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蕭景元的小廝叫住之後,寧夏青不由得駐足。


    寧夏青頗有深意地看了看觀棋,又變了神色看了看蕭景元的小廝,轉而笑著問:“蕭公子也在這裏?”


    那小廝道:“我家公子的馬車停在一旁,正等寧當家過去說話呢。”順著那小廝的目光,寧夏青看見了一頂在車頂上鑲著西域寶石的漢白玉馬車,不消說,那便是蕭景元的馬車,蕭景元一定在裏麵等她。


    寧夏青還未說話,觀棋卻忽然搶著說:“寧姑娘,我家公子已經等你很久了。”


    寧夏青看了看這兩位小廝,微微垂眸凝眉,隻覺得去見誰都不妥,她微微看向身後的阿正,阿正隨即走上前來,低聲說:“當家的你看,二老爺在那邊。”


    順著阿正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寧二老爺從織造局裏走出來,原來二老爺竟然在織造局,她本以為二老爺在作坊被禮部和工部的人纏得緊呢,看來是覃公公的到來將二老爺從作坊的亂麻紛爭裏解救了出來。她遙遙喊了二老爺一聲:“二堂叔。”


    寧二老爺也看見寧夏青了,招招手示意寧夏青過來,寧夏青隨即對兩位小廝帶著歉意地笑著說:“抱歉,我家長輩叫我過去說話,先失陪了。等他日定將登門拜訪蕭公子與顧大人。”


    這理由十足地充分,兩個小廝也不能再說什麽,隻能略有遺憾地各自去複命了。


    觀棋迴到黑楠木馬車旁,向顧雪鬆迴了話。


    “知道了,我們迴去吧。”顧雪鬆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來,隨即,馬車緩緩駛離了織造局,徐徐駛過的時候,聲音寂寥而單調,緩慢地壓過路邊殘存的積雪,車夫牽著馬,觀棋跟在馬車一旁走著,給場麵平添了幾分淒美的惆悵。


    在馬車裏,顧雪鬆從袖口的錦囊裏拿出兩個腰環。


    其中一個是紅色的,由紅線做底,穿著朱砂串,許多許多年前的那個女人就總是戴著類似的紅色腰環,絲絲絕色皆係於腰間,媚意透過皮囊從骨子裏透出來,樣是絕色中的絕色,然而那種絕色早就成了泥濘過去裏的絕響。


    另一隻是青色的,正是在當今貴胄之家女子中所時興的樣式。白線的底穿著碧翠的綠玉,浩氣清英,仙才卓犖,放在眼前一瞧,變幻的光線從綠玉間透過來,便似玉樹堆雪,又似溶溶冷月。


    他盯著手中的兩個女子腰環看了許久,眼底的神色極為複雜,那紅色的腰環仿佛牢牢係著他所有的晦暗,讓他再也不得自由與安生,讓他不知該如何去麵對那般仙才卓犖的青色。


    顧雪鬆沉默了一會,小心地將兩個腰環並在一處,收到了隨身的錦囊裏。


    拒絕了兩位小廝的邀請,寧夏青和阿正並肩往寧二老爺的方向走過去。


    寧夏青低聲問阿正:“你說,蕭公子和顧大人同時找我過去,會是一個巧合嗎?”


    阿正沒說話,隻是沉默地思索著,顯然是也覺得此事實在是有些蹊蹺。


    寧夏青轉而歎道說:“這次的事雖然我早有預料,但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明明說好,由寧二老爺的作坊出麵扛了這個名聲,明麵上不將華彩苑暴露出來,可聽剛剛那些掌櫃的意思,覃公公還是提到了咱們華彩苑的名字,這可真是奇怪。”


    阿正也低聲說:“是啊。本想著讓二老爺擔了這個名聲,事後就說因為從前的合作關係,二老爺選擇繼續與華彩苑合作,且還讓華彩苑給‘功德圓滿’冠名,旁人也隻會以為是二老爺看在親戚關係上不計較咱們之前跟他劃清界限的事。”


    寧夏青又道:“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連在奶奶和娘麵前都說了謊,就是為了瞞過所有人去,才能讓這個謊看起來滴水不露。可覃公公卻提到了咱們,這下子咱們之前做的戲可就都白做了,旁人定然都猜到咱們跟二老爺隻是假意劃清界限了。”


    阿正不由得疑惑地說:“明麵上咱們已經跟二老爺和‘功德圓滿’都劃清界限了,所以說,覃公公又怎麽會仍舊把‘功德圓滿’跟華彩苑聯係在一起呢?肯定是有人知道咱們和二老爺仍有聯係,並且告訴了覃公公,覃公公這才會在提到‘功德圓滿’的時候順便提了華彩苑。”


    寧夏青歎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這場戲最終是沒做成,隻會讓那些人更提防我。剛剛那幾位掌櫃的話你也聽到了,他們都很是不滿呢。”


    阿正也有些擔心地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從今以後,隻會有更多人的眼睛盯在華彩苑身上。咱們這次得了利,便是得罪了不少同行,那些人心裏定然恨上了咱們,將來不知道會怎麽對付咱們呢。”


    說著說著,二人已走到寧二老爺身前,也默契地同時住了口。


    寧夏青笑了笑,剛要向寧二老爺詢問詳情,急脾氣的寧二老爺卻先開口道:“快點進去吧,覃公公已經在裏頭等你呢。”


    寧二老爺還低聲說:“不少人正在裏頭跟覃公公套近乎呢,你三堂叔也在那些人之中,咱們可得快點進去,不能落在你三堂叔後頭。”


    寧夏青一聽這話,便跟二老爺一塊進了織造局,在織造局裏逢迎了好一會,離開織造局的時候,晌午都要到了,寧夏青和寧二老爺告了別,便迴華彩苑去了。


    迴去的路上董子真跟阿正一塊坐在車轅上,董子真樂得跟什麽似的,自從寧夏青從柳陽縣迴來以來,還真沒見董子真這麽高興過!


    董子真連說話的聲音裏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當家的,咱們這下子可真是打了一個漂亮仗啊!我給當家的數數啊……”


    董子真坐在車轅上,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說:“首先啊,作坊差點就關門了,可還是順順當當地過來了!當家的手裏可拿著作坊的股分呢,如今作坊平平安安地過來了,當家的以後每年坐著等著作坊給咱們送錢就可以了,真是痛快啊!”


    董子真樂嗬嗬地說:“第二啊,‘功德圓滿’從前隻是在咱們郡裏火了,可現在被列入朝廷采購的隊列了,往後可就能火遍天下了,而且得到了朝廷的認可,隻會比從前更受歡迎!就光靠一個‘功德圓滿’,咱們這一年都能不愁吃喝了!”


    董子真帶著快意說:“而且啊,之前那些贗品把咱們給弄得都沒辦法了,可是眼下呢,那些贗品為了避免被波及,一個個都改了名,不勞咱們費心了!更重要的是,‘功德圓滿’被列入朝廷采購的隊列,就是得了官方的認證,旁人若是再敢買贗品,官府都不會答應!”


    從馬車裏傳來的寧夏青的聲音倒是平靜:“現在天還挺冷呢,你說個不停,倒是也不怕肚子裏灌了風。”


    董子真無所謂地嘿嘿一笑:“我皮糙肉厚,灌風也沒事!喝幾口熱茶就全好了!關鍵是我心裏高興啊!”


    寧夏青卻有些憂慮地說:“雖然說這次的事是有驚無險地度過去了,但也不代表咱們就能高枕無憂了。首先,覃公公要的‘功德圓滿’可不少,也不知道二老爺那邊能不能趕出這些貨來,朝廷要求的交貨時間可是絕對不能耽誤的。”


    寧夏青盤算著:“第二,我從蕭公子那裏借錢的時候,答應了以後賣出‘功德圓滿’的時候會給蕭公子分利,所以咱們的利相對就變薄了。而且,‘功德圓滿’若是真的火了,咱們需要打點的方方麵麵隻會更多,那也是不小的開銷。”


    寧夏青總結道:“所以說,‘功德圓滿’雖然火了,但不代表咱們就能憑‘功德圓滿’賺到許多。說起來,還是得好好經營那批籠煙紗,對於華彩苑來說,最能給咱們打聲名的雖然是‘功德圓滿’,但最能給咱們賺錢的其實是籠煙紗。”


    董子真忽然問:“幸好當家的之前從黃氏作坊裏進了不少籠煙紗,咱們庫房裏的籠煙紗就能撐過這陣子。等籠煙紗火起來的時候,二老爺的作坊應該也趕完覃公公要的這批‘功德圓滿’了,到時候就可以讓二老爺主產籠煙紗,這不是正好嗎?”


    寧夏青道:“籠煙紗的消息已經在業內傳開了,估計不出多久,普通百姓也就都知道了,所以說,籠煙紗很快就要火了。即便咱們庫房裏有存貨,但恐怕也撐不了很久,得二老爺那邊及時供應上才行,總之作坊那邊的壓力會很大。”


    “是啊,從時間上來說,作坊那邊的確會比較緊張。”董子真說:“既然這樣,我沒事就去催催二老爺,看著他,讓他快點趕工。”


    雖然董子真看不到,但寧夏青還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囑咐道:“嗯,你多去催著點。二老爺性子認真,有時候容易鑽牛角尖,你去催著點,省得他萬一鑽了牛角尖,會耽誤工期。”


    寧夏青又吩咐道:“你一會備點禮,給覃公公身邊的人還有織造局的人送過去。千萬注意別漏了誰,免得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結了仇家。至於送什麽東西,這分寸你自己能把握。”


    董子真嘿嘿一樂:“當家的就算不說,我也打算一會迴店裏就著手準備這事呢。”


    寧夏青也笑了:“你考慮得周到,倒是能讓我少操不少心。”


    就在這時,馬車在許寧街的寧家門口停下來。


    寧夏青下了馬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問阿正:“我這段日子有太多的煩心事,也沒空招待耶律大哥,他已經走了嗎?”


    阿正搖搖頭,說:“沒有,他明兒才走。”


    寧夏青點點頭,說:“那你今晚去見他吧,也算是給他送個行。”


    寧夏青掏出銀子給阿正,說:“我沒空親自招待他,這點心思你可不能替他推辭。你拿這銀子去找個好酒樓,請耶律大哥好好喝一頓。順便告訴他,‘功德圓滿’已經沒事了,若是他還願意要,你就帶他去二老爺那裏拉九百多匹‘功德圓滿’。”


    寧夏青又走進鋪子,取出銀票來,讓阿正收好,說:“若是他已經在梅公郡收夠了料子,不想再要那九百多匹‘功德圓滿’了,你就把他之前為我墊的這些銀子還給他。”


    阿正點點頭,想了想,忽然說:“我前幾天去看他的時候,聽他的意思,他眼下好像更想要收些帶花紋的緞子,我帶他來咱們鋪子裏挑,到時候直接跟董掌櫃交接,也不麻煩你費心了。”


    寧夏青不由得垂首淺笑。


    就在這時,翠玉就急匆匆從內院迎了出來。


    翠玉急匆匆地說:“姑娘可算是迴來了。”


    “怎麽了?”寧夏青不解:“出事了?”


    翠玉抿了抿唇,說:“總之,老太太和太太都等著姑娘一塊用飯呢,二姑娘和小寶也都迴來了。”


    “紫兒和小寶迴來了?”寧夏青微微蹙眉:“下午不用上書院嗎?怎麽迴來了?”


    翠玉垂首,好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寧夏青便讓穀豐先領小寶迴家去,然後跟翠玉進了內院。


    進了內院,寧夏青卻忽然在影壁處站定。


    寧夏青一臉擔憂地看向翠玉,說:“你在這兒說吧,書院那邊到底怎麽了?”


    翠玉抿了抿唇,見左右四下無人,才小聲說:“書院那邊出事了,二姑娘和小寶因為這個才提前迴家的。二姑娘和小寶倒是都沒什麽事,隻是雙喜的臉蛋被抓破了。二姑娘和雙喜正在老太太的屋裏呢。”


    寧夏青立刻眉頭緊鎖,拉著翠玉就往老太太的屋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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