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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創新。


    這邊聽著李老太爺的話,秦嫿染隻覺得萬般頭疼,畢竟以前中規中矩的日子過多了,她也從來都沒覺得有哪裏不好,眼下實在難以讚同李老太爺的想法。


    可之前兩人已經鬧了幾次不愉快,秦嫿染也沒有繼續惹人生氣的想法,隻含含糊糊應了一聲,隨後就繼續忙手上的活計。


    李老太爺看她這般模樣隻覺恨鐵不成鋼,可秦嫿染是他帶大的,最知曉那驢倔的脾氣,幹脆也冷哼一聲不再理他。


    大廚房裏就兩個人,彼此之間不說話,就顯得更加寂靜,趙禮進來的時候還一愣,隨後就覺得有些好笑。


    “你們這祖孫倆又在鬧什麽脾氣?”說著一邊挽袖一邊走到秦嫿染這頭,又道:“你外祖父年歲大了,有什麽觀念與你不同的那是自然,你就先退一步,哪有那麽多的氣?”


    這話是在給秦嫿染遞台階,若是在往常,她早巴不得就下了,可這次卻不同,偏又冷哼了一聲,往旁邊去了。


    李老太爺一見這個那還得了,拿著菜刀就指向她,罵道:“小兔崽子,我現在管不著你了是不是?”


    秦嫿染也是知道怵的,當即往後頭退了好幾步,色厲內荏地昂起頭來,“你若看我不喜,隻將那黃毛小子收作你孫子就是,幹嘛看不慣我還要硬撐?”


    “我看你不慣這麽些年,你不還是好好在這兒?養你這麽大說你幾句還不成了?”


    李老太爺就是這麽個脾氣,以前秦嫿染對上他這難聽話也是嬉皮笑臉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就眼圈泛紅,低頭就跑了出去。


    後頭李老太爺還罵罵咧咧的,趙禮趕忙上前勸,秦嫿染卻連頭也沒迴。


    “老爺子又不是不知她這脾氣,可不都是隨了你的,你與她置氣做甚?”趙禮伸手在他背後順著氣,一邊勸道。


    你老太爺又咣咣地拍了拍桌子,一張臉都氣紅了,“我還不是為她著想?這小小年紀活的比我一個老頭子還古板,以後會如何是好?”


    趙禮已經四十多了,自然說不出秦嫿染有李老太爺顧著這種話,畢竟近八十歲的老人還有幾年活頭?大半截身子都埋進土了,對晚輩恨其不爭那也都是平常事。


    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趙禮也隻能勸他:“她才多大年歲?你非讓她要闖出一片天地來,她也根本沒法理解。等再過兩年她懂事了,有些事你不說她都明白。”


    李老太爺擺了擺手,“你也不必勸我,這丫頭是什麽脾氣我清楚的很,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膽小著呢。何況我這把年紀活一天算一天,別說是過兩年了,就是今晚一覺睡過去,還見不見得著明兒的太陽不知曉,我還等什麽過兩年?”


    “那你也不能讓她頃刻就明白你的意思吧,再等等。”


    李老太爺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人的成長畢竟是很漫長的一段過程,就是把那些道理拆開了揉碎了,秦嫿染也不見多久能吃得通透。


    “可我就是怕呀,她爹娘到現在也沒給過一個信,我權當他們死了。可我又能活幾個年頭?這真要留他一個人在世上,我怕她一個人挨不下去。”


    李老太爺說著已是抹起了眼淚,趙禮瞧著也難受得緊,在旁邊輕歎了一聲。


    “李家有那麽多人呢,還能真不管她?”


    “李家?”李老太爺冷哼了一聲,“我那兩個兒子如果能靠住,我早早就頤養天年去了,還能在這兒受罪?”


    說著一抹眼淚,抄起菜刀繼續忙活了起來,“人這一輩子啊,能靠住的也就隻有自己,養兒防老那都是屁話。”


    涉及李老太爺的家事,趙禮也不好在旁邊繼續多說什麽,隻也跟著他忙了起來。


    沒多久前頭開過門,李瑛玥拿著擦桌的布巾迴來,剛想問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趙禮就朝著她招了招手。


    “去嫿染那兒看看。”


    李瑛玥聽著奇怪,可再一看李老太爺那沉下去的臉色,心中立馬就是門兒清。


    “真氣上了?”李瑛玥小聲問道。


    畢竟秦嫿染自小最為敬重她這外祖父,壓根就沒與他鬧過幾次真的。


    然而趙禮點了點頭,小聲道:“估計還是鄭嵩雲的事兒叫她心裏不快活,你去勸勸。”


    李瑛玥點點頭,也不敢繼續耽擱,趕緊跑去秦嫿染那屋,卻見她拿花布打了個大大的包袱,正往裏頭塞著自己的衣裳。


    “小姐這是做什麽?”李瑛玥問出口還覺得有些好笑,拿過她手中的衣裳又疊了迴去,打趣道:“鬧離家出走那可都是多少年前的把式的,咱大祁現在不興這個。”


    秦嫿染瞪了她一眼,當即扯過那件衣裳胡亂往包袱裏一塞,“關你何事?邊兒去,別擋事兒。”


    說著還稍稍推她一把。


    李瑛玥順勢坐在地上,就那件衣裳和她拉扯起來。


    “小姐想好了,李記食府這麽大家業呢,你就棄了?”


    秦嫿染抹了抹眼,咬牙切齒道:“誰稀罕!”


    隨後又收得更起勁。


    知曉不能把人惹急了,李瑛玥也就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經和她說起來:“不就是一個鄭嵩雲嗎,小姐和老爺那是親爺孫,還比不過他去?”


    “好端端誰要與他比了?我走我的,和誰都沒關係。”


    秦嫿染還在賭氣,李瑛玥也沒什麽辦法,正要再開口說上一兩句,卻聽身後一聲低斥。


    “讓她走,我都要看看她能走到哪去!”


    原先眼眶中還憋著淚呢,這聲音一出來,秦嫿染的眼淚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往下掉,顯得可憐又委屈。


    她就蹲在那兒,讓李老太爺恍惚間記起了許多年前。秦嫿染剛來這兒的時候,也是如同現在這般,一個人窩成小小的一團,抽抽咽咽地讓人心疼。


    李老太爺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慢慢蹲到了她身邊去,像以前一樣揉了揉她的頭頂。


    “你若是不喜歡鄭嵩雲,明兒我打發了他去就是。”


    比起生氣,秦嫿染更加受不得李老太爺放軟語氣,隨時撲到他懷裏就是放聲痛哭。


    “我不是不喜歡他……我就是……就是……”


    一個“就是”說了幾遍,腦子卻如同被漿糊粘住了一般,怎麽都轉不過來。李老太爺年紀大了,也不懂這些小女兒心性,隻是拍著她的背,過了好半晌才讓她止了大哭,隻不停地打著哭嗝。


    “我就是不想外祖父總提那什麽創新,好似我多無用一般。”


    說到底果然還是這個原因,李老太爺隻得長長歎了一口氣,隨後也和她說起了心裏話。


    “外祖父確實年紀大了,有時候總好念叨,可說到底啊,這也不過隻是我一個未完的心願罷了。”


    見他說起從未說過的話,秦嫿染也靜靜地聽著。


    “我年輕的時候啊,可沒少被你太爺爺打,可是再怎麽樣也沒把我打服,我走南闖北跑了那麽多地兒,就是心想著天下這麽大,總歸有我沒見過的東西。”


    “我在外頭走了幾十年,沒送你太爺爺太奶奶最後一程,讓你外祖母操了一輩子的心,到頭來連那三個兒子都不是我拉撥大的,我落下的是什麽?是這一生的悔恨。”


    李老太爺說著已然是老淚縱橫,幾十年前爹娘那一句句勸告似乎都在耳邊,妻子也屢次跟他哭訴自己挨不下去了。還有那三個孩子,他們年幼時也曾經眼巴巴地瞅著自己說別走了,甚至是在大門口抱著他的腿哭求,李老太爺去一次都沒有迴頭。


    他這一生都是自私的,沒有讓爹娘過上一天好日子,卻讓妻子為他操了一輩子的心,也不怪老三早早就離開了家,大抵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我這輩子造的孽啊,太多了,臨了就算幡然醒悟,死了的人哪裏還會曉得這些?我不奢求他們能原諒,到地底下我該還的一樣都不會少了他們。可我這一輩子失去那麽多,總不能一事無成吧。”


    “所以我這最後的心願,就是想找個腦子活泛兒的人,替我完成我沒能完成的事情,不求有多迴報,至少等我死的時候迴想這一輩子不至於窩囊到一事無成。”


    聽了這麽多,秦嫿染若說心中完全沒有感觸,那肯定是假的。可是仔細想來,無論是站在父母、妻子、兒女的立場上,李老太爺都沒能做到稱職,她實在是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至於他之前說的那些有關於自己心願的話,秦嫿染再三思慮一番,還是難言愧疚地說道:“我害怕我做不好。”


    不是沒興趣,而是害怕做不好。


    李老太爺到這個時候才算是真真正正明白過來,秦嫿染這性子裏頭最著急的不是古板,而是膽怯小心。對未知的懼怕,讓她怎麽也沒辦法踏出那一步。


    “罷了,”李老太爺又揉了揉她的頭,這一聲“罷了”也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秦嫿染聽。


    “若真的害怕,咱們不做就是,外祖父不會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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