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楊小瓜站在船頭,看著兩岸的風光,感慨不已,“你說這麽大好的河山,幹嘛要為了某些人的野心而弄得處處煙塵呢,難道說這種千裏無雞鳴的景色好看嗎?”


    “這位公子所言極是,某些人野心勃勃,置國家百姓於不顧,實在是死不足惜。”身後突兀傳來一個聲音,頗為清朗,聽著很舒服。


    楊小瓜微微吃驚,迴頭看去,原來是同船的一個客人,看這個人二十多歲,身材不高,長得很普通,可以說是其貌不揚,雖然和醜陋掛不上邊,但是真的算不上好看,不過這個人的眼睛很有神采,爍爍放光的,頗有一點手電筒的潛質,從衣著上看,一襲青衫,應該是個文士。


    楊小瓜趕忙作揖行禮,“這位兄台請了,小弟隻是一時有感而發,沒想到擾了兄台賞景的雅致,抱歉抱歉。”


    “誒,這位公子所言憂國憂民,句句切合時弊,足見非等閑人,與我一見投緣,怎麽能說打擾了呢,倒是我一時之間見到公子言論,頗有知己之感,所以貿貿然發聲,失禮了。”這個矮個子文士雖然其貌不揚,但是言語間神態很自信,看來也不是普通人家。


    “既然如此,我們二人在這船上相遇,也是有緣,小弟鬥膽請兄台一起飲茶,不知道可不可以。”楊小瓜在船上也是悶得慌,隨便找個人聊天也不錯,反正從麵相上看,這個人應該不是自己討厭的類型。


    “敢不從命!”那個人哈哈大笑,跟著楊小瓜進入船艙,馬鍾來自西域,對大江大河很稀罕,所以更喜歡在船上看水,圖個新鮮,就繼續留在外邊,沒跟進來,反正楊小瓜也不需要保鏢,看這個陌生人也不像是個武林中人,不用擔心什麽,至於聊天打屁,馬鍾雖然喜歡,但是畢竟沒讀過多少四書五經,對這些之乎者也的不很喜歡,插不進去話,還不如外邊看風景爽利,對於這種情況,楊小瓜也不管,每個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沒必要強行捏合。


    兩個人進入船艙對麵而坐,楊小瓜拿出自己的功夫茶具,開始一整套行雲流水的操作,一氣嗬成,把對麵的矮個子文士看的目瞪口呆,歎為觀止,原來還有這操作,不由得開口讚美,“我平生還沒見過這樣的茶藝,真的是美輪美奐,讓人目不暇接,公子真乃高士也。”


    楊小瓜赧然一笑,“兄台謬讚了,小弟楊茁,現居青州,遊曆至此,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哦,我叫黃豫,字公路,巴西人,楊公子,你可是弘農楊氏的後人?”那個矮個子文士迴答。


    “我們家已經搬到青州數代了,隻能算是弘農一脈的遠枝。冒昧問一句,公路兄和黃車騎公衡公可是有什麽額”楊小瓜試探地問。


    “不瞞楊公子,先祖正是公衡公,我是蜀中一脈的子孫。”黃豫迴答。


    黃權,字公衡,劉備屬下大將,後來陸遜火燒七百裏連營,無家可歸,隻好去了魏國,被封為車騎將軍益州刺史,黃權留在四川的兒子黃崇一直效忠蜀漢,跟隨諸葛瞻在綿竹作戰,被鄧艾殺死。劉備對黃權的評價很高,說:“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


    俗話說忠臣孝子人人敬仰,作為名人的後代,黃豫雖然還沒做出啥驚天動地的事兒,至少也可以獲得尊重,楊小瓜呢,雖然自己對於什麽世家不在意,但是別人製定了規矩,自己也就沒必要打破它,跟著一起玩就好了,反正自己的家室還不錯,足夠自己得瑟的。


    兩個人一邊喝茶一遍山南海北的一通瞎侃,黃豫家學淵源,知識豐富,尤其是對西南的風土人情,山川地理那真的是信手拈來,至於什麽那些執政方略也頗有研究,好多讀書人喜歡誇誇其談,一張嘴我要是誰誰誰就怎麽怎麽樣,大有指點江山之意,可是這個黃豫不一樣,很明顯是做過研究的,對於老百姓的情況,小吏的手段,官府的運作都是言之有物,看來頗有才華,而楊小瓜呢,雖然很少談論官府的事情,但是聊起來西北的風光,縱馬大漠的經曆,外國的宗教等等,那也是讓黃豫歎為觀止,心說這麽年紀輕輕比自己小了十歲,見識卻比自己還要多幾分,真的是不能不服氣,聊之前說的知己就是句客氣話,現在則是真心實意了。


    黃豫就問,“楊公子如此大才,怎麽沒有舉孝廉入仕?”


    楊小瓜淡淡一笑,“我還小,不滿十五歲,離弱冠就更遙遠了,早早地出仕不是什麽好事情,且不說風必摧之,就說我自己的才能還是遠遠不夠的,我需要腳踏實地,從自己家鄉一點點做起,如果不能造福鄉裏,那做官也是為害一方了。”


    “楊公子果然誌向高遠,而且腳踏實地,非人所能及,黃豫佩服。”


    “公路兄為什麽總這麽客氣,叫我楊茁或者叫我一聲兄弟很難嗎。”楊小瓜故意做出不高興的樣子。


    “哈哈,好,那愚兄就僭越了,賢弟見諒。”黃豫就坡下驢。


    “嗯,這還差不多,等一會兒船靠了岸,我們一起去喝酒。”楊小瓜點頭,“公路兄,你一身大才,打算何時入仕呀?”南北朝沒有科舉,講究的是九品中正製,舉孝廉,隻要有家室的人,當官就是家裏人的一句話,至於說大官小官,那就要憑個人的機緣和能力了。


    “唉,說起來慚愧,我家大小也算是個世宦,所以也確實有地方官舉薦黃某人出仕,怎奈愚兄的相貌說得上其貌不揚,周刺史頗為不喜,故而隻讓愚兄做一個小吏,去縣裏做一個主簿,愚兄雖不才,做一個小吏還是覺得有辱家風,故而婉拒了周刺史,打算遊曆江南各處,先長長見識再說。”黃豫一臉的不豫之色。


    楊小瓜隻得安慰他,“公路兄才高八鬥,宛若璞玉,故而非常人能識得,待得運勢通達之時自有伯樂相顧。”


    黃豫歎了口氣,“本來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和賢弟一番談論之下大受啟發,我等有才在身,何必非要仰人鼻息,似賢弟這般也是極高的,如果賢弟不棄,我想去賢弟家鄉看看,也許到時候還要在賢弟家中討一碗飯吃呢。”


    “公路兄就不要拿小弟取笑了,我自己還是一介白丁,還比不上主簿,公路兄怎麽會瞧得上。”楊小瓜趕忙迴答。


    “其實一縣之地,治下不過萬人,賢弟家中童仆恐怕已經不止於此了吧。”黃豫一臉我懂得的意味。其實在南北朝的時候,好多世家大族手裏的鄉民和仆人確實上萬之多,對手下有生殺大權,比起縣令的實權隻大不小,就算是郡守刺史也要給幾分麵子,某種情況下,做一個豪門的家臣確實比小吏要強得多,就比如三國時候的陳宮,放棄自己的縣令職務跟隨曹操去陳留縣當一個幕僚,又比如糜竺簡雍之類也是如此,跟著連一個縣都沒有的劉備去謀求大事,至死不悔。但是這種情況的前提是這些人覺得對方將來會有出息,出將入相也是可能的,才會押上前途命運去賭博,楊小瓜現在還是個未成年,就聊了會兒天,黃豫就有投靠的意思,就很罕見了。


    “公路兄,我隻是個未及冠的少年而已,一介白丁,真的很害怕會讓公路兄明珠暗投。”楊小瓜再次客氣。


    “賢弟不會是也覺得愚兄其貌不揚,所以不肯接受吧。”黃豫半真半假的說。


    “豈敢豈敢,要是公路兄這麽說,那小弟就僭越了,你我先一同遊曆,待到歸家之時,小弟許你一郡荒地,任你施展,隻是條件苦寒,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楊小瓜其實對文人的需求缺口很大,但是古代文人更看重官身,所以不敢輕易招攬,免得鬧個沒趣。


    “一郡荒地?”黃豫倒吸一口涼氣,“賢弟此話當真?你怎麽會有這麽多荒地?”


    “實不相瞞,小弟家中假借經商,在冀幽之地築城自守,周圍蠻族環伺,但是和我們並沒有衝突,他們需要我們的經營,也會給我們提供人力支持,如果兄長不嫌棄,可以做一個類似烏桓校尉的事情,至於最後能拿下多少領土人口,就要看公路兄的才幹了。”楊小瓜說。


    “烏桓校尉?”黃豫嚇了一跳,這種烏桓校尉的職務在漢朝非常大,職級很高,比那些雜號將軍要強很多,不亞於一郡太守,隻是地盤勢力全要靠自己的能力,屬於多勞多得的那種,很多喜歡富貴險中求的人喜歡去冒險,當然也有很多世家子弟貪生怕死喜歡天上掉下來的官職,那就是另一件事兒了。


    黃豫顯然屬於喜歡冒險的那種,一聽說這種情況,立刻就動心了,忙不迭的應承下來,開始計劃著去搜尋相關的書籍資料,為鎮撫邊民做準備。


    在荊州的刺史府內,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文士,坐在桌案後,丈許的桌案上鋪滿了案牘文件,雖然多,但是並不亂,錯落有致。隻見他手捧一封書信,正在皺眉研讀,讀了很久,似乎到了末尾,他壓抑不住歎了一口氣,啪的一聲把信甩在桌子上,嘴裏念叨著,“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聲音並不大,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傳得很遠。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華服青年恰巧在廳堂路過,聽到了他的歎息,看著他皺緊的眉頭,不由得很驚訝,走到那中年人旁邊,輕聲問,“王先生何故如此不悅?”


    而這中年人似乎此時才發現身側的青年,急忙站起來行禮,“王爺有禮了,屬下不知道王爺過來了,打擾了王爺,請王爺恕罪。”原來,這個青年就是荊州刺史、總督八州軍政的衡陽王劉義季。而那個中年人則是刺史府的書記官,劉義季的幕僚王儉。


    “噯,王先生何必這樣客氣,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可是一直把王先生當成朋友的,你且說說,什麽事情如此憂心忡忡。”劉義季一邊問一邊把眼睛瞄向桌子上倒扣的信紙和信封。


    “王爺呀,”王儉拿起那封信在手裏抖了抖,“就是這封信呀,真真的豈有此理。”


    “到底是什麽信呀,誰來的,說的什麽?”劉義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唉,還能有誰,我的老友範晏唄,這個家夥呀,真的是,不說也罷。”王儉歎息。


    “範晏?晉熙郡太守範晏?他不是前兩天剛來的公文嗎,說晉熙已經和羌王結盟,邊境安穩如山,怎麽又來信了,難道是出了什麽大事?是不是又有夷人謀反了?”劉義季一下子緊張起來,他這個八州總督說起來權柄極大,但是責任也重,要負責整個江南的財稅大事和治安,所以皇帝隻能讓幾個親兄弟輪流坐莊,每隔幾年就換一次,皇帝對這幾個兄弟是不能不用也不能放心用,既相信又猜忌,弄得這幾個兄弟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生怕出點什麽事情惹得皇帝哥哥不滿,那就得不償失了。


    “沒有沒有,”王儉趕忙寬慰這個主子,“晉熙郡沒有什麽事情,這是範晏給屬下的私信,但是這封信吧,寫得真是豈有此理,不可理喻。”


    “哦?到底是什麽事情呀,如果不妨事的話,且說來聽聽?”越是王爺之類的天皇貴胄,越和市井小民的思維方式一樣,極其的八卦,一聽說不是公事,這興趣馬上就來了。


    “這個範晏呀,乃是屬下的世交好友,為人頗有文采,性情方正,這個王爺你是知道的。”王儉喝了一口水,然後繼續說道,“他在這封信裏說,他有一個子侄輩叫做楊茁的,才高過人,雖然隻有十五歲,但是以他看來有王佐之才,而且性格低調不喜浮誇,比他弟弟範曄還要強的多,就算是和前秦的王猛相比,也是不遑多讓,還說,前幾天的撫羌之策就是這個少年的主意,而且還是這個少年陪同他的使者徐琰所為,把這個少年誇得天上有地上無,那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真真的豈有此理。”


    “哦?那為什麽他的公文裏隻字不提?反而再給你的私信裏大肆吹捧此兒郎?十五歲?真的有這麽厲害嗎?”劉義季也是個年輕人,一聽說有這麽厲害的少年郎,不由得眼中冒出了小星星。


    “範晏說,這個少年郎為人謙遜,覺得自己年紀尚幼,不宜出仕,說什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以還要遊曆天下,不讓他向朝廷申報功績,所以他隻好照辦,但是又不希望這塊良才美玉被人慢待,故而給我寫信,叫我有機會見一見這位才俊。”


    “哦,這也沒錯呀,那你為什麽說豈有此理,一臉不忿?”劉義季表示不理解。


    “王爺呀,這分明是範晏發了昏,為自家子侄吹捧,哪有這樣的事,哪有這樣的少年,文能提筆,武能掄刀的,他說這個少年曾經遊曆北方萬裏之外的西域,還參與了多次征戰,無論智計武功俱是上品,還寫了一首邊塞詩,頗為傳神,我卻不信,定是這個範晏捉刀。”


    “哦?還有詩,讀來聽聽,”劉義季興趣更大了。


    “他是這樣寫的,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汗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侯騎,都護在燕然。我卻不信,這樣的詩句是個少年寫的,一定是範家人代筆。”王儉說道。


    “王先生所言差矣,這種詩句一聽就有身臨其境之感,非是親身如何能做出?範晏一直呆在蜀地,哪有機會去見識那大漠的萬裏風光,隻有去過班定遠所至之地才能有感而發,所以必是這個少年親為。這首詩寫得真好,這少年郎不簡單。”劉義季讚不絕口,想著那句長河落日圓,心神往之。


    “這麽說,這首詩真的是這少年郎所為?不是代筆捉刀?”王儉仍然是一臉的不信。


    “當然了,你想呀,這少年姓楊,與範晏能有什麽關係,值得範晏連節操都不要了大肆吹捧此人,還說比自家兄弟範曄還要強,範曄文采風流誰人不知,就算誇也不能壓自己的弟弟吧,再說了,他有沒有說是怎麽來的子侄關係?”劉義季問道。


    “額,似乎有寫,不過屬下疏忽了,不曾注意,我再看看,哦,是這樣的,他說這個少年乃是謝靈運的嫡傳弟子,曾經被謝靈運誇讚,說佛學遠勝自己。”王儉一邊翻看著書信一邊說。


    “對吧,謝靈運的弟子,還是被謝氏誇獎過的,與範晏並不相幹,這自然是此少年才能過人,謝靈運呀,號稱謝家三代人靈氣匯於一身的人,一向是眼高於頂的人,能夠收他做徒弟,還公開誇獎他某些方向比自己強的,那是多高的水平,想想就羨慕呀。”劉義季眼中星光璀璨。


    “嗯嗯,看來是屬下疏忽了,可是說他文采過人我就信了,說他精通韜略我也勉強相信,可是說他武藝超群,未免過分了,世上哪有這樣的天才,文武全能的。”王儉輸人不輸嘴。


    “關於這個事情,我們就不必爭論了,到時看見了就知道了。他啥時候來,到時候別忘了叫上本王,我也去看看這位少年天才長啥樣子,就這麽定了。”劉義季說完,兩隻手一背,大袖飄搖,身子搖搖擺擺走入內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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