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守正本來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卻沒想到這次的案件推進一切順利,順利得離譜,順利得讓人心慌。


    直到陳二毛被釋放,王天賜人頭落地,甚至連王萬年本人都因包庇親女被牽連下獄,姒守正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辦到了。


    茲事體大,宣帝破格召她覲見,她絲毫不敢怠慢,將整個案件細細說來,說到綺夢坊一節時,忍不住道:“太子殿下和王大人私交甚密,陛下應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儲君乃是國本,還望陛下多加勸誡,讓太子殿下多與正人君子交才是啊。”


    “太子與朕同心同德,姒卿這話從何說起?”宣帝怪異地看了她一眼,“若無太子鼎力相助,你以為憑你區區一介縣丞,真的能扳倒一品大員嗎?”


    “太子一路為你保駕護航,向朕進言說你剛正不阿,是國家不可多得的人才,還請朕升你的官,你就這樣在背後說她不好嗎?”


    宣帝板起了臉,姒守正如遭雷擊。


    是了是了,若是背後無人相助,王家派出的殺手虎視眈眈,她幾次驚險差點送命,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地就化險為夷,又怎麽可能在審理判決乃至處刑之時如此一帆風順。


    隻是她真沒想到,這背後之人居然會是那個第一次見麵就被她定性為紈絝的太子殿下,是自己太草率了,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明明第一次見麵,毫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對人大放厥詞。


    她怎麽一上來就天然地把太子和王萬年歸類到一處去了呢,太武斷衝動了,明明還有一種可能,太子殿下也是去調查王萬年的啊!


    冷靜下來細細一想,當時太子殿下的反應真是又快又無比正確,麵對這樣一個突然衝出來的官吏沒有大加斥責,甚至是明貶暗護,給足了台階,隻怪她不識好歹,把台階踹了不算還要罵幾句。


    真是太不應該了。


    太子殿下怕自己出事,第二天甚至親自來小巷裏撈人,這是怎樣的不計前嫌,禮賢下士,也就自己是個傻子,還以為她說的那些話是威脅,迴以極鋒利的話出言譏諷······


    姒守正幾乎無地自容。


    姬徹正在花園裏和敖雲一起撲蝴蝶玩。


    敖雲的腳已經能正常行走了,雖然還不能騎馬捕獵,但用竹竿白紗做的小網兜撲蝴蝶還是可以的。


    潔白的小網兜罩住蝴蝶,然後有放飛,再去兜下一隻,動作輕緩,保證了必要的運動量,還能在室外散心。


    玩了一會兒,姬徹擁他進屋,就看見雲舒急急來報。


    “王上,有個娘子在門口跪著,說是來負荊請罪的,勸也勸不走,您快去看看吧。”


    姬徹心說這又玩的是哪一出,送敖雲迴屋後跟著雲舒往大門去。


    走近些就看見一個娘子跪在門口,她上身赤裸,背上捆著好幾根布滿尖刺的荊條,已經將她的背紮得鮮血淋漓。


    她就這麽一聲不吭地靜靜跪著,虔誠得像一尊石雕。


    一雙雲紋皂靴出現在眼前,姒守正猛地抬頭,就看見姬徹和善的麵容,她連忙再拜。


    “太子殿下在上,下官鼠目寸光剛愎自用,誤會了殿下一番為國為民的好意,不識殿下惜人之心,還口出狂言,惡語相向,如今懊悔萬分,雖九死不能贖罪,特來向太子殿下請罪,任由太子殿下處置!”


    姬徹看著這個嚴正得有些刻板較真兒的錚臣,怎麽連自己罵自己都這麽狠,還真對得起她的名字。


    姬徹笑笑,親自雙手將人扶起,“姒大人言重了,有你這樣的守正不迴之士是國家之幸,我又何來怪罪呢,快請起吧!”


    她這樣態度讓姒守正內心愈發羞愧難當,她麻利地取下荊條,將無刺的一端遞到姬徹手邊,“殿下襟懷坦蕩,是我不能及,若殿下不追究我之過失,我無顏再為人。”


    “那好吧。”姬徹接過荊條高高舉起。


    姒守正咬緊牙關死閉眼睛,抽下來吧,她都受得住。


    荊條沒有落下來,而是被丟在一邊。


    姬徹朗聲笑道:“那就罰姒大人請我吃頓飯,要是吃不飽就治你的罪!”


    姒守正睜開了眼睛,眼中已有了淚意,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


    再到盛月樓,姬徹在門口看見一個邋遢的乞丐,端著一個破碗乞討,她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之前趾高氣昂的bking謝大姥。


    看來謝家的傾覆是連鎖反應,世事無常,誰能想到這人幾月前還在這裏唿風喚雨,一朝就變作路邊乞兒了呢。


    跑堂的不耐煩地出來驅趕,“謝老屁你怎麽又來了,還拿自己當大姥姥呢?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你這蒼蠅似的在門口嗡嗡,我們還怎麽做生意呀?”


    說著一腳將人踹了個踉蹌,破碗滾出去幾圈,更破了。


    姬徹拾起碗塞到謝大姥手裏,跟姒守正一起進了門。


    見來了貴客,跑堂的馬上迎上一副笑臉,“喲,兩位娘裏邊兒請,大堂還是雅間呐?”


    謝大姥拿著碗愣愣地出神,這個人好生麵熟,但是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對方到底是誰。


    吃飽喝足又一番交談後,姒守正已經化身姬徹的死忠唯粉,沒有人能違抗太子殿下的意誌!守護最好的太子殿下!


    兩人分手後姬徹慢慢往迴走,路過一個轉角時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雖然他戴著齊胸的帷帽,但憑那風流的身姿,姬徹馬上就認出了他。


    “柳公子?你怎麽站在這兒?”


    柳煙煙迴頭一看是姬徹,盈盈行了一禮,又撩起帷帽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招招手讓姬徹上前。


    姬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轉角的另一邊放著些糧米和糖果玩具,好幾個紮衝天揪的小孩高興地拿著那些糖果和玩具,臉上洋溢著幸福。


    “他們是貧家的孩子,有糖吃就會很開心,小時候我就經常幻想,要是有神仙能給我送糖吃就好了。”


    柳煙煙的聲音很輕,笑得眉眼彎彎,不是那種為了客人而笑的笑,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姬徹不解,“你那麽喜歡孩子,為什麽要躲在這不過去呢?”


    柳煙煙微笑著解釋,“我過去,他們會嫌髒,就不要了。”


    轉角那邊傳來一陣粗獷的叫罵,和小孩子被打的耳光聲。


    “教了多少次,叫你不要拿那個爛屌子的東西!不學好!我讓你不學好!你再敢拿那下九流的東西,姥子他爹的打死你!”


    緊接著一個殘破的風車被狠狠砸到柳煙煙腳邊。


    一向麵麵俱到的麗人在這一瞬間束手無措得像一個孩子。


    良久,他強笑著向姬徹點點頭,“讓殿下見笑了,煙煙告退。”


    他撿起地上殘破的風車慢慢向街尾的轎子走去,一向挺拔婀娜的身姿都有些佝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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