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青幾乎是闖進顧雪鬆宅邸的,彼時顧雪鬆正在書房裏為了堆積如山的公文頭痛。觀棋不敢硬攔,因為寧夏青算是直接闖進書房的。埋首案間的顧雪鬆一抬頭,瞧見了急躁不安的寧夏青和一臉為難的觀棋,對觀棋使了個眼色。


    觀棋隨即領著翠玉出去了,還把書房的門關好。門一關上,寧夏青就用幾乎快要哭出來的口氣悲哀地質問:“大人到底想瞞我到什麽時候?難不成……連他的死訊都不告訴我知道嗎?”


    顧雪鬆的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厭煩,斥道:“他又還沒死,你就這般沉不住氣了!”


    寧夏青想問問顧雪鬆為什麽瞞著自己,可她心知她沒有資格質問顧雪鬆。顧雪鬆本來就沒有事事都要告知於她的義務,更何況,以她與顧雪鬆現如今的關係,就算顧雪鬆是出於報複故意瞞著她,她也隻能受著。


    顧雪鬆厭煩地歎了口氣,不悅地問:“你如何知道消息的?是不是公所那邊的人告訴你的?”


    “是。”她咬著唇迴答。


    顧雪鬆冷笑一聲問:“公所那邊把這個消息告知於你,怕是為了拉攏你進入他們的陣營吧?”


    她給予了肯定又簡短的答案。


    顧雪鬆的眼神變得陰冷無比,死死地盯著她,質問:“那你有何想法?為了阿正,你要背棄商會加入公所?”


    無聲地對峙了許久,她黯然道:“我不會這樣做。”


    她不傻,譚文石對她的心思她都明白,要是真的加入公所,怕是也不會讓譚文石就此放過阿正。


    更何況,背棄商會加入公所就等於是背棄寧氏投靠蕭氏,這下場她已經嚐過一次了,喪家之犬她是不會去做的。


    “我也不能這樣做。”她帶著幾分絕望說:“可若真的走到那一步,我總得去見他最後一麵,總得親自去一趟京城才行……”


    此刻寧夏青泫然欲泣,她的眼睛紅紅的,整個人都在不停地抽噎著,豆大的淚水從眼前滑落。


    “那一步還早著呢。”顧雪鬆的態度稍稍和緩:“此事雖交由五皇子去辦,但太子殿下不會由著五皇子胡來,而且住持已經見過太後了,太後如今也對這一案有了興趣,加之皇上忌憚著阿正在北地的身份,眼下五皇子不敢把阿正怎樣。”


    寧夏青有些慌亂,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五皇子如今可能不會把阿正如何,可是……可若是皇上總也想不起來阿正的事,時日一長,五皇子難免不會把阿正……”


    “太子殿下自然會在合適的時機提醒皇上。”顧雪鬆打斷道:“隻是眼下朝事煩憂,若是太子殿下在這時候跟皇上提起阿正的事,反倒會顯得不合時宜,對阿正也沒有好處。所以還隻能暫且等等。”


    顧雪鬆的語氣裏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你明白了嗎?”


    寧夏青抬起紅紅的眼睛,有些呆地看著顧雪鬆,點點頭,老老實實地答了一句:“我明白了。”


    顧雪鬆看了她一眼,賭氣似的轉過頭去,連語氣裏都透著明顯的送客之意:“你要是明白了就趕緊出去。至於姚三興的那筆買賣,你不可就此放手,不可把利益讓給公所,需得盡快把那筆買賣拿下才可以,懂了嗎?”


    寧夏青瞪著紅紅的眼睛看著顧雪鬆,老實又怯弱地點頭。


    顧雪鬆不悅地瞥了她一眼,揮揮手,她也隻能懂眼色地灰溜溜走了。


    寧夏青離開的同時,後院的江氏不安地起身,滿臉不安地問:“到底怎麽了,我聽說前院吵起來了?”


    陪嫁丫鬟趕忙走過來安慰道:“聽說是寧當家來了,跟大人起了些衝突,現下已經走了,前院那邊沒事了。”


    陪嫁丫鬟一邊扶江氏躺下,一邊不安地說:“夫人就別操心了。夫人這幾天本來就不舒服,又說什麽都不肯看大夫,要是好好養著也就罷了,偏偏還總是跟著大人操心,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江氏歎了口氣,擔心地說:“父親來信說近來京裏情況不好,夫君最近也是不分晝夜地忙碌,若是我請大夫過來看病,夫君肯定會知道大夫來過家裏,就會知道是我不舒服了,豈不是又要為了我憂心?我隻是想給夫君省點心……”


    江氏看了一眼窗外,望著前院的方向道:“夫君身子不好,本應該好生養著,可這段日子裏,他整個人都撲在公務上,我聽他咳嗽的次數都比從前多了幾倍。要是我在這時候請大夫過來家裏,豈不是讓他心裏頭的憂慮又多了幾分?”


    “說到底,夫人還是為了大人。”貼身丫鬟不忍地說:“夫人的這份苦心,大人早晚會明白的。”


    江氏垂眸,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幾分委屈和酸楚。


    之前顧雪鬆夜裏忽然從家裏消失了,果然如江氏所料,顧雪鬆和寧夏青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做什麽呢?竟都讓兩人那麽晚才各自迴家……


    那陪嫁丫鬟看了看江氏的臉色,抿了抿唇,終於壯著膽子,小聲地替江氏訴不平:“夫人這般為大人著想,委曲求全生怕惹大人憂心,可那寧當家卻在這時候闖進來跟大人吵架,實在是不長心……”


    江氏垂下臉,似是安慰那丫鬟,又似是在安慰自己,無力地說了一句:“別這麽說。寧當家的事是夫君的公事,跟我的事不一樣的……”


    寧夏青迴到華彩苑,理了理情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點。當走到華彩苑櫃台的時候,她看起來已與平時無異。


    “當家的,”董子真走過來,擔憂地說:“我想盡了辦法,好不容易聯係上了姚三興,提了約他見一麵的事,可姚三興居然直接就拒了……”


    結果跟寧夏青預料的差不多。譚文石說,姚三興已經跟公所那邊談得差不多了,眼下正在定貨物的品類和數目,到了這個份上了,姚三興不想再跟寧夏青這邊多費口舌也是正常的。


    寧夏青心裏發冷,問董子真:“姚三興住在哪裏?”


    董子真說了一個自己打聽到的客棧,隨即,寧夏青便讓翠玉去叫甄福,打算去那間客棧直接堵姚三興。


    董子真自然知道寧夏青的打算,有些怔的勸:“當家的,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要是惹姚三興反感,咱們反而得不償失了。咱們要不這次就認栽吧,來日方長,以後再想辦法挽迴姚三興。”


    寧夏青憂慮地說:“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我眼下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這筆單子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必須拿下這筆單子,因此無論會有什麽後果,我都得把該嚐試的法子給嚐試一遍。”


    寧夏青到了姚三興所下榻的客棧,拿了一塊碎銀子給了店小二,打聽到姚三興今日還沒迴客棧呢,隨即她幹脆就坐在客棧大廳裏頭要了壺茶,巴巴地等著。


    日落西山,家家戶戶升起炊煙,炊煙落下,晚飯的時間過去,姚三興還沒迴來,寧夏青也一直都餓著肚子在那裏等著。


    她察覺到店小二好幾次偷偷打量著她這個奇怪的人,但她隻當做沒看到,空著肚子厚著臉皮在這裏等。


    當姚三興走進客棧的時候,寧夏青已經從天大亮等到了天黑透。


    姚三興一眼就瞧見了寧夏青。姚三興不傻,也不青澀,自然知道在此時裝看不見是沒有用的,因此姚三興在看見寧夏青後,直接就往寧夏青身前過來了。


    走近寧夏青的同時,姚三興抱拳直言道:“寧當家,這次是我對不住。寧當家有所不知,這次的買賣不是我一個人的,我還有幾位一共出資的合夥人,我得對他們負責才行。”語氣真摯,卻沒有轉圜的餘地。


    寧夏青立刻說:“姚老板,我不是來跟你抱怨的,也不是來逼你跟商會談買賣的,我這次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姚三興愣了一下,眼裏有些許疑惑,還有幾分狐疑。


    寧夏青心裏明白姚三興為何而疑惑,也明白姚三興為何而狐疑。


    寧夏青知道,姚三興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定然會下意識覺得自己是來拉買賣的,而自己卻跟姚三興表示有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說,自然會引得姚三興有些許意外和好奇。


    寧夏青也知道,姚三興是老江湖了,聽寧夏青這樣說,自然會在被寧夏青牽著鼻子走的同時,同時懷疑寧夏青是不是在故弄玄虛。


    寧夏青開口道:“姚老板這次棄商會選公所的原因,我都清楚,也就不再跟姚老板贅述了。我隻是想說,姚老板難道就這般篤定,明日的局勢能一如今日的局勢,今日的優勢依舊是今日的優勢,今日的劣勢依舊是明日的劣勢嗎?”


    “寧當家……”姚三興的表情有些為難。


    寧夏青急切地打斷道:“姚老板,我並非在強辯。想必姚老板也知道,光是這幾年裏,寧氏差點撐不下去的時候有多少,寧氏今日不過又是遇到了與以前相似的困境罷了,還請姚老板不要被一時表象蒙蔽,把眼光放長遠一些才是。”


    姚三興歎了口氣,為難地說:“寧當家,我並非被一時表象蒙蔽。看在過往的交情上,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姚三興告訴寧夏青,姚三興今日去與公所談買賣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從京裏過來的官差,這官差跟姚三興因故舊年相識,算是老朋友了。從那官差的口中,姚三興聽說了,這次要整寧氏的人比從前那些人都厲害。


    若像從前一樣,寧夏青的對手是寧三老爺、是薛副尉、是在與工部對峙的禮部、姚三興都相信,寧夏青可以尋到轉圜的法子,但這一次,要整寧氏的是朝中炙手可熱的皇子……一個地方上的小商戶能夠抗衡當朝皇子?是個人都不信吧。


    寧夏青聽到姚三興的話,卻忽然輕鬆地笑了,笑吟吟地問:“那位官差有沒有告訴姚老板,既然寧氏的對手是那位貴人,那寧氏為何卻遲遲沒有被查封,依舊在梅公郡好端端地做生意開鋪子?”


    “這……”姚三興麵路狐疑,說:“聽說是因為南境戰事,所以耽擱了。若是沒有南境戰事,皇上就要從寧姑爺身上開始問責,將寧氏連根拔起了。”


    “的確,是因為南境戰事,所以才耽擱了。”寧夏青沒頭沒腦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迎上姚三興立刻投來不解的眼神,寧夏青道:“姚老板,你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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