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


    上午的時候,寧老太太去了一趟顧府,本來說好當天上午就迴,結果在晌午之前,顧府的下人卻來寧家報信,說是顧老太太留寧老太太在顧府用午飯,曹氏等人就隻好自行用飯。


    本以為午飯後不久就會迴來,結果寧老太太愣是又在顧府多待了一個多時辰。寧老太太迴來的時候,曹氏過去問:“老太太,顧老太太找您到底有什麽是啊?怎麽說了這麽久?難道還是之前紫兒跟李家姑娘打架的事?”


    “這事兒跟紫兒沒半點關係。說起來,顧府的親戚多,李家未必是什麽實在親戚,顧府也沒怎麽把李家的那事兒放在心上。”寧老太太擺了擺手,把曹氏叫到跟前,說:“我琢磨著……那老太婆找我八成是為了青兒的事。”


    曹氏登時就詫異地蹙眉,不由得問:“青兒能有什麽事?”


    寧老太太邊想邊說:“那老太太倒是沒明說是什麽事,不過話裏話外總跟我提起青兒,還問我青兒的婚事有沒有定。”


    曹氏愣了一下,喃喃道:“怎麽又問起青兒的親事了?”曹氏不由得想起來,問:“之前為了給顧五公子提親,顧府連婚書都送來了,結果遇到了太妃做媒,這事就黃了。聽說那顧五公子快要跟項家姑娘成親了,難道是顧五公子的婚事又有說道了?顧府想跟咱們舊事重提?”


    寧老太太擺擺手說:“你想哪去了?不是顧五公子。顧五公子的婚事一直都籌備著呢,下個月就要正經辦事兒了,顧老太太還讓我到時候一定要過去吃喜酒呢,哪能是顧五公子的事兒?”


    曹氏不解:“既然顧五公子那邊沒變動,又幹嘛突然問起青兒的婚事?”


    寧老太太琢磨著:“我也不知道,顧老太太也沒跟我明說,隻是話裏話外總跟我打聽青兒的婚事,讓我覺得她可能有些別的想法。”


    曹氏沉吟道:“難道,顧老太太還想給青兒找個夫婿?可青兒是要招贅的啊,顧老太太不會不知道這事兒。”曹氏不由得又設想起來:“莫非顧老太太有什麽適合青兒招贅的人選,想要為咱們引薦引薦?”


    寧老太太搖搖頭,說:“不不不,顧老太太不是這個意思。我聽她好像有意似的跟我說起過幾件事,大抵都是誰家姑娘攀上了顯赫夫家之後,娘家的糟心事就都解決了。所以她一直都問我,咱們願不願意把青兒嫁出去。”


    曹氏不由得驚訝地問道:“難道,顧老太太的意思是,隻要青兒能攀上一個好人家,就不用招贅了?”


    寧老太太點點頭,說;“她就是這個意思。她的意思是,隻要青兒能夠嫁個有權有勢的好夫婿,嫁一個就連寧氏族長都不敢小覷了的夫婿,本家那邊也就不敢再欺負咱們家,也就不會逼著咱們交出桑園了,青兒的招贅誓言也就可以不算數了。”


    曹氏垂眸,想了一下,道:“有權有勢的好夫婿……顧老太太忽然說起這事兒,總不會是隨意閑談吧?是不是她有了什麽合適的人選,想要給青兒保媒?”


    寧老太太點點頭:“我也覺得是,可她沒跟我明說那人選是誰。”


    曹氏蹙眉,不敢相信:“可是,若真是那樣顯赫的公子哥兒,顧老太太又怎麽能確定,那公子哥兒會願意跟咱們結親呢?”


    寧老太太說:“顧老太太雖然沒明說那人選是誰,但我聽她的意思,似乎就是顧家自家的公子哥兒。顧府和咱們雖然差得遠,但顧家從前就有讓青兒嫁給顧五公子的意思,想來是不嫌棄咱家的,所以說,如果是顧家的公子哥兒,倒的確可能願意跟咱家結親。”


    曹氏點點頭,附和說有理,卻又疑惑地問:“可是……顧府哪還有和青兒年紀相仿的公子哥兒呢?我記得,除了顧五少爺之外,剩下幾位能勉強算得上與青兒年紀合適的可都是顧府的嫡出公子,顧府就算看重咱們,也絕不可能願意讓青兒嫁給嫡出公子啊。”


    寧老太太說:“這倒不難,顧府不光有府裏的那些位公子,顧家支係眾多,肯定有與青兒年紀相仿的旁係,咱們都沒聽過的那種。”


    曹氏點點頭,呢喃道:“也對。”


    寧老太太低聲說:“這事兒還隻是有這麽個意思,具體的都還沒定。顧老太太之所以跟我提起,其實也是想探探咱們的態度,看看咱們如今到底還有沒有意讓青兒嫁人。你是青兒的親娘,我叫你過來就是問問你,你樂意讓青兒嫁出去嗎?”


    曹氏不由得怔住了,心裏竟理不出個頭緒來。


    寧永達去世之後,這個家便一直是風雨飄搖的,幸虧有寧夏青站出來,撐起了這個家,還用立誓招婿入贅的法子暫時從本家的虎爪之下保住了這點家業。


    寧夏青是個報喜不報憂的孩子,寧夏青吃過的苦,曹氏並不清楚。曹氏不由得日日夜夜都在懸心著寧夏青的處境,天天晚上睡不著,停不下來地琢磨寧夏青到底又遇到什麽難事兒了,卻不敢在寧夏青麵前提起自己的擔憂。


    曹氏覺得,自己是十分虧欠這個大女兒的,自己無能,沒辦法撐起這個家,隻能讓不足十七歲的女兒站出來,用羸弱的身體擋在自己的麵前,作為母親,曹氏覺得自己是不稱職的。


    連她自己都意識到,自己如今總是不由自主地在兩個女兒之中偏心大女兒多一些。正是因為她心裏始終對大女兒有愧。


    若是寧夏青真的能夠攀上一個好婆家,讓寧夏青不用這般辛勞也能保住家業,曹氏心裏隻會是一千一萬個願意。


    而且,如果是招贅,寧夏青隻能招一些家境貧寒、沒太大作為的男子,可如果是把寧夏青嫁出去,就能給寧夏青找一個更好的、更有前途的夫婿。站在寧夏青本身來考慮,在考慮婚姻的時候,嫁人絕對是比招贅更好的選擇。


    所以說,作為母親,曹氏不可能不希望寧夏青嫁出去。


    可這事兒又沒那麽簡單。


    寧夏青既然已經發過誓,誓言一出,便等同於是潑出去的水,哪能隨隨便便就收迴呢?即便顧府有本事把招贅的誓言給抹去一時,難道就能抹去一世嗎?萬一將來有人把立誓招贅的事翻出來做文章,寧夏青又該如何應對呢?


    而且,寧夏青自從立誓招贅之後,便一直像個男子一般在外頭東奔西跑。好人家的姑娘哪個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顧府難道真的不介意寧夏青的那些事兒?


    曹氏心裏明白,老太太心裏定然有類似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杜姨娘前幾日又找曹氏說了那些奇怪的話……


    那天,翠玉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透。根據翠玉的描述,寧夏青雖然成天在外頭拋頭露麵,但行止一直都算是很規矩,這讓曹氏的心稍微放下來了一點。可曹氏卻也沒有徹底放下來了,純粹是母女連心,曹氏總覺得寧夏青是真的有點怪。


    曹氏雖然不樂意看到寧夏青跟旁的男子暗度陳倉,因為曹氏不希望寧夏青壞了名節,但曹氏也不希望寧夏青傷心。若是寧夏青真的有心上人了,曹氏這邊再給寧夏青定了旁的男子,這不是活生生拆散寧夏青和那小子嗎?寧夏青準會難過的。


    曹氏不想讓寧夏青將錯就錯下去,但也不想活生生地拆散寧夏青和那小子,曹氏是既怕害了寧夏青的名聲,又怕寧夏青難過。曹氏隻覺得這事難辦得很。


    曹氏知道不能把自己心裏的隱憂全部說出來,隻說:“這事兒太複雜了,也不是一時就能說清楚的……”


    老太太也說:“是啊,我也覺得很為難啊。”


    曹氏想了想,說:“要不老太太再去打聽一下,顧老太太到底想把青兒說給那位公子哥兒,那位公子哥兒的父母又樂不樂意,然後咱們再做決定?”


    老太太點點頭說:“我也正有此想。說實話,聽顧老太太提起這事兒後,我也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說不明白心裏頭是什麽滋味,迴來的路上這眼皮還一直跳個不停,也不知是吉是兇。”老太太自嘲道:“老了老了,我反倒越發沉不住氣了。”


    老太太拿出請柬,看著請柬說:“反正過幾天就要去顧府喝顧五公子的喜酒了,到時候再問問吧。”


    十幾日之後。


    過幾日才是顧懷騰和項清淑大喜的日子,寧老太太已耐不住帶著賀禮提前上門,算是給顧懷騰賀喜,到了顧老太太院子,剛要進門,正巧顧雪鬆正在裏頭,顧雪鬆正在起身辭行。


    顧老太太見寧老太太到了,頓時樂開了花,直道:“巧了巧了,老姐姐快過來坐。我給老姐姐介紹一下,你麵前這位是京城我那大哥的兒子,名喚雪鬆。”


    顧老太太又向顧雪鬆介紹了寧老太太,顧雪鬆見禮,旋即告辭離去。顧老太太看著顧雪鬆離開的身影,笑著對寧老太太說:“雪鬆之前一直在京城那邊,如今被朝廷派到梅公郡任職,因此才在梅公郡住下。”


    寧老太太笑了笑,客氣地奉承了一句:“顧大人的確是一表人才,前途無量。”


    顧老太太道:“可不是,雪鬆將來的確是前景無限。唯有一點遺憾的,便是雪鬆這孩子如今不在我那大哥身邊,也沒個替他保媒說親的人,所以啊,這婚事就一直耽擱到現在。我那大哥也是急壞了,隻得托我給雪鬆尋門好親事。”


    寧老太太一怔,旋即會意,小聲地試探著說:“顧大人儀表堂堂,又出身顧氏,仕途也是無限光明,如今又倒了議親的年紀,定是不少大戶人家都盼著能把女兒嫁給他呢。”


    顧老太太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將滿屋子的下人都遣走,把寧老太太拉到自個兒旁邊的位子,拉著寧老太太的手,小聲說:“雪鬆這孩子的確樣樣都好,唯有一點,雪鬆的生母並非是府中妻妾,且身份低微。雪鬆是長大後才被接迴我大哥身邊的。”


    既然都提到顧雪鬆的這點隱秘身世了,便等同於是直接告訴寧老太太,顧老太太就是打算讓寧夏青嫁給顧雪鬆。


    寧老太太微微一怔,倒是沒想到這般儀表出眾的顧雪鬆竟然有這樣的身世背景。


    也對,若非是因為這樣的身世,顧老太太又怎會想把寧夏青許給顧雪鬆?


    以寧夏青的條件,嫁顧懷騰都是高攀呢,又遑論嫁給樣貌更好、前途更好的顧雪鬆。若非是因為顧雪鬆有這般的身世,連顧懷騰都不敢奢望的寧夏青又怎可能會被說給顧雪鬆?


    然而,即便顧雪鬆有這樣的身世背景,對於寧夏青而言,仍然是高攀了。


    雖然顧雪鬆是外室所生,但也是顧老太太她大哥的親生兒子,是正經的顧家血脈,將來是要進顧氏祠堂,享受百年香火的。寧夏青若是能嫁給顧雪鬆,將來也是要跟顧雪鬆一塊被列入顧氏族譜的。


    而且,顧雪鬆年紀輕輕已身兼要職,這般前景是大部分富貴公子都及不上的,說句對不起顧老太太的話,顧老太太的親孫子顧懷騰八輩子也不可能有這出息。而顧雪鬆又是那般姿容出眾,是難得的俊朗之人。


    如天下所有長輩一樣,寧老太太雖然知道寧家隻是普通商戶,但總覺得寧夏青並非其他商戶之女可比,總覺得寧夏青的姿容心性遠遠勝過一般女子,並非一般男子可以相配的。但寧老太太如今都不得不承認,嫁顧雪鬆,是寧夏青高攀。


    顧老太太從旁勸道:“雪鬆那孩子從小不在家裏,長大後才被接迴府,後來也一直跟我大嫂不親近,所以將來估計也不會在我大哥大嫂身邊孝敬。不過反正雪鬆是在外任職,不迴家也是正常的,沒人會說些什麽,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顧老太太又勸說:“若是誰家姑娘嫁給雪鬆,可以跟著他在外開府另住,不用迴去伺候公婆,也算是省了不少事。你覺得如何?”


    “我……”寧老太太仍在震驚中尚未恢複,支支吾吾地說:“這般出挑的公子哥兒,我自然隻會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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