙重打擊,車艾錢再怎麽堅強,也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她會痛,會難過,更會在心裏留下不小的傷痕和陰影。


    還有車眠眠,無論她們姐妹之間有多少矛盾,多少恨意,車艾錢始終放不下她,顧北幽不懂車艾錢的感情為何如此牽扯不清,但他願意盡量地去了解她,理解她,為她的難過而難過。


    艾錢此生太苦,顧北幽改變不了從前,唯一能做的便是及時止損,讓艾錢盡可能的少的受到傷害。


    陸桐於顧北幽來說確實不值一提,於車艾錢卻是知心好友,是救命恩人,若他執意不肯罷休,與秦峰和車眠眠又有什麽兩樣?


    顧北幽實在不想再讓車艾錢為別人苦惱,他的艾錢,迴憶裏隻能有和他之間的甜蜜,與他人有關的傷心和難過,自是越好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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