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青到了寧氏大宅的時候,裏頭正亂成一鍋粥呢。


    在她過來的半個時辰前,寧氏大宅裏就已經亂成一團了。


    混亂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寧三老爺這次的事兒。


    寧三老爺的事兒雖然終於平了,但在平事的過程中,寧三老爺花的銀子……寧三老爺一算賬,頓時覺得自己的半條命都掉了。


    寧三老爺這大半輩子努力掙來的銀子,倒不至於說是全搭進去了,但鐵定是元氣大傷,寧三老爺十分清楚,若是不做點什麽挽迴一下損失,自己肯定再無翻身的機會。


    因此,當寧三老爺身子骨好了一些之後,寧三老爺便撐著一把老骨頭硬是跑到組長這邊來鬧了。


    寧三老爺的要求很簡單,要族裏幫忙承擔一些損失。除此以外,寧三老爺已經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方法可以稍稍彌補此次的巨大虧損了。


    可族裏人又怎麽會答應?這禍事是寧三老爺自己惹出來的,族裏的銀子是為全族人謀福祉用的,憑什麽為寧三老爺一個人的錯而破費?一來二去的,一幫素日裏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們就這樣爭執得誰都不肯讓步。


    寧三老爺又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也隻能把一張老臉全豁出去了,倒是也擺出幾條歪理來——


    首先,這件事之所以能夠平息,是寧氏的老族長出麵拉關係送禮才擺平的。族長代表的是寧氏全族,既然族長都出麵了,說明這件事已經不是寧三老爺的事兒了,而是寧氏全族的事,既然這樣,就不該由寧三老爺一個人出銀子。


    其次,寧三老爺開作坊的時候,老族長也沒說什麽,因為老族長也希望族裏的產業能夠擴張做大,所以老族長是支持寧三老爺開作坊的。既然寧三老爺開作坊是為了全族產業擴張在著想,如今作坊出了事,自然也要全族一起承擔損失。


    而且,寧三老爺這些年經營鋪子,每年都往族裏送分紅。寧氏之所以這樣富庶,少不了寧三老爺的功勞和苦勞。因此寧三老爺如今遭難,族裏就沒理由不管。


    在族裏眾多德高望重的老人麵前,寧三老爺腆著老臉喋喋不休,雖說做買賣的人就沒有臉皮薄的,但寧三老爺就算有再厚的臉皮,也知道自己此舉不妥,更知道自己此舉會得罪族裏許多人,可是他已走投無路。


    一個老人再也聽不下去,站起來指責道:“行了,這件事說到底是你惹出來的,那有問題的染料也是你簽契約買下來的,既然錯在你身上,你又憑什麽要求族裏承擔損失?”


    此人是寧夏青的七叔公,早年讀過書,雖未考取功名,但也頗有幾分書生意氣,在寧氏眾人中向來以耿直著稱。


    寧永達也是個耿直的人,因此,寧永達還在世的時候,與這位老人還偶爾會走動走動,在與沈家退婚時,寧永達也是求這位老人出麵做主的。


    這老人算是今兒這一幫人裏最敢說話,說話最直的了。而寧三老爺則素來跟這老人不合,天生就性格不對付,二人都瞧不起對方。


    寧三老爺直接迴嘴:“七叔這話就沒有道理了。我給族裏交了那麽多銀子,如今想要拿迴來一點,不也是人之常情嗎?倒是七叔,從來不交銀子,卻每年都靠族裏給銀子養著,七叔憑什麽指責我?”


    “你……”老人麵上一白,立刻說:“我並不是靠族裏的銀子養著,我用族裏的銀子,都是為了給族裏辦事,都是有正當理由的!”


    寧三老爺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到底是不是都拿去為族裏辦事了我是不知道,我隻知道,七叔一個子兒不交,卻每年從族裏支走大筆銀子,而我每年交那麽多銀子,如今想要拿迴來一點,七叔卻百般阻撓!”


    老人一拍桌子,怒火衝衝地指責:“寧永值,你就是這樣跟我說話的?!”


    “都給我住嘴!”老族長忽然喝了一句。


    登時,堂裏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隻剩氣得大喘粗氣的老人,和一臉頑劣、誓要詭辯到底的寧三老爺。


    隨後,老族長威嚴地歎了一口氣,卻仍舊沒有表態。


    寧三老爺見此,隻好另尋路子,苦苦懇求道:“爹,您要是真的不能給我撥銀子,我也不能說什麽,可您不能真的就不管我了啊!我可是您的兒子啊!”


    寧三老爺連忙說:“爹,您不給我撥銀子也行,那您能不能幫我把那作坊給買迴來。官府很快就要往外賣了,我就算想府也不會賣給我,爹,你能不能出麵幫我買迴來?”


    老族長悠悠看了寧三老爺一眼,眼神冷冰冰的,依舊沒表態。寧三老爺十分焦急地說:“爹,就算你不為我著想,你也得為族裏著想啊,你也知道,那族裏還有很多老匠人呢。要是寧氏不能把作坊給買迴來,那些老匠人可就都要便宜別人了!”


    老族長還沒說話,那老人便起身道:“出麵可以,但是銀子誰出?總不能族裏出吧!寧永值,隻要你自己出銀子,我出麵幫你把那作坊買迴來都行!”


    寧三老爺登時就怒視那老人,老族長隻好喝道:“行了,七弟,你先少說幾句,不然又要吵個沒完了!”


    那老人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來,一臉慍色地瞪著寧三老爺不放,寧三老爺迴了一個狠狠的眼神,隨即繼續一臉狼狽地看向族長,剛想要再說什麽,就在這時,忽然有人來報:“族長,夏青姑娘來了。”


    頓時,廳中眾人都是一臉大為意外的表情,隻有老族長仿佛毫無意外,隻點點頭說:“帶她進來。”


    寧夏青走進這大廳的時候,裏頭正亂成一鍋粥呢,倒是讓寧夏青好一頓意外。


    寧夏青還從來沒見過族裏這麽多人,族裏許多人也是頭一迴見到她本人。寧夏青也是屬實沒想到,自個兒居然來得這般巧,今兒這裏竟然這般熱鬧。


    寧夏青敏銳地察覺到,寧三老爺憤怒的、怨恨的雙眼快要把自己盯穿了,然而寧夏青壓根懶得理會,權當沒看見。


    寧夏青對老族長點了點頭,平靜地說:“我是來找三叔公的,沒想到來的不巧,原來大家正在議事,我改日再來吧。”說完她就真的打算離開了。


    老族長卻悠悠叫住她:“等等。來都來了,想說什麽就說吧。這裏都是自家人,沒什麽不能說的。”


    寧夏青微微一頓,稍微有些為難,低聲道:“我並非刻意隱瞞,隻是我今日前來,隻是為了我自己的一些小事,不敢勞煩眾位長輩一塊聽我嘮叨此等微末之事。反正我也不急,改日再說也是一樣的。”


    寧夏青說完這話,便與老族長說了句告辭,然後就轉身而出,並沒有與其他人見禮。


    倒真不是她故意不想與那些人見禮,而是她真的不認識幾個,一一見禮太過麻煩,而且寧夏青並不認為那些人對她會有什麽好感,既然彼此都心有芥蒂,那像這種虛禮還是能免則免的好。


    而且她也擔心一一見禮會太耽誤時間。她之所以匆匆告辭就走,便是不想給族長再開口挽留她的機會。


    這麽多族親聚在這裏是為了什麽,她猜得到。既然如此,若是她真的在這麽多族親麵前道出來意,定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怕是這幫老頭子能當場就把她的皮扒了,一想這些便覺得煩得很。


    寧夏青從寧氏大宅出來,倒是也沒走,隻是讓阿正把馬車停靠在對麵茶樓的後麵,而她在雅間臨窗的位置坐定,默默瞧著大宅那邊。


    直到將近兩個時辰,族親們才紛紛從大宅裏走出來,寧夏青估摸著差不多了,這才活動了一下已經等酸了的腿,又進了大宅。


    她正沿著遊廊往族長的院子方向走,卻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寧三老爺。


    寧家大宅占地極廣,也早就分了各家宅院,老族長、寧大老爺、寧三老爺都分院別住了,而且也各自在臨街的地方開了門,平日裏互不幹擾。


    這遊廊在族長宅院一進門的地方,而這遊廊也連接著寧三老爺和寧大老爺兩家的宅院,因此,若是大老爺和三老爺想從自己的宅院去對方的宅院時,一邊都會為了抄近路而走這條遊廊。


    一臉喪氣的寧三老爺從自家宅院的方向走過來,正要往寧大老爺宅院的方向走。寧夏青瞧了一眼,便猜三老爺八成是剛剛在族長那裏受了挫,被族長打發走之後又不甘心,所以準備去找大老爺商量對策呢。


    寧三老爺也同時看見去而複返的寧夏青了,登時一雙眼睛就瞪大了。寧三老爺登時就用手指著寧夏青,惡狠狠地質問:“你今日古古怪怪的,到底打的什麽鬼主意?”


    寧夏青冷冷地看過去一眼,隨意地迴了一句:“三堂叔誤會了,我沒什麽鬼主意。”


    “你還沒什麽鬼主意?你的鬼主意最多!”三老爺一看見寧夏青,簡直連病都氣好了,整個人容光煥發地指著寧夏青的鼻子罵:“你甭以為我不知道,我之所以有今天,也少不了你的功勞!你早就知道染料有問題對不對?不然老二那邊怎麽就什麽事都沒出?”


    寧夏青懶得迴話,一臉無所謂地看著寧三老爺。寧三老爺一頓,忽然惡狠狠地警告:“我告訴你,你休想再利用譚文石來算計我。”


    寧夏青微微一滯,不明白寧三老爺到底在說什麽,也懶得再跟寧三老爺廢話,隻說:“我還有正事要辦,三堂叔要是沒有正事的話,恕我不奉陪了。”說完就要往族長屋子裏去。


    忽然,寧夏青腳步一頓,她想明白了寧三老爺為什麽在自己麵前提起譚文石。寧夏青迴過頭來,悠悠道:“三堂叔,我奉勸你一句,到了這時候,繼續刁難我並非明智之舉,若是你我再這麽鬥下去,隻有兩敗俱傷的結局。”


    到了這個時候……是啊,這個時候就是寧夏青在等的時候。


    價格戰打了這麽久,所有人都想要看看寧夏青到底會如何應對。結果寧夏青居然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麽動作,甚至還在九成巷上開了一家分號,此舉可謂是讓所有人都意外極了。


    有不少人都覺得,寧夏青在這種時候居然開分號,除了賭氣之外實在沒有其他的解釋可能。所有人都看不懂寧夏青此舉究竟意欲何為。


    說起來,從前寧三老爺生意不錯,有足夠的實力可以打壓寧夏青,寧三老爺聯合同行壓價,跟寧夏青打價格戰,便是與寧夏青拚財力,而寧夏青根本就不可能耗得起。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寧夏青知道染料有問題,卻並沒有告訴寧三老爺,讓寧三老爺因為這次的事元氣大傷,如今的寧三老爺,已經不是寧夏青的對手了。


    如今的寧三老爺再也打不起價格戰了,雖然當下的寧三老爺也沒顧得上價格戰的事,但價格戰的結束是勢在必得的,隻是早晚的問題,總之華彩苑的困局已經解了。而在華彩苑困局解了的時候,華彩苑的分號正巧剛剛開張。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事情終於進展到這一步,寧夏青在價格戰裏一切行為背後的原因也終於在眾人麵前走出了團團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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