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青匆匆趕到作坊的時候,卻還是晚了一步,寧二老爺已經離開了,眼下隻有寧致奇留在這裏處理寧二老爺交待下來的一些事情。


    寧夏青走到寧致奇麵前,也沒跟寧夏青來虛的,直接問:“堂兄,作坊到底怎麽樣了?二堂叔呢?”


    寧致奇一邊忙得暈頭轉向一邊苦著臉迴道:“抱歉啊堂妹,作坊遇到這種事,需要處理的問題太多了,我現在太忙了,你先自己找地方坐一會。”然後就沒再倒出空來跟寧夏青說話。


    寧夏青不由得心浮氣躁,左右瞧了瞧,也不見魏三的身影,估計是跟在寧二老爺身邊一塊出去了。寧夏青隻好擠進作坊的工人們堆裏,挨個看人家的臉,費了老半天勁,才好容易找到了麵色凝重的艾綠。


    寧夏青把艾綠叫到少人的地方,見艾綠也是一臉的驚慌,寧夏青問:“如今是什麽情況?真的已經被封了?還有迴旋的餘地嗎?”


    艾綠搖搖頭,小聲說:“我也不知道……剛剛的事情,特別嚇人……二老爺一聽官兵說要封作坊,哪可能答應啊,為了保護作坊都差點跟官兵打起來,真的很嚇人。官兵是帶著官府文書來的,二老爺到最後也沒辦法了,如今作坊已經被封了。”


    寧夏青也是滿臉愁色,問:“那之後呢?二老爺去哪裏了?”


    艾綠道:“我也不知道。”艾綠想了想之後說:“不過,我估摸著,都這個時候了,二老爺隻可能是去找三老爺了。”


    寧夏青心裏也這麽覺得,二老爺不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這時候了還出去,隻可能是去找三老爺了,隻是不知道是去和三老爺這麽說了。寧夏青想了一下,對艾綠說:“你能不能去織造局那邊打聽打聽這事?”


    艾綠點點頭:“我這就去。”


    寧夏青讓驚魂未定的艾綠這便去找織造局的熟人了,艾綠走後,寧夏青站在作坊裏,看著手忙腳亂的寧致奇。


    她不由得在心裏嗟歎不休。寧致奇的性格簡直跟寧二老爺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今年也有二十多歲了,卻對人情世故通得不多,一門心思撲在織造技術上。


    寧夏青瞧著眼前的寧致奇,隻見在此等突發狀況下,這寧致奇被寧二老爺留下來處理事情,卻手忙腳亂,根本不得章法。


    等寧致奇那邊稍見頭緒,見寧致奇疲憊地抹了抹汗,寧夏青才走到寧致奇身邊,道一句:“堂兄辛苦了,敢問二堂叔是去找三堂叔了嗎?”


    寧致奇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迴答:“我爹覺得,這是是三叔下的黑手,所以去找三叔理論了。”寧致奇想了一下又說:“但我覺得這事不一定,因為這事是官府來的文書,所以也不能確定一定就是三叔動的手腳……”


    寧夏青心裏一時也無法確定這事到底跟寧三老爺有沒有關係,當事情出了之後,她雖然摸不著頭腦,卻也的確隱隱約約懷疑到了寧三老爺頭上,便問:“那二堂叔打算去和三堂叔說什麽呢?”若隻是撒火,的確是無用之舉,但寧二老爺很可能這樣做。


    寧致奇搖搖頭,老實巴交地答:“我也不知道。”寧致奇問:“堂妹,你這麽快就過來了,是不是因為官兵已經去過華彩苑了?”


    寧夏青點點頭,道:“官兵說,從今以後,‘功德圓滿’被列入禁售品之列了,以後再也不準賣了,官府文書上說要‘功德圓滿’徹底下架。”


    寧致奇也垂頭喪氣地說:“是啊,官兵說了,以後再也不準產‘功德圓滿’了,整個作坊都得暫時停業聽候處理。”


    說到這裏,寧致奇無比痛心地說:“作坊裏頭還有正在染色的緞子呢,料子染色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時辰了,須得一次成,且隻要差了片刻,那料子就染廢了,這下子已經開始染的那些料子算是完了!”


    寧夏青妙目一瞪,問:“作坊的所有事都停了?”


    寧致奇點點頭,道:“是啊,因為官兵說了,讓作坊暫時停工聽候處理。”


    寧夏青歎了口氣,頓時哭笑不得,提醒道:“官兵雖然這麽說,但這事眼下不是還沒徹底蓋棺定論了嘛,要是最後沒事了,這批已經下料染色的料子不就白白浪費了嗎?”


    寧致奇懵了:“那……那怎麽辦?”


    寧夏青問:“二堂叔走之前怎麽說的?是讓你聽官府的話暫時停工,還是讓你先繼續把手頭的料子染完?”


    寧致奇撓頭道:“我爹走的時候倒是沒提這個,淨交待我別的事來著,估計把這茬忘了……堂妹,要不你給我支個招?”


    寧夏青小聲說:“以停工為名義打發走大部分工匠,讓別人都以為你真停工了,然後悄悄留下幾個信得過的工人,先把手頭的料子弄完,免得白瞎了已經在染的料子。反正這裏也沒有官兵看守,你偷偷摸摸地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官府也不會知道的。”


    寧致奇一愣,支支吾吾地問:“這樣……真的行嗎?”


    寧夏青道:“二堂叔估計就是忘了囑咐你了,我想,二堂叔其實應該也是這個意思。放心吧,官府隻要不是故意找茬,是不會依依不饒的,若是官府故意找茬,就算你什麽都不做,他們也總能挑出毛病來。”


    寧致奇撓了撓頭,說:“這樣也好,不然白瞎了好料子,怪可惜的。”說完就讓手底下的管事按照寧夏青的主意去辦。


    隨即,作坊以停工為名義打發走大部分工匠,隻留下一批信得過、絕對不會走漏風聲的工匠繼續把手上已經在染的料子弄完。


    寧夏青仍舊留在作坊裏,等著寧二老爺迴來。


    她越想越覺得,寧二老爺一定是去找寧三老爺了,因為在她的了解裏,寧二老爺這時候不可能去找別人。


    可她不知道,這事真的是寧三老爺下的手嗎?於情於理,她都不敢相信。


    從情上來說,這事萬一鬧得大了,寧二老爺甚至有可能會掉腦袋,雖然說一般來說官府不會這般嚴懲,但凡是都可能有萬一。


    寧二老爺和寧三老爺可是親兄弟,寧三老爺就算是為了整寧二老爺,至於下這麽狠的手嗎?想把寧二老爺往斷頭台上送?


    雖然她早就將利益麵前無情義的道理理解到了骨子裏,但她見過的都是無血緣或者血緣較遠的人之間將對方往死裏整,像這種斬殺親手足的事,於她而言,著實是讓她有些不敢相信。


    從理上來說,她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首先,柘黃色雖然是明令禁止民間使用的顏色,且一旦觸犯此條將會麵臨嚴重的後果,但在這個世道裏,因為執行上難度過大,所以一直存在一個叫作“民不舉官不究”的領域。


    沒有官府會有那個人力去核查這世上的每一匹布料,所以有關忌諱柘黃色這件事,一直是民間出於畏懼而自覺遵守,就算有人真的觸犯這條禁忌,官府很大可能根本不會知道。


    而且,因為民間一直都相對自覺地遵守,幾乎是很多年都不會發生一起有關柘黃色的官司,所以官府從不需要對柘黃色布料實行什麽嚴打措施,很多官老爺當了一輩子的官,都沒碰到過一起跟柘黃色有關的案子。


    久而久之,使得官府對付避忌柘黃色一事並不重視,朝廷自上而下都漸漸忽略了柘黃色一事,所以,就算是縣太爺審出來了這件事,報上去之後也討不了上頭的歡心,對政績基本無益。因此,即便真的發生觸犯此禁忌的事,官府也都是隨便罰一下。


    寧夏青揣測著,按照官府對於柘黃色一事的懲罰力度,就算“功德圓滿”裏真的有觸犯了柘黃色的禁忌,官府也隻會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勒令停產這種顏色就完了,沒必要鬧出這麽大動靜,又是“功德圓滿”下架又是停產整頓的。


    這事真是太蹊蹺了。除了寧三老爺,她想不到還有別人在背後操控此事,但於情於理,此事又都顯得有一些讓她說不出來的奇怪。


    她正琢磨著這事,寧二老爺迴來了。


    她連忙站起身問:“怎麽樣了?三堂叔怎麽說?”


    “那王八羔子死不認賬,還顧左右而言他,一個勁跟我打岔!還笑話我,說我是走投無路失心瘋了,才把什麽事都賴到他頭上!”寧二老爺氣得發抖:“我認識他這麽多年了,我一看他那副跟我打太極的嘴臉,我就知道,這事肯定是他幹的!肯定沒跑!”


    寧夏青勸了幾句,讓寧二老爺先消消氣,然後忙著問正事:“二堂叔,我能不能問你個技藝上的事。”二老爺這性子,寧夏青還真不敢直接出言質疑二老爺在技藝上的自信程度,她怕像董子真一樣差點挨揍。


    “問吧問吧。”二老爺不耐煩地揮揮手。


    寧夏青問:“二堂叔,您心裏到底有沒有底,到底有沒有犯柘黃色的禁忌?說真的,我不相信你會犯這樣的錯。”


    二老爺不豫地說:“這染色的步驟是機密,我告訴了你,你可別說出去。”


    二老爺低聲道:“為了讓料子上色更有光澤,我的確用了柘木,但我控製了染色的層次,絕對沒有到柘黃色的程度,而且為了讓光澤更加特殊,我還加了點百蟲倉,讓那料子在暗處能看出一點綠色來。”


    寧夏青歎道:“就是用了柘木,才讓人抓住了把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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