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三老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寧大老爺說的是譚文石的事兒。寧大老爺曾經給寧三老爺出主意,讓寧三老爺使一招借刀殺人除去譚文石。


    一說起譚文石,寧三老爺就更生氣了。


    寧三老爺氣得鼻子都要歪了:“那姓譚的精明得跟猴子似的,哪那麽容易就讓我擺布了?你出的那破主意根本沒用!就前幾天,那姓譚的來看我,居然還說他辦事不力,讓我打發了他。”


    “哦?”寧大老爺有些意外地一挑眉:“然後呢?你打發了他沒有?”


    寧三老爺立刻說:“我當然沒答應。哼,他害得我這樣慘,撈走了我那麽多家底,又害得我落得今日這般地步,我豈能輕易放他走?”


    寧三老爺忽然語氣黯淡下來,聲音聽起來帶著無盡的恨意和深深的不甘:“而且,他在我手底下幹了這麽多年,我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他知道我這麽多事情,我又怎麽能放他走?”


    寧大老爺一聽這話,不由得蹙眉,又問了幾句,大致知道了譚文石究竟已經在寧三老爺的產業裏介入到了何等程度。


    聽到這裏,寧大老爺不由得也是一歎:“終是養虎為患啊。這姓譚的怕是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定也知道你不敢輕易打發他。這姓譚的年紀輕輕,卻不料這般老謀深算!”


    寧三老爺不甘心地冷哼一聲道:“你到底有沒有別的法子了,總不能看著我被那姓譚的拿走一切吧?”


    在這三兄弟裏麵,本來是三老爺最占優勢,然而在譚文石和寧夏青輪番設局之後,三老爺如今已經是黔驢技窮了,如今隻能靠大老爺給出主意了。寧大老爺眯了眯眼,想了一會,陰狠地說:“既然如此,便隻能……”


    寧大老爺對寧三老爺低語了幾句,寧三老爺的神色極為複雜難測……


    幾天之後,官府開始拍賣寧三老爺的作坊,寧氏的老族長用自己的私產將作坊給高價贖了迴來。


    此事一出,寧氏不少人都是頗為不解的。老族長不用族裏的銀子,而用自己的私產來贖作坊,擺明了是不想讓這作坊成為族裏公產,那老族長究竟對這作坊有何打算呢?老族長年事已高,歸山多年了,總不可能重出江湖親自打理吧?


    族裏不少人都被這作坊牽動著貪念,紛紛去老族長那裏磨著想要打理作坊,族長卻沒給個準話。


    於是族裏人就以為,族長是要把這作坊給寧三老爺,畢竟這作坊本來就是寧三老爺的,族長又向來偏愛寧三老爺這個兒子,為寧三老爺闖的禍事善後也是理所應當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老族長有一日突然宣布,這作坊交給寧二老爺打理。


    族裏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寧二老爺是庶子,生母出身一般,寧二老爺向來不得族長喜愛。且他脾氣又拗,就連族長的話都敢頂撞,不似左右逢源的三老爺那般在族裏眾人間吃得開,也沒什麽威望,人人都嫌棄他。


    所以說,族長把作坊交給寧二老爺打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盡管寧二老爺打理作坊多年,本該是最合適接手作坊的人選,但在宣布結果之前,族裏是真的沒人認為寧二老爺會被老族長選中。


    更令人意外的是,三老爺在聽說這個消息之後,十分平和。


    三老爺和二老爺之間的戰火延綿了幾十年,二人是鬥得不可開交你死我活,三老爺的作坊之前也是從二老爺那邊挖人過來的,如今二老爺得勢,三老爺居然毫無反應,可真是奇怪至極。


    族裏所有人都因為老族長和三老爺出乎意料的態度而迷惑不解,二老爺本人倒是沒想太多。


    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但當二老爺從寧夏青手裏拿到那幾種精妙絕倫的織染技術之後,二老爺就把那些麻煩的人情世故都拋到腦後了,一頭紮進了作坊裏。


    一場潮水來時兇猛,去時無聲。隨著數十家匹料鋪子依次悄悄地恢複了原先的價格,寧三老爺在背後一力操控的這場價格戰以一種悄無聲息的形勢不告而終了。


    如今的華彩苑恢複了往日的紅火,有了九成巷上的分鋪之後,寧夏青更是如虎添翼,每日在董子真手裏流過的銀子像源源不斷的河水,生機勃勃。


    忙忙碌碌之中,秋天的雨說下就下。不似夏季的暴雨,秋雨更加蜿蜒安靜,時而細密,時而點滴,催著人的心事。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而天兒也一天比一天的冷,一寸秋雨一寸秋。秋高氣爽,天氣涼爽。


    雨後清晨,秋高氣爽,秋風沁涼。樹上的葉子隨著秋風飄落,幾日之後,變成了爛泥。夏日的浮躁被那幾日的連綿雨衝刷了個幹淨,人世逐漸變得安靜,安靜中帶著幾分淒涼。


    寧永達的第一個祭日到了,祭日後不久便是中秋。


    她永遠記得,父親的臉上帶著她從沒見過的笑意,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放心地囑咐她:“你娘最近胃口不好,你記得要勸她多吃幾個柿子,我走了啊!”


    花謝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來也?


    中秋左右,正是絲織市集的時候。每逢絲織市集,遠近不少匹料商人便都聚集在了梅公郡,在市集之外,商戶們常常相邀彼此宴請,算是解了中秋仍在外奔波的鄉愁與辛苦,更是彼此拉關係談買賣的好時候。


    在中秋前一天,寧夏青意外地收到了荷風亭晚宴的邀請。


    如今的寧夏青在梅公郡已經算是小有名氣了,且虧了董子真的賣力,在這一年裏,華彩苑和不少同行都相處得不錯,寧夏青能收到這樣的邀請也不奇怪。


    董子真知道這事兒後,樂不可支地攛掇寧夏青去赴宴,董子真說了,如今快要到了絲緞行一年一度排名的時候,在晚宴上,同行們肯定也會說到排名的事兒,既然寧夏青有意要競榜,去聽一聽總是沒有壞處的。


    雖說一幫大老爺們喝起酒來往往一時半刻都沒個頭,寧夏青一個女流之輩,也的確不好跟那些男人們拍著肩膀喝到半夜,但喝酒應酬的事兒都可以交給董子真去辦,寧夏青隻要露個麵,跟同行們談完正事就可以走了,不會鬧到太晚的。


    寧夏青倒是不反感這個,隻不過,荷風亭位於府橋街,挨著好幾家勾欄瓦舍。想來這幫匹料商之所以選在荷風亭辦晚宴,怕就是為了在宴後可以就近去快活吧。好在荷風亭雖挨著勾欄瓦舍,卻是家正經酒樓,寧夏青倒是也不介意一去。


    董子真跟寧夏青說好之後,便去九成巷那邊忙了,約好晚上直接在荷風亭門口見。


    而寧夏青則去找阿正了。阿正如今仍常常為她趕車,況且今晚要去的是府橋街,即便荷風亭是正經地方,她還是有些打怵,她覺得,如果阿正陪自己一塊去,她心裏能比較有底一些。


    晚間,阿正已經備好車等著了,寧夏青帶著翠玉剛走到影壁,忽然一個嬌怯怯的娃娃聲音帶著幾分意外、幾分失望、幾分期盼地從她身後叫住她:“姐姐!”


    她一迴頭,寧夏紫便一頭紮了過來,不敢相信地問:“姐姐要出去嗎?明天就是中秋啦,先生都給我們放了兩天假,姐姐不放假嗎?”


    寧夏青微微一笑,摸了摸紫兒的腦袋說:“姐姐隻是去見幾個人,很快就迴來了。”


    寧夏紫卻說:“那姐姐能不能帶上我啊,我也想出門呢,我要去找蝶姐姐玩!”


    蝶姐姐?寧夏青有些不解,這個蝶姐姐是誰?


    寧夏青一問才知道,原來紫兒口中的蝶姐姐是寧大老爺的小女兒寧玉蝶,寧玉蝶比寧夏紫大上一歲半。寧望平自立門戶之後,寧家便幾乎不與本家那邊往來,寧夏青雖然聽說寧大老爺有一個小女兒,但從來都沒見過這個寧玉蝶。


    可她家和本家從來不來往,寧夏紫又怎麽會認識寧玉蝶呢?


    寧夏紫的小嘴巴絮絮叨叨地給寧夏青講了半天,寧夏青才明白,寧玉蝶和寧夏紫的一個同窗是手帕交,寧夏紫去那個同窗家裏玩的時候遇到了寧玉蝶,堂姐倆挺投緣的,便也成為好姐妹了。


    據寧夏紫交代,她這幾個月裏常和寧玉蝶一塊玩,都已經往來很久了,甚至都到對方家裏去過好幾次了。


    寧夏青不由得赧然,紫兒到別人家裏去了好幾趟了,而且還是去的寧大老爺那裏,可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居然都不知道。想來也是因為老太太和曹氏顧念寧夏青在外打拚太辛苦,所以也不讓寧夏青為了寧夏紫的這些孩童瑣事煩心。


    不過,紫兒居然都能交到朋友了,寧夏青還是挺高興的,看來讓紫兒上書院是個正確的決定。


    雖然說寧夏青不太願意讓紫兒和寧大老爺的女兒來往,但既然已經來往上了,寧夏青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這是小孩家的事,做姐姐的也不方便摻和。


    尤其是寧夏紫現在已經穿戴整齊,且已經跟寧玉蝶約好了的情況下,寧夏青也不能不讓寧夏紫去。


    寧夏青之前給紫兒添了丫鬟,但那丫鬟年紀比紫兒大不少,一直像姐姐一樣照顧著紫兒和雙喜,卻不太能跟這兩個小娃子玩到一塊去,自然也不太能跟寧玉蝶這個年紀的娃子玩到一塊去,因此寧玉蝶今兒隻請了紫兒和雙喜過去。


    寧夏青琢磨著,雖然是去寧大老爺那裏,但寧玉蝶畢竟還是個孩子,不會像寧大老爺那般心機深重的,因此便也準了紫兒和雙喜過去了。


    寧大老爺的宅邸和荷風亭並不順路,其實去荷風亭更近,但寧夏青堅持讓阿正先送寧夏紫去寧家大宅。寧家的小馬車骨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寧大老爺宅邸的大門。


    寧夏青親自送寧夏紫下車,竟見已有數輛馬車停在宅邸門口,還有幾輛馬車裏也正有精心打扮過的小姑娘從裏麵下來。


    而在大門口,站著一個比紫兒大一點的小姑娘,小姑娘身後還站著數位丫鬟婆子,那小姑娘顯然是一副賓主做派。


    寧夏紫在下車之後,便與那站在門口的小姑娘打了個招唿,那小姑娘顯然正是寧玉蝶。


    寧夏青見此便明白了,原來寧玉蝶並不是隻邀請了寧夏紫過來,而是寧玉蝶在家裏辦了個小聚會,寧夏紫隻是寧玉蝶邀請的小姐妹之一,寧夏青由此才徹底放下心來。


    在把寧夏紫送進去之前,寧夏青牽著寧夏紫的小手問:“你們什麽時候結束?姐姐什麽時候來接你?”


    寧夏紫一愣,傻乎乎地答:“不知道啊……”


    旁邊一個婆子立刻站出來說:“夏青姑娘就被操心了,等蝶姑娘的宴會結束之後,大老爺這邊會安排馬車送夏紫姑娘迴家的,若是夏紫姑娘能夠願意在這裏住一晚,我們也會托人去許寧街捎個口信的。”


    寧夏青微微垂眸,客氣地說:“不麻煩了,紫兒晚上還是要迴家的。”


    那婆子笑著說:“其實夏青姑娘不必如此客氣的,我們家太太說了,大家都是親戚,往日走動得不多,如今幸虧夏紫姑娘和蝶姑娘彼此親近,兩家就應該趁此多走動走動才對。”


    寧夏青看著那婆子,隱約記得這婆子是寧大奶奶身邊一個很得力的婆子,估計是寧大奶奶特意派來為寧玉蝶操持這個小聚會的。寧夏青笑了笑,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給雙喜使了個眼色,示意雙喜看好紫兒,然後就看著紫兒進了寧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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