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順公主雖然貴為公主,但身世其實挺讓人可憐的。原因是她的親生母親隻是一個宮女,因被輔仁帝偶然臨幸,生下公主,但難產而死,公主隻得寄養於華歆宮德妃處。


    隻是德妃這個人向來冷淡,自己的兒子都不太顧念,更何況一個隔了肚皮的公主?所以和順公主雖然錦衣玉食,但始終缺少親情。還好輔仁帝隻此一個女兒,疼愛還是有的,尊貴也有,但終是寂寞冷清。


    而且和順公主因是過敏體質,侍候的人更加小心怕錯,幾乎像禁錮一般,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走,把個天性活潑的少女養成了金絲籠中的小鳥。


    但天性還是遮擋不住的,少女蓬勃的生命力還是會突破一切的桎梏,和順公主幾乎不放過任何一次出宮的機會,大肆揮霍自己的青春。這一次看見青鹮,見獵心喜,又向往鳥兒自由的生活,不知不覺就努力向其靠攏。


    所以自四皇子答應下來讓她經常來看青鹮之後,她就把“經常”自動變成了“天天”。


    方良本就是一個沒有什麽尊卑理念的小夥子,血氣方剛,身姿挺拔,身手矯健,再加上心無旁騖,專心向和順公主演示如何馴鳥。


    他首先對和順公主說:“想要鳥兒聽你的話,第一要跟它成為朋友,每天喂食、遛它,時間固定,讓鳥把你刻在它的骨子裏,一到時間就會想起你,熟悉你的氣味和氣息。這樣才算是做成了第一步。”


    和順公主說:“那我天天來,天天喂它遛它,撫摸它,要不要把我的血滴到它的嘴裏?”


    方良嗤笑:“你從哪裏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說法?不用這麽麻煩,就是多花時間跟它在一起就好了。”


    公主馬上接口:“時間我有,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方良再笑:“那也不行,要張弛有度,既要讓它們認識你,親近你,又不能讓它們隨時都感覺到你。動物說穿了也跟小孩子一樣,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會珍惜,你要讓他們有一點想念,當你突然出現時,他們才會有驚喜。這種感情交流多了,它自然就會把你當主人。”


    方良歇口氣接著說:“而且還要打它,它犯了錯,要受到你的懲罰,下次才不會重犯。”


    公主吐吐舌頭,笑著說:“好麻煩,方良哥哥,你是怎麽學到這些的?”


    方良傲然說:“我是天生的,沒人教,懂事之後就會了。”


    公主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像看神仙一樣地看著他。


    方良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滿足,加倍賣力地給她講解如何馴鳥。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有時候四皇子也會來玩耍一會,但畢竟嫌麻煩,多數時候還是隻有公主跟方良在一起。


    四皇子的府邸是新建的,還時不時在往裏麵增加一些家具,同時之前購置的家具一段時間內要上新漆,所以家裏經常會有巨大的生漆味道。


    和順公主是過敏體質,對某一種油漆特別敏感,當四皇子府中出現這種油漆時,她頓時唿吸急促,並且出現了短暫的暈厥。


    方良曾經得到過顧韜晦的提醒,說和順公主對很多物品過敏,如果發生這樣的事,馬上把她放置到室外通風的環境中,同時報告太醫來施針,不要慌亂,讓其平躺即可。


    於是方良照此操作,公主隨身攜帶的宮女也大多有經驗,出了事,馬上一套應急流程啟動。請了太醫院的王太醫過來,王太醫照平常那樣施針,不一會兒公主就悠悠醒轉。


    方良看著一個嬌俏活潑的少女軟軟地躺在春凳上,是自己把她抱到此處的,迴憶著少女身上的體溫,還有淡淡的體香,心裏不由得悵然若失。


    而和順公主醒過來第一眼,就看見了方良關切的眼神,那一刹那,仿佛觸動了某個機關,心裏洶湧起一絲莫名的情愫。


    借著這幾天養病,公主就沒有出現在四皇子府了。


    方良在情事上有些遲鈍,這幾天雖然想念公主,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每天隻是例行去四皇子府上點個卯,見公主沒來,就一個人落寞而去。但自己手上也有一堆的事情要處理,見到幾個相好的哥們,就把公主徹底忘在腦後了。


    但思春的少女卻不見好,又找不到人傾訴,隻好悶悶地躺在床上,看著案上供著的一尊觀音像發呆。


    服侍的宮女叫白芷,心裏是隱隱有所感覺少女的心事,她比公主年齡大,生長的環境更加嚴酷,所以對世情就有一定的洞悉。她找了些話來開解和順公主:“公主你身體剛剛好點,不要悶在床上,太醫說可以在園子裏去散散步,但不要走遠,畢竟還沒有完全複原。”


    公主愣愣地問:“我突然覺得很無聊,有點想娘親,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但這個時候特別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白芷歎了口氣,過來靠著公主坐下,拉著公主的手,更像是一個閨蜜而不是一個丫鬟:“這很正常啊,想娘親每個人都會這樣,我們跟娘親血脈相連,有什麽心事第一時間都會想到她,想躲在她懷裏,想感受她的溫暖。”


    公主流下了眼淚,但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哭:“我好命苦,沒有一天看見過娘親,雖然母妃對我很好,但總是不親近。”


    白芷說:“陛下對你也很好,宮裏誰不知道你是陛下的心肝寶貝,誰不把你捧在手心?不要多想了,天氣冷了,鬱氣傷肝。”


    公主突然問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芷嚇了一跳,趕緊說:“公主何出此言?這次生病跟以前沒什麽區別,調養幾天就好了。你就是病中容易胡思亂想,想想開心的事吧。”


    公主用手中的香雲紗絹拭了拭眼睛,說:“前段時間過得還挺開心的,誰知樂極生悲。你說,方良哥哥會不會因為我突然暈倒,從此就不跟我玩了?”


    白芷寬慰她:“怎麽會?你這又不是大病,紮幾針就好了,平時盡量注意,不會影響身體。方公子是個明白人,不會害怕你的病而疏遠你的。”


    公主笑道:“那就好,那我快點好起來,再去四哥府上看青鹮。”


    白芷舒了一口氣,但卻愁上心頭,眼前的難關算是度過了,但將來會不會釀成更大的風暴呢?


    方良這幾天都忙著辦顧韜晦之前吩咐下來的事情,一個是盯著南澧的那個人會不會再出現,二是盯著巫學義看他有什麽動作,三還要經常迴官家看看雲貴人的叔叔迴來沒有。


    到年底了,外出經商的人也陸續歸巢,官明琛也終於迴到了京都。


    因為方明琛跟方良是遠房,所以方良就找了個跟方明琛走得比較近的本家介紹,一起坐下來熟悉一下。當然方良還有一層裕王爺的關係,對於雲貴人為什麽進得了宮,入得了輔仁帝的法眼,官明琛心知肚明,所以方良一出麵作東,官明琛就欣然應允。


    方良把取餐地點定在了珍河軒,初冬時節,河蟹肥美,正是食蟹良辰,外加此樓有十年窖齡的邛都燒春,於是酒酣耳熱,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方良是東道主,搶先敬了官明琛一杯,然後說:“我母親去世得早,我跟官家來往不多,很多人都不認識,叔叔以後要多照顧我一下。”


    官明琛客氣道:“都是本族,應該的。說起來,我還要謝過裕王爺,這裏就不見外了,請你代我問候王爺。”


    方良隨便亂問:“叔叔這次是走的哪條線?”


    官明琛不疑有他,迴答道:“走的是南澧這條線。”


    方良故作不解道:“叔叔之前走的建衝茶馬舊道,應該很熟才對?為何又改了線路?”


    官明琛歎了口氣說:“你堂姐死於建衝,睹物思人,我不想再去傷心之地。而且南澧也是我走過多年的線路,不算新開發的。”


    方良說:“也是造化不公,堂姐這麽好的人,卻客死異鄉,那叔叔要放棄多年經營的這條線路了?”


    官明琛說:“也沒有肯定,過段時間再說吧。”


    方良說:“我倒是有興趣去趟建衝進貨,如果叔叔下次要走這條路,不妨把我叫上。”


    官明琛答道:“那沒問題。不過,你想經商?”


    方良說:“隻是四處逛逛,看看建衝有沒有值得進的特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官明琛對方良印象頗好,不過也可能更看重他後麵的資源,想拉近關係,遂問道:“隻想走建衝這條線嗎?”


    方良打蛇隨棍上:“其它線路也行啊,就看你方不方便。”


    官明琛說:“那好,如果我過完年出去,不管走哪條路線,都把你叫上。”


    這事就算說定了,方良也放下心來,感覺官明琛對自己放鬆了戒備,就索性聊得更深一些。他問:“你每次出去都是一個人嗎?”


    官明琛說:“不一定,有時候會跟京都的行商結伴,有時候也會跟外地的行商結伴,看路上的緣分。”


    方良問:“去建衝也是一個人去的嗎?”


    官明琛說:“不是,還有一個人,衛國公家的旁係周厚暉,建衝這條線基本上都是和他一起。”


    原來有這樣的關係,方良暗自嘀咕了一下,隱約猜想到熱哈子木到京都為什麽會跟周以良攪在一起了,看來這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偶遇啊。


    這頓飯吃得成果顯著,事後方良把情況跟顧韜晦匯總,顧韜晦覺得狐狸尾巴隱現,但不宜打草驚蛇,還是讓方良繼續跟定官明琛,最好明年開春能夠一起出去,看他接觸什麽人。


    再說和順公主,身體恢複後馬上就到四皇子府看青鹮,不過方良不在,隱隱有些失望,隻是青鹮見到熟人,上前跟她挨挨擦擦,遂讓公主忘卻了煩惱。


    第二天再去,方良還是沒在,公主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四皇子還開導她,說:“人家方良也不是專門的青鹮飼養員,他隻是臨時在我這裏,我還想拉攏他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呢,但他性格豪爽,未必肯拘在我這裏。”


    和順公主自己尚且不覺得,聽到有關方良的消息自己就很開心,於是跟著四皇子聊方良聊得火熱,打聽他的根根底底,聽說方良從小失怙,野養長大,還暗自落淚,說:“看著這麽樂觀向上的一個人,怎地身世這般淒涼?”


    四皇子笑道:“方家也是大家,又有徐家照顧,倒也不缺吃穿,又沒有人管教,還好沒長歪。除了讀書不行,樣樣精通。”


    和順公主不覺對方良更起了同病相憐的心情,自己也是自幼失去了娘親,雖然錦衣玉食,但仍然天殘地缺,不禁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快要離開的時候,方良卻悠悠然地上門,他也不知道來幹什麽,就是順便點個卯,沒想到遇見了公主。


    方良有點喜出望外,忙對公主施禮,問道:“公主身體大好了?我看氣色還不錯。”


    和順公主抿笑道:“大好了,托你的福,那天應對得當,所以好得也快,王太醫都告訴我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


    方良有點羞澀,說道:“那是應該的,開始我也手忙腳亂,怕不小心傷到哪裏。還好吉人天相,公主不多休息,今天過來幹嘛呢?”


    和順公主笑道:“就是想這兩隻青鹮了,看看他們還認得我不。”


    方良故作兇相:“怎麽會認不得?認不得的話我扭斷他們的脖子。”


    和順公主害怕地說:“那麽兇幹嘛?這兩隻鳥對我挺好,這些日子功夫沒有白費,他們不僅認得我,還跟我很親昵呢。”


    方良笑著說:“那我就放心了,還怕扁毛畜牲傷到你。”


    公主擺手說:“我哪有那麽嬌氣,你是沒見過我淘氣的樣子,小時候我還上過樹呢。”


    方良興趣大增:“哦,上樹掏鳥窩嗎?不像啊,宮裏都沒人管著你?”


    公主一副嬌憨的模樣,笑著說:“我偷偷爬的,沒人看見,就是爬上去不敢下來,最後還是太監搭梯子把我救下來的。”


    方良哈哈大笑,公主看他高興,也一起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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