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人存在的時候,就有了賭博這項古老的活動。人們既對偶然的命運著迷,又因為心機的比拚而成癮,命運和心機或許是凡人存在的某種必然形式。


    然而賭博也是被朝廷明令禁止的。所以寧夏青想了個好辦法,便是把這差事交給手眼通天的蕭景元。對於寧夏青來說,設賭局基本就是異想天開,但以蕭景元的手段,想要做一場明麵上不像賭局的賭局,簡直是易如反掌。


    寧夏青隻不過跟蕭景元暗示了一句,蕭景元就瞬間意會,並替寧夏青把事情安排妥了。身為莊家,蕭景元自然能從這場賭局中獲利,他甚至還答應給寧夏青抽成。


    先是譚文石造勢一番,讓兩位早已決裂的柳師傅之間的對決吸引了所有好事者的目光,其次寧夏青找蕭景元出麵,請萬盛行為這場花會設了賭局,開賭的消息一傳出去,人們對這場花會的期待像是被點燃了的油,人們的熱情燒遍了這個寒冷的冬天。


    隻是,人們已然這般期待,可花會的日子卻一拖再拖。


    明明是柳香梵下的戰書,可柳香梵卻總是要求推遲花會,柳香梵幾次三番的推遲,使得這場花會直到冬月中旬才終於舉辦。


    人們壓抑許久的期待終於得以釋放出來,這才一大清早,花會場地門前的大街上便開始喧鬧個不停。各zhongma車在此川流不息,把一條街都堵得水泄不通,有四麵皆裹著昂貴精美絲綢的,有窗牖上鑲金嵌寶的……


    馬車駛過車輪轆轆的聲音此起彼伏不曾止息,而一匹匹健壯的駿馬用蹄子敲擊著地麵,濺起陣陣雪沙,用鼻子打出陣陣響啼,在冬日裏噴出團團白氣,成了冬日裏難得的熱鬧景色。


    最擅長抓住機會的小商販們在此擺上了香味撲鼻的小食小點,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別提多熱鬧了。而那些琳琅滿目的小食小點簡直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前來參加花會的賓客們紛紛就坐,往來奉承個不停,成了冬日裏難得的熱鬧景象,別看都熱鬧成這樣了,此時離花會正式開始的時間還差了一個時辰呢。且不說柳香梵還沒有到場,就連做東的柳易如都沒在賓客前露麵。


    董子真到的時候,壓根沒看到柳易如的人影,隻見女賓那邊是柳易如的幾個弟子在招唿,而男賓這邊是林經國坐鎮。


    董子真跟林經國說了幾句話,隨即走進了裏頭,隻見今日果真是來了不少厲害的賓客,就連顧府的幾位貴老爺都已經入座了!而譚文石和薛芊芊也早就到了。


    董子真走到蕭景元設的台子旁,笑嗬嗬地以記名的方式拿了一朵牽牛花,押在了柳易如這邊。


    既然要做到不像賭局,自然不能明著掏銀子。今日是花會,花便被拿來當做現成的賭博籌碼,牽牛代表一兩、杜鵑代表十兩、芙蓉代表五十兩、牡丹代表一百兩。


    人們來此記個名,記錄一下拿了幾朵花,然後直接用花下注。等花會結束後,萬盛行的人再挨家登門結賬,反正今日受邀的人基本都有些身份來曆,像這種人是肯定不會賴賬的。


    董子真在這邊下注,蕭景元和顧雪鬆見到他便走了過來,顧雪鬆問:“寧姑娘呢?”董子真還沒答,蕭景元就看到了董子真的那朵牽牛花,打趣道:“董掌櫃這也太小氣了吧?隻押一朵牽牛花?”


    董子真咧嘴一笑,說:“我們當家的如今還在孝期,不好在這種場合露麵。至於我嘛,就是個窮人,沒什麽銀子,好不容易攢了一點,都押進去了。”


    蕭景元笑道:“我可聽說寧當家給董掌櫃的工錢不少呢,董掌櫃豈能就攢了這一點?”


    董子真嘿嘿一笑,找話題岔開這事:“一會上了茶點,二位公子一定要好好品嚐品嚐啊!”


    顧雪鬆一怔:“這話怎麽說?”


    董子真摸著腦袋,熱絡地笑著說:“我們當家的一早就來了,一直在廚房待著呢。今兒花會上的茶點是我們當家的一手操辦的,而且我們當家的還每樣都親手做了一道,待會會首先端上來。所以,二位公子一定要嚐嚐每樣茶點裏第一盤端上來的,那就是我們當家的做的。”


    董子真拍著胸脯道:“我們當家的手藝可好了,二位公子一定要嚐一下,不嚐可一定會後悔的!”


    “一定一定。”蕭景元笑著附和著,而顧雪鬆不答,隻是深深地笑了起來。


    董子真看著顧雪鬆的表情,隨即若無其事地避開目光,困擾他多時的難題再次浮上心頭,那就是顧大人、當家的、阿正這三人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顧大人和當家的之間關係非比尋常,而阿正之前親口跟董子真承認過是為了當家的才留在寧家。


    董子真一直覺得,隻要是個男人,就不可能樂意讓自己的心上人跟旁的男人親近。隻要是個男人,若不是因為對一個女人有意思,卻甘願留在這個女人身邊當牛做馬任其差遣,不是瘋就是傻。


    可阿正始終默默地留在當家的身邊,卻對顧大人與當家的之間的關係好似並不在意,所以董子真就搞不懂了,阿正心裏頭到底是怎麽想的?


    阿正可是救過董子真性命的兄弟,如果阿正真的對當家的有那個意思,董子真肯定站在阿正這一邊,肯定幫著阿正。但董子真卻無法理解阿正的心思,隻能暫且消停下來,免得給阿正添亂。


    董子真是個熱心腸,可阿正如今態度難測,董子真想幫都不知道該不該幫,一腔熱情無法發揮。董子真整天替當家的和阿正瞎操心,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董子真覺得自己不該再想這些有的沒的,應該去巴結巴結那些厲害人物。


    於是董子真左顧右盼起來,竟看見譚文石和薛芊芊與旁人交談甚歡的樣子。董子真瞬間忘了剛剛因顧雪鬆而起的疑竇,董子真此刻心裏隻剩一件事——當家的可不能輸給譚文石啊!


    可是當家的怎麽還不出現?譚文石都這般左右逢源了,當家的也得來跟人熱絡熱絡啊!董子真一急,跟蕭景元和顧雪鬆知會了一聲,隨即就匆匆跑出去找翠玉。


    董子真在內院外院跑了好幾圈,等終於找到翠玉的時候,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的了。


    董子真邊喘邊說:“當家的在哪?當家的不會還在廚房忙活呢吧?都這個時候了,當家的又不是廚子,還忙著做什麽吃的啊!今兒來了不少貴人呢,你快點叫當家的出來去跟那些貴人拉拉關係,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你才是廚子呢……”翠玉白了董子真一眼。


    董子真揮揮手:“行啦,你別跟我抬杠了!快點把當家的從廚房叫出來,我跟你講啊,那譚文石和他媳婦正跟那些貴人們聊得歡呢,咱們可不能在這方麵輸給譚文石!而且啊,隻要能跟這些貴人們打好關係,就算今兒輸了,咱也不算白來一場,好歹結交了人脈啊!”


    翠玉抄著手道:“姑娘早就從廚房出來啦。不過姑娘去跟柳師傅說話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你就再等等吧!”


    董子真聞言,立刻說:“行!那你等當家的跟柳師傅說完話,就叫當家的立刻去見賓客啊!我先迴去跟那些人拉關係了!”


    翠玉點點頭,董子真忽然疑惑地問:“對了,阿正呢?當家的不是說讓阿正以後別跟其他車夫一塊等著,讓他跟咱們一塊進宴席的嗎?我剛剛沒看到他,我還以為他跟你們在一塊呢!”


    翠玉答:“他之前的確跟我們在一塊,不過姑娘剛剛讓他去守大門了。”


    “什麽?他去守大門了?”董子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阿正就算不跟著進宴席,也不該去守大門啊……


    “是啊。”翠玉點點頭,說:“姑娘單獨吩咐他去的,連我也沒聽到姑娘為什麽讓他去守大門。”


    董子真疑惑至極地摸摸頭,翠玉見狀連忙催:“你不是要去跟那些賓客們套交情嗎?快去吧,別在這磨蹭了!”


    “行!”董子真答應了一聲就往迴跑,邊跑還邊囑咐翠玉:“你可千萬記得,等當家的出來就叫她立刻過去啊!”


    “我記住了!”翠玉朝董子真的背影喊了一聲,而董子真已經跑遠了。


    此時,寧夏青已與跟柳易如密談很久了。


    寧夏青從廚房出來後,的確是應該去會會賓客們的,但柳易如突然把她叫去,告訴了她一件事。


    昨天下午的時候,寧夏青曾經來過這裏與柳易如碰了一麵,到這裏的時候,正巧碰見柳香梵出去,當時阿正也在,阿正察覺到,柳香梵身上除了女子常用的熏香味道之外,還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可寧夏青除了女子常用的熏香之外,壓根什麽都沒聞出來,所以寧夏青當時一頭霧水。


    後來寧夏青跟柳易如談了許久,敲定了諸多細節,就在這時,寧夏青偶然看見架子上一本書籍上寫著“粉香雜記”的筆記,就想起了剛剛的事,就將阿正的發現跟柳易如說了。


    柳易如當時的神情就有些異樣,隻說讓她再確認看看。


    於是,柳易如昨晚又過來了一次,結果正巧撞見了暗中過來布置的柳香梵,柳易如確定了那種奇異的香味是什麽。柳易如此刻把寧夏青找來,就是要告訴寧夏青昨晚的發現。


    按照鬥花的規則來看,通常是比試手藝的嫻熟程度、造型的逼真程度、原材料的逼真程度。當柳香梵提出鬥花的時候,柳易如自然而然就以為,柳香梵是要跟自己比拚這三樣。


    柳易如皺眉道:“柳香梵之前就讓我指定鬥花的第一環節,我按照規矩指定了較量手藝的嫻熟程度,所以下一項就輪到她指定了。我原以為她也會按照規矩指定與我較量造型的逼真程度,可她原來竟打算與我較量假花的花香是否能吸引蝴蝶。”


    寧夏青喃喃道:“在剛剛聽柳師傅說明之前,我也沒想到,假花居然也能有花香。”


    柳易如沉聲道:“早年間,我曾花了許多心血,研製出一種能夠吸引蝴蝶駐足的花香,取名叫做粉香,這種粉香隻有蝴蝶能夠聞出來,人聞不出來。用在假花之上,人察覺不到,卻能吸引蝴蝶,才會更為人所稱奇。”


    柳易如臉色嚴肅地說:“後來,柳香梵設計我,引我入局,製造出了假證據,聲稱這種能夠引蝶的粉香是她研究出來的,是我剽竊了她的配方。還誣陷我多年來一直打壓她,一直剽竊她的點子。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她也就此自立門戶。”


    柳易如冷笑一聲:“她走的時候,還偷走了我研究出來的粉香配方。”


    寧夏青搖頭歎道:“竟還有這樣一段往事,我真是孤陋寡聞,竟從未聽說過粉香。”


    “你沒聽過是正常的。柳香梵走的時候,粉香方子還沒整理好,她偷走的隻是初版,所以這些年來她也一直在完善,一直沒有拿出來示人。而我一看到粉香,就想起來柳香梵。”柳易如不屑地說:“所以我在整理過粉香的方子之後,就再也不願意碰那玩意。”


    柳易如冷笑著說:“那粉香光是沉澱製作就需要十多天,難怪她將花會的日子一拖再拖。她一定是想要利用粉香,在第二場比拚花香的時候吸引蝴蝶駐足,從而勝過我。就算我有粉香的方子,我也來不及製作。”


    寧夏青十分擔憂:“難道我們就不能以通俗規則為由,拒絕她指定第二場比試花香嗎?”


    柳易如搖搖頭:“即便我們以通俗規則為借口,她也能有空子可鑽。在通俗規則裏,第二場都是比試造型的逼真程度,而這種比試本來就會因為評判者的喜好而結果不定,我們這一行裏老早就有人提出要取消這一項了,她如今提出要改為更改項目,反倒是順應了大勢。”


    寧夏青歎道:“是啊,讓人來判斷假花是否逼真,也許會有不公。可若是讓蝴蝶來判斷,比拚誰的假花能夠以假亂真吸引到蝴蝶,便顯得十分公平了。”


    寧夏青皺眉:“雖說是冬天,可有的是暖棚裏養著蝴蝶,她肯定會弄來蝴蝶,在第二場的時候用粉香來吸引蝴蝶。這下子我們可就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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