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件事,劉義季早有預料,並沒有措手不及,王府內自然有熟練操作各種禮儀祭祀之類的人員,可以把一切弄得井井有條。


    劉義季聽說範曄此時也在建康,被委任為南下邳太守,左衛將軍、太子詹事掌握禁軍和揚州刺史府的一切事務,地位顯赫,就告訴了楊小瓜。本來楊小瓜對於攀附這些人沒什麽興趣,但是自己和劉義季之間的相識來自於範晏的強力推薦,於情於理,飲水思源都應該去拜訪一下範曄,就這樣,楊小瓜自己拿了名帖去了範府。


    範曄此時投靠了皇帝次子劉浚,掌握軍權,地位很高,門口想要拜訪的人那自然是熙熙攘攘如同鬧市,楊小瓜一看就眼暈,不想湊這個熱鬧,但是來都來了,怎麽也要走一個過場,就把自己的名帖遞給了門房,上邊寫著:謝公靈運門下弟子楊茁百拜。放下名帖之後就離開了,知道這種東西就是個禮儀,可是出來沒走幾步,就給門房追了出來。


    “公子請留步!”門房一邊喊一邊追,楊小瓜就很驚訝,停下了腳步問道:“先生是在喊我嗎?”


    門房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長得很書卷氣,如果拋掉他門房的身份的話,走在大街上會被人當成一位飽讀詩書的文人,隻見他微微氣喘說道,“老奴範林,恭為範府管事,請問公子可是謝氏靈運公稱讚過的楊茁公子?”


    “額,我是叫楊茁,僥幸拜入謝師門下,至於說謝師稱讚的事情,我卻不曾知曉。”


    “靈運公當年曾經在文會上稱讚,說有弟子楊茁,文采不弱於己,佛學一門見識已經青出於藍,應該說的就是公子,公子少待,請在前廳飲茶,我這就去跟老爺稟告。”這個門房彬彬有禮,一點高門大戶的那種狗仗人勢的樣式都沒有,看來範氏家風確實很好。其實,據史書說,範曄這個人恃才傲物,但是隻針對上級,比如皇帝,對同僚反而是彬彬有禮從來不以勢壓人,所以在官場中多次被貶,但是還總能升上去。


    既然給人家叫住了,自然就不能走了,楊小瓜就在前廳等著,他這次是自己一個人來,也不是很著急,優哉遊哉地喝著茶,慢慢等著,府門外很多等著晉見的官員人等就很驚訝了,一個個議論紛紛,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哪家的王孫公子,竟然可以在門房喝茶等待。


    過了一會兒,那個管家範林快步走出來說道,“楊公子隨我來,我家老爺聽說楊公子到了,大為喜歡,已經在內堂等著了。”


    “有勞先生。”楊小瓜深深一揖,然後跟著管家走過重重院落來到後堂。


    範曄是中國曆史上有名的大文學家,一向以文采華麗聞名於世,長得也是儀表不俗,身材修長,麵貌清臒,有仙人氣。楊小瓜上前行禮,“後生晚輩楊茁見過範世叔。”


    範曄微笑點頭,“前日家兄來信,說靈運公高足楊茁,年紀雖小,文才武功皆是上上之選,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賢侄的詩作我已經拜讀了,好一個長河落日圓,堪稱絕唱,非親臨其境而不可得,果然雛鳳清於老鳳聲,謝家兄長當日誇讚你青出於藍我還有所疑慮,看到賢侄的詩作才知道賢侄才華遠不止於此,難得的是賢侄並沒有恃才傲物,反而對自家的優劣看的很清楚,就衝著賢侄有功而不居,硬要壓住少年心性不過早出名的做法就讓我歎為觀止呀,快快請坐,來人上茶。”


    楊小瓜謙虛客套一番,按照禮儀問候了範曄的身體,雙方開始閑聊,範曄就問,“我家兄長說推薦賢侄給了王儉王世兄,後來如何了?”


    楊小瓜就把到了荊州之後的事情撿著重要的說了一遍,當然,給劉義季出謀劃策之類的事情不會說,隻是說衡陽王聰慧,禮賢下士之類的話。


    “那麽衡陽王此來京城,賢侄是隨著一起來的了?”範曄很驚訝,他當然知道衡陽王劉義季這一次隻帶了一百個人進京,也沒帶王儉,然而應對劉義恭的試探和皇帝的諮詢都是頗為得體,讓人眼前一亮,以前的劉義季才能很強,但是人事應對方麵卻是短板,這次則是要從容很多,關鍵是應對起來一點都不造作,順乎本心,一點看不出來有人指手畫腳,所謂天然去雕飾,這就特別難得了,顯然,這種看不出改變的改變才是境界,眼前的少年雖然不說,但是恐怕出力不小,要不然劉義季也不傻,帶著他幹嘛,而且還是暗藏在親衛當中帶著,這就很意味深長了。


    “是的,衡陽王說,一路上很孤單,想要小侄陪著插科打諢解解煩悶,正好小侄久慕京城繁華,就答應王爺一起來湊個熱鬧。”楊小瓜一臉無所謂。


    “這麽說衡陽王並沒有舉薦賢侄,也不曾給賢侄任何官職?”範曄饒有興致地問。


    “我年紀輕輕,無才無德,雖然衡陽王確實想讓我出仕,但是我跟衡陽王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這種年紀輕輕無才無德的人還是不要搶真正的賢才的位置了,於是衡陽王就答應了。”


    “賢侄過於謙遜了,這麽說,賢侄在王府住著,但是沒有任何官身?”範曄很好奇,也很驚訝,因為按照官場規矩,王府或者大官的府邸是不能給沒身份的人住的,尤其是像這種既不算客人又不算屬員的情況,那從某種角度講,就是衡陽王的自己人了,隻要楊小瓜肯,那隨時都可以出任要職,同時也就明確了,那個暗藏的衡陽王府智囊就是眼前這個少年。


    “嗯嗯,小侄才疏學淺,當然是沒有官身的,就是借著機會來遊覽一下京城的風光,承蒙衡陽王大度收留小侄,既然住在王府就可以省去花銷,那小侄就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楊小瓜微笑迴答。


    “賢侄果然不俗。”範曄發自內心小小的吹捧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心說年輕一代裏,能和眼前少年比肩的俊才確實不太多,兩個人又討論了一會兒詩詞歌賦之類的東西,對於現代人來說,這些東西天生就不擅長,但是經過殘酷的語文課熏陶過的孩子們,你叫他寫詩不可能,但是文章分析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之類的那可就是順手拈來,比原作者還要牛叉了,一番話下來說的範曄點頭稱是,眼前的少年文旭修養果然不低,不愧是謝靈運的愛徒。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談政治,畢竟現在朝政雲波詭譎變幻莫測,範曄又是一個高雅之士,不算那種老油條,打心眼裏不喜歡勾心鬥角。不過江南的所謂高士都喜歡清談,紙上談兵也是愛好之一,兩個人可以不談政治,但是聊聊打仗還是很投緣的。範曄現在是左衛將軍執掌禦林軍,多多少少也要研究些軍事,再加上他是寫史書的人,博古通今,對各種戰爭例子那也是耳熟能詳信手拈來的,而楊小瓜則是真正打過很多仗的,對於戰場狀況,地形選擇,軍隊組合甚至士氣掌控那都是老本行,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讓範曄大長了見識,畢竟文武殊途,手下的將領一方麵不敢直接指出某些問題,另一方麵也不願意,畢竟內心有隔閡,比如作為同僚的的沈慶之沈演之,雖然範曄很尊重他們,但是仍然隻是表麵上的交情,並不交心,現在楊小瓜就不一樣了,不說深通軍略,反正打的勝仗不少,北朝的重將也不得不佩服的角色,比起沈家兄弟來隻強不弱,對於範曄平時不注意或者不了解的東西都能很清楚的指出精要,讓範曄也覺得大有裨益,好多問題豁然開朗。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隻要能找到共同語言,那聊起天來就滔滔不絕,轉眼間就談了將近一個時辰,楊小瓜站起身來告辭,“叔父,現在天色已經晚了,不能再打擾叔父休息了。”


    範曄一看,確實是天已經很黑了,歎一口氣,“本來若是賢侄自己來京我就留賢侄住在府裏了,隻是現在有衡陽王在,我就不好越俎代庖了,那我就不留賢侄了,歡迎賢侄有時間多來這裏,我會吩咐家人,以後賢侄再來就不用通稟了,直接進來就可以了。唉,要是賢侄能在左軍幫我的忙就好了。”


    楊小瓜謝過了範曄的款待,聽見這句話,不知道想起什麽來,就說了一句,“請恕小侄直言,其實叔父大人,作為一個文人,叔父可以做一個儒將,但是不適合在禦林軍,這個位子很燙手,還是盡早。。。”


    “哦?”範曄心中一動,“賢侄且慢走,我們再說說看,此中有何深意。”


    “其實一言以蔽之,這個軍權是陛下賜與叔父的,不是叔父自己的,陛下今日可以賜予,明日就可以拿走,手握禁軍看上去,烈火烹油繁花似錦,其實殺機四伏,叔父博古通今不可不察。”


    “殺機何在?”範曄心中一動,不恥下問。


    “叔父得此位可是陛下的欣賞?”楊小瓜一針見血,範曄也不由的沉吟起來,要知道他作為皇帝次子劉浚的臂助,因為揚州管理的好才會被皇帝封為左衛將軍,原則上說並不是皇帝的親信而是劉浚的舉薦,朝廷裏不服的人很多,包括皇帝的親信太子的親信都很眼紅,自己對右衛將軍沈演之極為尊重,可對方對自己呢,就是個點頭之交,沈家兄弟(沈慶之沈演之是族兄弟,不是親兄弟)一個是右衛將軍一個掌握宮城守衛,那才是禁軍真正的話事人,自己一介文人,在軍隊中的威信並不高,沈家兄弟的存在誰能說不是皇帝的牽製呢。


    “賢侄一語驚醒夢中人,那麽賢侄說說看,愚叔該當如何?”範曄有點心虛了,於是開始虛心。


    “小侄也隻是隨便亂說的,叔父做一個儒將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須是自己的軍隊,或者說自己組建訓練的軍隊才行,你是一郡太守代行一州刺史的職能,在天子腳下其實沒有什麽發展,位極人臣其實也是上升無路的另一個說法,天子喜北伐,如果叔父不在天子腳下,那麽自請北邊某州某郡,以叔父的王佐之才,腳踏實地,那得到的一切都是叔父自己的,就算有人想要拿走也要掂量一二了。”


    “賢侄此言莫非是諸葛當日申生重耳之計乎?”當年三國時候,荊州公子劉琦不受後媽待見,害怕被殺,就請教諸葛亮,諸葛亮就告訴他,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生,叫他申請到外邊自謀生路,劉琦就申請去江夏當太守,果然逃過一劫。


    楊小瓜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說時辰不早了,該走了,範曄心領神會,想要親自送出府門,結果一出客廳就被楊小瓜勸迴去了,“我不是柳元景,叔父不是衡陽王。”範曄悚然而驚,想起來這也是眼前少年的謀劃,就沒有再送,任由少年自行離去。


    過了三天,範曄上表,言文人領兵多有不便,自請外放,皇帝挽留三次,批準了請求,改任後軍行參軍沈慶之為右衛將軍,沈演之為左衛將軍。又命始興王劉浚兼任南徐州刺史,範曄為南徐州司馬,外出領南徐州軍,駐節京口,編練水軍,有範氏遠房子弟範無病舉孝廉,被任命為折衝都尉,暫領水軍統領,範曄又公開招賢,又有山東寒士楊十八投軍,經過考校成為水軍隊率,輔佐範氏子弟練兵。又過了幾天,皇帝公開下旨征集新式農具,已利農耕,有朝廷博士祖朔之獻新式曲轅犁,皇帝大喜,賜文散官,任命工部員外郎,賞百金,明旨昭告天下,從此有才之士對於新的發明趨之若鶩。


    這一天,劉義季找到楊小瓜,“楊兄弟,我們好不容易來一次京城,一起去逛一逛吧。”


    “逛街可以,不許醉酒。”楊小瓜板著臉,最近和劉義季混熟了,他發現這個衡陽王私下裏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隻要是有利的建議,哪怕是做不到也不會翻臉,從善如流,是一個很好的主官,隻是他太喜歡喝酒了,才二十出頭就嗜酒如命,沒事兒就弄個酩酊大醉,很不好,據說皇帝也經常下聖旨叫他戒酒,隻是當耳旁風,其實他隻是因為朝中權力傾軋,壓力太重才這樣借酒消愁,好在最近沒有什麽心結,酗酒的次數少很多。


    “少飲、少飲總行了吧。”劉義季一臉訕笑,他也是和這個楊小兄弟呆久了,很是投緣,主要是雙方都是家學淵源性格直接的人,再加上楊小瓜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思慮周詳,能讓劉義季有一種很舒心的感覺,比對著自家的王夫子還要輕鬆,就不知不覺的把這個楊家少年當成了一種倚靠。


    “好吧,少飲,完了之後要用我教你的運氣法門把酒毒化去,這樣對你的身體和武功都有好處。”楊小瓜在和劉義季混熟了之後,就教給他一門導引功夫,可以把酒液中的毒素化去,隻保留那種微醺的感覺,不但不會傷身體,反而對內功修行大有裨益,劉家家傳的以硬功為主,現在劉義季學了這種導引術,時間久了成為內外兼修的人物也不是妄想,而這種運行後的感受確實比往日喝完了就頭疼欲裂好很多,反而有飄飄欲仙的感覺,讓劉義季欲罷不能頗為上癮。


    劉義季口口聲聲答應著,大家準備一下,劉義季帶著衛士鐵中棠還有楊小瓜、馬鍾,當然少不了第一次來江南的拓跋嫣然,為了減少麻煩,楊小瓜特意給拓跋嫣然戴了一個人皮麵具,易容成一個看上去雖然清麗可人,但是宛如一碗清水的少女,何謂一碗清水,就是清澈見底,看完就忘了容貌。


    貴人上街自然是喬裝改扮,劉義季長得壯碩挺拔,眉目清朗,多年養尊處優自有一種陽剛之美,就穿一身普通有錢公子的武士服,而楊小瓜和馬鍾則是文士青衫,仿佛學舍裏的學生一般,身後的鐵中棠則是普通保鏢的裝扮,外邊穿著短靠,內藏鎖子甲,整個人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再加上肌肉虯結,太陽穴外鼓,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也有十來個親衛化裝成百姓分散開來,可以提前清理一些路上的不軌之徒或者其他不必要的麻煩。


    南北朝的時候民風開放,並沒有明清時候的那些忌諱,貴族經常上街閑逛,很多富家千金也是裘帽紗巾上街,並沒有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大家都很是隨意。楊小瓜也是第一次上街閑逛,這些年翻山越嶺黃沙大漠沒少去,至於說市井繁華反而見得少了,看到眼前的江南富貴氣象,也是倍感溫馨,南京(建康)雖然沒有北京紫禁城的威風霸氣,但是繁華程度遠勝於明清的北京,人來人往,生氣盎然,市井之中的煙塵氣也帶著溫柔。


    劉義季是本地人,一邊走一邊給楊小瓜指指點點路上的各種店鋪,因為身邊帶著個小姑娘,所以就連從不踏足的胭脂水粉店和服裝店布料店也一一逛下來,隻是半個時辰的功夫,隨從手裏就拿了一大堆綢緞水粉之類。


    三位大少爺肯定是不拎包的,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拿的各色小吃大快朵頤,就連拓跋嫣然也不顧形象拎著一串糖葫蘆大吃特吃。


    走來走去,來到夫子廟附近,正趕上有雜耍藝人表演,除了普通的小魔術之外還有鑽火圈、大變活人等等,當眾人看到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娘子被關進箱子,再打開時就變成了一個摳腳大漢,不由得笑罵連連,噓聲大作,那表演的趕緊又把大胡子壯漢關進箱子,重新放出來一個小娘子,這才引得觀眾喝彩不停,大把的銅錢丟了一地,一個駝背老漢身穿麻衣,用一個笸籮在那裏一邊躬身致謝,一邊撿拾散落在地上的錢財。正在此時,突兀的伸過來一隻大腳踩住了地上的銀錢,那老漢抬頭看時,卻是一個滿臉橫肉半裸上身壯漢,一臉的匪氣擋在身前。


    楊小瓜很驚訝,這種戲碼雖然在電影電視裏很常見,但是在古代其實很少,尤其是帝都,天子腳下,對這些街溜子管得極嚴,畢竟這種地方貴人滿街跑,很容易就自尋死路,想到這裏,他詢問的目光望向劉義季,意思是在問,“這是什麽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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